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近日,有個制作人親自上門來找蔚溪拍電影。

是個挺有意思的故事,講的是三代人堅守家族陶藝事業,從爺爺那代的輝煌到孫子出生的沒落,卻一直堅守本心。

故事的核心是傳承。

劇中臺詞全部是方言,在選角上其實是很困難的,可能有一半的角色要用專業的配音。

蔚溪很喜歡這類型的故事,她當時問制作人,為什麽會想拍這樣一個故事。

制作人沉吟幾秒,慢慢道:“手藝傳承,匠人精神。”

“不為賺錢。”

蔚溪在這個金錢至上的圈裏待了這麽久,突然被觸動了,二話不說就接下了。

制作人笑道說:“我果然沒有看錯《走東牆》的導演。”

蔚溪一愣,《走東牆》是她拍的第一部電影,青澀之作,也是代表之作。

并不是主流,卻成為了她的标記。

“蔚導,合作愉快呀。”制作人大手一揮,“以後有什麽需要不用客氣。”

這部劇接下後,蔚溪推了好幾個劇本。

見完投資人的當天,蔚溪回到工作室,商定了幾個演員,又說:“最好是臺詞功底比較強的,不過也可以找一些備用的CV。”

跟着她的小助理叫何豫,小助理跟着蔚溪拍了快兩年的戲,早就整理好了圈內有名配音演員的資料。

蔚溪看完資料,圈了幾個叫何豫去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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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蔚溪去見暫定主演之一的李明老先生。

此人是老戲骨,演技精湛,會說劇中方言,很符合劇本裏爺爺這一角色。

只是這位老先生唯一不太好的地方是排面兒大。

蔚溪這邊溝通後,那邊給的回答模棱兩可,不說演,也不說不演;不談片酬,也不談是否是大制作、預期票房等等。

蔚溪查過,老先生最近有檔期,所以她決定飛去C市談談。

正巧老先生在電視臺錄節目,電視臺和機場離得很近,蔚溪和何豫下飛機後直接過去了。

和老先生聊完已經下午四點了。

老先生走的時候感慨笑道:“年輕人,拍這種劇,很難得啊。”

“您說笑了。”蔚溪實在是擔不起這樣的話,畢竟她只是被制作人拉上船的,說到底還是制作人擔得起這這話。

兩人送老先生走後,何豫咂咂嘴:“八千萬片酬啊!”

蔚溪笑笑:“老戲骨嘛。擔得起。”

這麽一想也是,畢竟那些流量明星也拿這麽多。何豫釋然了。

蔚溪看了看時間,道:“等會兒帶你去吃C市的美食。”

何豫一聽就跳了起來:“哦耶,蔚導你太好了!”

何豫收拾東西,蔚溪去了趟洗手間。

這電視臺很大,蔚溪繞了好一圈才找到洗手間,她洗完手出來,走到拐角被一只大型犬撲了個滿懷。

這狗的力氣實在是大,幸虧她急忙後退,将背抵着牆才沒被狗撞倒。

只是令蔚溪奇怪的是,這狗非但沒有走開,沒有咬她,而是“嗷嗚嗷嗚”叫着舔她的臉,尾巴快甩到天花板上去了。

蔚溪睜開眼,看見那雙熟悉的圓碌碌的大眼睛,整個人都愣住了,半晌後才從喉嚨裏抵出一句試探的名字來:“小……十?”

小十聽見她說話,更興奮了:“嗷嗷嗷——”恨不得吠出“是我是我”的聲音來!

蔚溪看着小十好一會兒,手遲疑地揉了揉它的頭:“好久不見。”

當時周簡聲離開,将房子賣了,小十帶走了。

蔚溪不是沒想過他們再見面,卻沒想到最先見到的卻是小十。

所以——他回來了。

或者是他很早就回來了。

突然,小十咬了咬蔚溪的褲腳,搖着尾巴往走廊那頭走。

蔚溪站着沒動,小十只得跑回來蹭她的腿,頭往那邊看,然後眼巴巴地望着她。

它的意思很明顯,那邊有人,想要她去。

蔚溪還是站着沒動,小十急了,直接咬上她的褲腳要拖着她走。

蔚溪呼了一口氣,提起腳步往那邊走。

每走一步,她的心就沉重幾分。

小十領着蔚溪來到一間辦公室。

門虛掩着,可以看到裏面擺着各種錄音設備。有一個人坐在設備前,穿着簡潔的白襯衣,肩上披着一件黑色夾克,戴着耳機,低頭認真地看東西。

待他擡起頭,臉上架着一副細細的銀邊眼鏡,清爽的短發,露出幹淨的額頭,五官更加鋒利,顯得眉眼也成熟了很多。

一雙眸子清亮,嘴一張一合不知念着什麽。

少年成人,付出了很多代價,

是天堂跌入地獄的代價,是眼看他高樓起,眼看他高樓塌,是失去一切的代價。

小十迫不及待地想要帶着她進去,蔚溪卻緊緊拉着牽引繩一動也沒動,小十急得刨地:“嗷嗚嗷嗚——”

裏面的人戴着耳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就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蔚溪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眼睛都酸了。

她眨眨眼低頭看向小十,小十在原地甩着尾巴打轉,似乎很想她推門進去,要她見一見那個人……

她蹲下來,輕聲問:“你說,他還記得我嗎?”

