第7章 連環坑

她實在是太久沒騎馬了。

上京這一路,開頭還好,白參軍看許京華真會騎馬,勻了一匹馬給她騎,但老爹騎不得馬,得坐車,騎馬的要遷就坐車的,自然只能慢慢跑。

許京華沒有耐性,常常催馬快跑,往前兜一個圈子,再回來迎老爹他們。結果有一次,路上偏僻,她自己騎馬跑快了,遇上幾個強盜想用絆馬索絆她,雖然她及時應變,沒給絆倒,還給白參軍他們示了警,老爹仍被吓到了,非要她上車陪着,再不許她騎馬。

在馬背上飛馳的酣暢感覺,實在太誘人,許京華一時血氣上湧,心想:就一個字她還學不會嗎?

一刻之後。

“我真學不會。”

看着飛出紙面的幾團墨點,許京華垂頭喪氣,覺得自己這可能不是手,是草叉子。

“是我的錯,初學寫字,本不該寫筆畫這麽多的字。楊靜,我還有沒有空的描紅本子?”

“應當還有,小的去找找。”

許京華偷偷擡頭,見劉琰沒有嘲笑她的意思,呼出一口氣,“這筆……”

劉琰接過來放進筆洗,微笑道:“不要灰心,從頭開始好好學,很快就能學會的。”

“還是……不了吧。我們女孩,識不識字都不要緊。”她剛剛一定是吃多了撐的,想騎馬,可以去求齊王叔父啊!用得着遭這個罪學寫字嗎?

她這會兒倒想起來自己是女孩了,劉琰點點頭:“這倒也是,太後娘娘原來也不識字,後來是和五叔一起學的。”

許京華好奇:“那娘娘學會了嗎?”

“當然,娘娘還說,識字讀書後,方知自己原來是個睜眼的瞎子。”

“……”當面罵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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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琰卻笑吟吟地,絲毫沒有自己正在罵人的自覺,“你不想學,也不必勉強,不過識字雖然枯燥,讀書卻很有意思,我剛剛練字之前,從史書裏讀了個故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

許京華對讀書識字十分不耐煩,故事卻還是喜歡聽的,就問:“什麽故事?”

“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漢明帝年間,有個大臣出使西域鄯善國,國主一開始對他們很殷勤禮敬,後來不知怎地突然冷淡起來,這大臣覺得不對勁,猜測是漢室大敵匈奴從中作梗,鄯善國主可能有背棄大漢、依附匈奴之意。”

說到這裏,劉琰略停了停,叫人上兩杯茶,請許京華到外間椅子上坐。

能離開書案,許京華求之不得,她跟着劉琰往外走,追問:“那怎麽辦?”

“這個大臣很有謀略,他把招待他們的鄯善人找來,詐稱自己知道有匈奴使者來了,問匈奴使者住在哪兒。鄯善人被他一詐,慌裏慌張地說了,大臣就把人關起來,自己召集部屬飲酒。”

“飲酒?這麽危急的時候,還有心思喝酒?”許京華聽得着急,“萬一匈奴人要鄯善國主殺了他們怎麽辦?”

“大臣對部屬也是這麽說的,于是群情激奮,都說聽從大臣的命令。大臣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趁夜火攻匈奴人,這樣他們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馬,一定慌亂’。”

劉琰說得口渴,端起茶慢悠悠喝了兩口,又讓許京華:“京華妹妹也喝杯茶吧,這是今年的新茶,清香沖淡……”

許京華早等急了,見他還要繼續誇新茶,忙端起茶盞,問:“後來呢?他們去了嗎?”

劉琰點點頭,放下杯子,“去了。什麽時辰了?”

許京華:“啊?”

邊上侍立的宮女答道:“回殿下,未時一刻,差不多到時辰了。”

“都這個時辰了。”劉琰轉回頭,看着許京華,略帶歉意,“抱歉,京華妹妹,我得更衣去上課了。”

“啊?”故事沒講完就去上課???

偏上課又是正事,許京華不能阻攔,只得站起來告辭:“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不過他們成事沒有?”

“等我下課回來,再細細地給你講,後面才有趣呢。”

“那你幾時下課?”

“大約申時末就回來了。”

許京華:“……”就問個結局,要這麽久嗎?

正不甘心,先前那小內監唐靜捧着一疊紙回來了,“殿下,小的找了半天,只找到這一本,略有些舊了。”

劉琰接過去瞧了瞧,“舊是難免,都放了好幾年了,不過還能用,京華妹妹先拿去湊合描着,等我再叫人給你準備新的。”

人家都翻箱倒櫃找出來了,這會兒說不要,好像有點不識好歹,許京華只得接過來,道了聲謝,然後捧着這什麽本子告辭出去。

先前陪着她的宮女一直在外面等着,見她出來,上前來接,“娘娘剛才找姑娘,聽說大殿下在教您習字,還誇您有好學之心呢。”

“……”

許京華有苦說不出,見宮女要接自己手上東西,如釋重負地交給她,匆匆回了太後那裏。

太後見她回來,笑道:“京華才來第一天,就想習字了?看來我得給你找個博學多才的先生才行。”

“不不不。”許京華把頭搖了好幾圈,“是大殿下說,我學會一個字,就帶我去禦苑騎馬,我才學的。”

旁邊齊王笑道:“我說呢,剛還跟我嘀咕說上學如坐牢,怎麽扭頭就跑去找劉琰學寫字了?”

