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喬裝
昭娘氣得攥緊了拳頭,卻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她是膽子小,可再小的膽子在經過了幾年的沉浮之後也會變大。
在太子妃面前,她一個舞姬出生的寵妾,不适合張揚,更不适合強勢,柔弱些自然沒什麽不好。
可現在不一樣,昭娘一無所有,甚至還要面臨着即将被賣入青樓的困境,她要是還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這輩子無論如何也逃不開上輩子的宿命。
昭娘在遇到太子之後就想好了,她必須要從大伯母家裏搬出來。
她可以不嫁人,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輩子還能嫁給誰,自然不怕名聲壞,如今和劉春蘭也算是撕破了臉。
她絕對不會再回到大伯家。
昭娘漸漸平息了情緒,忽然看到門口一個小腦袋正探進來。
昭娘愣了一下,那個小腦袋便啪嗒啪嗒的踩着小步子,跑到了她面前。
“阿昭姐姐……你怎麽一個人站在這哭?是你去你大伯家住的不開心嗎?不開心的話就回來住啊,這裏有阿虎,阿虎長大了,可是要娶阿昭姐姐的。”
半大的孩子說出的童言稚語,讓昭娘抿嘴笑了笑。
阿虎是昭娘鄰居家花嬸的兒子,以前和昭娘的關系十分不錯。
對阿虎來說,昭娘不過搬家兩個月時間,對昭娘來說,阿虎這個名字都快要在她記憶中被遺忘掉了。
她好不容易回憶起來面前的小孩是誰,見他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做出一副要讓她依靠的小模樣,昭娘忍俊不禁,蹲下身來摸摸他的小腦,“阿昭姐姐今後可能要搬回來住了。”
與其在劉春蘭那裏受氣,顧忌這顧忌,那還連飯都吃不飽,昭娘還不如回來。
鄰居家的花嬸和鐵叔都是好人,在阿爹去世的這三年裏,明明自己的生活都過得拮據,可也沒少照顧着兄妹倆。
而且,還有阿大阿二兩個,昭娘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全會出問題。
“好啊!好啊!”阿虎頓時開心地拍起手來。
恰巧這個時候,花嬸從外頭走進來聽,見昭娘的話,忍不住擔憂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哪裏能一個人住?”
花嬸也是知道劉春蘭的德性,平日裏見錢眼開,除了對她兒子,就沒見她對誰大方過,平時借她家一碗米,她都要斤斤計較到最好每一粒都能數的清。
偏偏昭娘大伯又是個懼內的,面對劉春蘭的強勢,他屁都不敢放一個,整日裏就知道下田下田,一個兒子明明在私塾裏讀書,卻混的跟流氓地痞似的,偏生這夫妻倆還覺得自己把兒子養的很好。
就她剛才走過來,遇到那母女倆,竟然大庭廣衆之下就在說昭娘這裏不好,那裏不好,哪裏像是長輩和堂姐?說是仇人也不為過。
花嬸忍不住搖搖頭。
昭娘一個小姑娘家攤上這樣的大伯與大伯母,可真是讓人說什麽好呀?
離開大伯母家是昭娘不是突然間的決定,她仔細思考過。
昭娘聽到花嬸所言,心中一暖,“花嬸,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我大伯母是什麽樣的人,你們也都清楚,今日她取了我阿爹生前泡好的藥酒,卻還要把我趕出家門。”
“那藥酒他們拿去便拿去了,我只怕今後我稍微有點什麽都留不在手中,倘若一個人住在這屋子裏,我倒是還能靠着上山采些草藥換了錢過活,等着哥哥回來。”
昭娘一邊說着,一邊白玉般的臉頰黯淡下來,她本就生的美,便是女子也舍不得她這副黯然模樣。
花嬸出聲安慰她,“這可如何是好?你現在年紀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呀,要是沒有長輩在一旁幫你瞧,豈能找到如意郎君?”