還記得那段過去嗎?

他應該是記得的吧,記得關虹給他的難堪,記得那些并不美好的時光。

小十聽不懂。

無法回答她。

她無聲地嘆了嘆,摸了摸小十的頭,笑道:“今天見到你,我很開心。真的。”

她說完起身,将牽引繩挂在門把上,轉身走了。

小十大抵是真的通人性,一個上跳松開了挂在門上牽引繩,跟着蔚溪跑。

這時,從拐角處走出一個男生,看到小十都快要哭了:“我的小祖宗,可把你找到了!”

男生撿起牽引繩,制止了還要向前沖的小十,小十不甘心地垂下尾巴,嗷嗷地看着蔚溪離開。

小男生領着它去休息室,小十往周簡聲所在的位置甩尾巴。

男生說:“簡聲老師很忙,等忙完我帶你去找他。”

小十坐在地上不走,兇巴巴地沖他吠。

男生是第一次照顧小十,心裏也摸不準這祖宗的意思,猶豫幾秒只好領着它來到錄音室。

男生推開門:“簡聲老師,打擾了,小十它……”

話還沒說話,小十掙開牽引繩奔向周簡聲,咬着他的褲腳,一雙圓碌碌的眼睛望着他。

周簡聲錄了一天,很累,敷衍地揉了揉它的頭:“等會兒陪你玩兒。”

小十還是不依不饒地咬他的褲腳,小十很少這樣反常,周簡聲想了想取下耳機,問:“怎麽了?”話一出口,嗓音很嘶啞。

小十領着他走到剛撞到蔚溪的位置。

周簡聲看了看,前邊就是衛生間,他匪夷所思地問:“小十,你不會是想上廁所吧?”說完自己反倒笑了。

小十見他一臉懵逼全然不知自己錯過了什麽。急得又是刨地又是學剛剛将蔚溪撲了個滿懷的動作。

周簡聲無奈地拍了拍小十:“乖,別鬧了。”

小十:“………………”

嘤嘤嘤,它好想說話啊!!

周簡聲牽着小十走,小十蹲着不動,意思明明白白,它就要留在這兒!

仿佛只要它等在這裏,蔚溪還會再出現。

周簡聲只得蹲下來,溫柔地問:“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走出電視臺的蔚溪,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何豫見狀:“蔚導,最近要變天了,注意保暖。”

“嗯,謝謝。”

兩人說着攔下出租車,去酒店。

何豫也很納悶,按理來說事情解決了,她們可以直接飛回B市,但蔚溪說要在C市住兩晚。

可能還有什麽事兒吧。她想。

……

小十不走。

周簡聲也沒耐心了,三兩下将它抱了起來,小十絕望了,真他娘的想嘶吼:“你犯規!!!!”

只是周簡聲剛将它抱起來,視線落在角落的花盆,盆角處,躺着一個東西,泛着閃閃的銀光。

他走近一看,是一支鋼筆。

周簡聲猛地頓住,手下意識松開,小十趁機從他懷裏跳下來,咬他的褲腳。

他沒管,視線緊緊地盯着鋼筆,許久之後,他才遲疑地蹲下來,撿起鋼筆。

捏着鋼筆的手在輕輕顫抖,他摘下鋼筆的帽子,裏面刻着兩個字母——WZ。

不是巧合,這世界上,有一模一樣的鋼筆,但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個字母。

所以……

他急忙拉過小十,急切卻又帶着遲疑地問:“你……是不是見到溪溪了!”

小十今天這樣反常,肯定是見到她了。

小十只聽得懂“溪溪”兩個字,立刻搖着尾巴嗷嗷直叫!

“是她!”

周簡聲猛然站起身,慌亂地找了一圈。

走廊盡頭空空如也,蔚溪早就走了,他怎麽可能見得到。

周簡聲站在原地,垂下眼遮住眼裏的落寞,靜靜地問:“她……還好嗎?”

小十沒法兒回答他,只是舔着他的手。

倒是周簡聲,說完便自嘲地笑了笑,仿佛心頭被澆了一盆冷水,将他炙熱的心熄滅了。

就算見到了又能怎麽樣呢?

說分手的是他,先放棄的人也是他;膽小如他,懦弱如他。

他如今還有什麽資格再出現在她面前。

只是……他看着手裏的鋼筆,細心地擦掉上面的灰塵,妥帖地放進口袋裏。

物要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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