太後也不失望,笑問:“那你學會沒有?”

“沒學會,太難了。那筆根本不聽使喚。”許京華走到太後身邊,挨着她坐下,“殿下說,‘許’字筆畫太多了,讓人找了那個給我。”

她指指宮女,宮女就把描紅本子呈到太後面前,太後接過來翻了翻,“難得琰兒還有空的描紅本子,他小時候最刻苦了,寫滿的描紅本子,有你叔父兩倍還多。”

許京華對描紅什麽的沒興趣,但這話卻提醒了她,既然那故事,大殿下是從書裏看來的,那叔父也應該知道,就說:“大殿下還給我講了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故事,叔父你知道嗎?”

“威震西域的班定遠啊,知道。”

“班定遠是誰?”

齊王驚訝:“劉琰沒和你說嗎?班定遠就是說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東漢大臣,他叫班超,後來封了定遠侯。他的故事可多呢。”

許京華感覺自己剛才不是跳了一個火坑,是連環坑!

“那叔父快告訴我,他火攻匈奴人,成事了嗎?後來鄯善人歸順大漢了嗎?”她雖然從小生活在胡漢混居的懷戎縣,并不似長輩一樣對異族有那麽大的成見,但幽州胡人大多漢化已久,認可朝廷是天/朝上國,所以她心中理所當然向着漢室。

“成了,他們殺了匈奴使者,鄯善國主大驚失色,同意歸順漢室,還把王子送來做人質。”

許京華長出一口氣:“我就知道能成。”可惡的大皇子,就一句話的事,非拖着不給她講清楚,他是有意的吧?可自己也沒得罪他啊?真是個笑面虎。

太後聽完,有些好奇:“琰兒怎麽想起給你講這個故事?”

許京華回憶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好像是因為……我說女孩不用識字。”

太後懂了:“他這是想告訴你讀書的樂趣吧。”

“怪不得,”齊王失笑:“看來我不該把結果告訴你。”

許京華糊塗:“為啥?非得叫我着急嗎?”

齊王搖頭:“不是,是叫你自己認字,去讀這故事。”

許京華:“……”

原來大皇子打的是這個主意!好陰險,以後要躲他遠點!

太後看她悶悶不樂,伸手攬住她哄道:“好啦,讀書的事,且不用急,才來第一天呢,別把我們京華吓着了。”

又叫人送上時新果子來,給許京華吃,問了她一些懷戎的風土人情等事,許俊才睡醒起來。

正好這時齊王妃也到了,許京華好奇得很,起身站到一旁,眼見宮女引着一個花容月貌的美人進來,下意識就屏住了呼吸。

太後讓齊王妃免禮,齊王先介紹許俊,許俊手足無措,想站起身,被齊王按住了,只能受了齊王妃的禮。

“這是侄女京華。”齊王轉頭叫許京華,“京華發什麽呆呢?快來,這是你嬸娘。”

許京華呆呆上前兩步,小聲說:“我可不敢叫嬸娘。”

齊王驚奇:“不叫嬸娘叫什麽?”

“叫仙子姐姐。”

齊王妃被許京華逗得掩面而笑,“這孩子說話,怎麽有點像王爺?”

齊王:“……我可沒這麽說過。”

許京華回過神,仍覺齊王妃一舉一動都優雅美麗,一點也不似人間的凡人,令她這樣沒心沒肺的,都覺得自己就像是明珠旁邊的沙子,根本不配站在這兒。

她束手束腳地給齊王妃行了禮,沒叫嬸娘,當然也不好真的叫仙子姐姐,只說:“侄女京華拜見王妃。”

齊王妃伸手拉住她,扶着送回太後身邊,笑道:“妾一眼看見,就知道這是母後的親孫女,像您。”

太後驚訝:“像我麽?我們都覺着像毅兒少年時。”

“王爺就長得像您啊。”齊王妃又說了幾句恭賀太後母子團聚的話,才說起正事,“大伯的住處、伺候的人手,妾已經都安排妥當了。”

太後點點頭,叫了兩個老嬷嬷進來,先對許俊說:“我聽京華說,你有病痛不愛吭聲,這可不成,你這些年吃了太多苦,身子可得好好調養。這兩個嬷嬷,是我派去替我看着你的,你得聽她們的話,哪裏不舒坦了,也得告訴她們,知道麽?”

許俊悄悄瞪了許京華一眼,應道:“是,兒子記得了。”

太後又對齊王妃說:“那就辛苦你了。”

齊王妃忙說:“都是妾該做的,不辛苦。”

“雙柳巷那邊的宅子,怎麽收拾,我都交代毅兒了,他有時候粗心,你也幫忙留意着些。”

許京華旁邊坐着,聽太後交代這些,聽着聽着,不覺打了個哈欠,太後察覺,不由一笑,叫了個宮女帶許京華去後殿休息。

等她一覺睡醒,不但齊王妃已經走了,連大皇子殿下都回來了。

“京華妹妹來的真是時候,我正和娘娘說,你再不起來,今日就騎不成馬了。”

許京華精神一震,雙眼發光,“騎馬?殿下要帶我去騎馬嗎?”

劉琰點點頭:“我都打發人說好了。”

許京華頓時把什麽躲他遠點抛到九霄雲外,“那我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許京華:大家好,我在同一個坑裏摔倒了兩次,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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