昭娘聽到嫁人并未露出羞澀的神情,而是搖了搖頭,“花嬸,我現在哪還有心思考慮這些。”
花嬸也不好說什麽了。
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沒了爹又沒了娘的,唯一的哥哥又去了邊塞,村子裏唯一的親人又是那副模樣,誰知道劉春蘭會給她挑個什麽樣的丈夫,倒是還不如在自個兒家裏過日子。
昭娘見花嬸為自己擔心,擡起頭來莞爾一笑,“花嬸,你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再怎麽着也要等到哥哥回來。”嫁人是不打算嫁了,但是日子還是要過。
阿大阿二懶洋洋的躺在昭娘腳邊,仿佛她做什麽決定,他們都予以支持的态度。
昭娘去了大伯家,阿大阿二被她寄養在花嬸家,時常跟着鐵叔上山打獵,如今這懶洋洋的乖巧模樣,還真不像是山裏逞兇好鬥的餓狼。
花嬸見她心意已決,不由幽幽地嘆了口氣,心裏想着,大不了自己和當家的多看顧幾分,沈二郎還在世的時候,自己也沒少麻煩人家,如今他留下這麽個女兒,顧着情面,她也要多看着。
“對了花嬸,鐵叔今早有去縣城裏嗎?”劉春蘭雖然抱着藥酒走了,但是昭娘也不想放棄進城。
花嬸不知道昭娘為何這樣問,卻還是說道:“有哩,再過一刻鐘左右,他就要出發了。”
“花嬸,鐵叔的牛車上可還有位置?我想進城一趟,路費我會給。”昭娘摸摸自己的袖子,在袖子的內側她縫了個小布袋,藏了一些銀錢。
這是沈源留給昭娘的,他知道大伯父一家摳門,又怕委屈了妹妹,知道手裏有錢才有底氣說話,便私底下留了些銀錢給妹妹,還特地囑咐她不能讓別人知道。
花嬸又哪裏會要她的錢,連忙擺手,“有位置當然有位置,路費什麽的就不必提了,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又能占多大位置?”
不管昭娘怎麽說,花嬸都不願意收下她的幾個銅板,昭娘見她離開的背影,不由嘆了口氣。
有時候血脈相連的親人竟比不上住在隔壁的鄰居,真真讓人覺得好笑。
昭娘摸了摸被自己藏在袖子裏的玉佩,又跑進已經積了灰的房子裏,原本劉春蘭是想要在沈源離開之後馬上搬進這套房子裏的,只是來了個游方的道士說,這屋子風水不好,這才打消了劉春蘭的念頭。
那時候劉春蘭便想着,可不是風水不好嘛,昭娘才幾歲,她娘就難産而死,他爹又在三年前失足跌落懸崖而死,這才把要馬上搬進來的想法作罷。
昭娘卻是見到過大哥和游方的道士私底下見過,還塞給他一些銀錢。
以前昭娘看的懵懵懂懂,現在她卻清楚了。
約莫是大哥覺得不想讓劉春蘭霸占了阿爹阿娘留下來的屋子,這才請了那個道士來。
想到把自己放在手心裏寵着的大哥,昭娘鼻子一酸,越發的想念。
算起前世和今生,她可是有好幾年沒見大哥了,就連他停留在她記憶中的面容也漸漸模糊。
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每次上山采藥之後還能獵到各種各樣的野味,時常寵着她,說女孩子便是用來疼愛的,一些重的雜的活根本舍不得她幹。
昭娘很快便把心底的酸楚壓下,她今生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大哥回來。
大哥說了讓她待在村子裏等他的。
昭娘回到生了灰的屋子裏,從櫃子裏翻出一套大哥好幾年前穿的短褐,套在自己身上之後,又把頭上簡單的發髻拆散開,簡單的束起來。
不一會兒,昭娘便看到了水缸裏一張黝黑瘦小的小少年的臉。
昭娘摸了摸自己被束得有些發疼的兩個小饅頭,默默嘆了口氣。
委屈你們了,等我把玉佩換了錢買的藥回來,就馬上把你們松開。
昭娘年紀還小,就算發育的不錯,也比不上她前世裏生了孩子後的豐盈。
女孩子總是愛美的,即便從活一次,她也沒想過自己要變醜。
不過現在為了出門方便,當然是假裝成男的更好。
鐵叔得到了花嬸的叮囑,知道昭娘被他那無良的大伯母給趕出家門,心中也忍不住嘆氣。
誰能想得到當初沈郎中那麽好的一個人,會攤上那樣的大哥和大嫂,以至于自己一雙兒女過的困頓不堪。
鐵叔心裏生了同情,便等着昭娘,見到面前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就是昭娘。
“怎麽打扮成這樣子了?”鐵叔一時間還真沒認出來。
昭娘頗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女孩子家家的,在外行走總是不方便,勞煩鐵叔為我遮掩一二。”
“倒是個機靈的小丫頭,跟你大哥可是一模一樣。”鐵叔看着面前半大的孩子,想到了三年前沈郎中意外去世之後,扛起一家之主的重任,養育妹妹的那個少年。
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昭娘腼腆的笑了笑,沒有接話。
鐵叔家裏是做木工,兩三年前買了頭牛,每次做了小玩意兒,便用牛車拉着進城售賣,偶爾還會替村子裏的人賣一些雞蛋或者其他東西。
昭娘坐在牛車上,就這麽一颠一颠的進了城。
以前,大哥進城賣野味的時候,昭娘也曾求着大哥帶她一起來,是以,昭娘對沛縣并不陌生。
她和鐵叔約定好一個時辰之後在約定的地方碰面,便直奔當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