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黑雲壓城城欲摧(上)

話說這頭霍成君得知宮中發生詭谲之事,便執意要随金建一同入宮,金建雖認為此時霍成君在入宮頗有不妥,但左右也拗不過她,只好一起坐上回宮的馬車,聽着錦書說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錦書回憶道:“公子離開之後沒多久便開始了祭祀儀式,小的也沒看出什麽門道來,不過就這時,一道天光劃過,在場的賓客可都驚奇的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于是陛下就問顧太常剛剛是什麽情況,顧太常說這條天光不詳,它是指向東方,說是有危害皇族國運的事情會在東邊發生,當時現場氣氛頓時凝重了,但陛下臉色還沒有什麽不好。但沒過多久,有侍衛禀報說是……說是大将軍府莫名其妙的着火了……”

金建皺着眉:“此時霍家莫名其妙的着火,很難說的清楚。只怕陛下會多少有些疑心,但這件事情不是不能解決,我想只不過是事發突然,陛下才那般問的,嫮兒,你不要擔心。”

霍成君沖金建一笑,示意自己很好,暗暗思量着。

這天光一道,便說是東方有異數,這橫豎都只是太常的一張嘴而已。而偏偏在此時,這霍府被人燒了,很難說不是太常與縱火方相互勾結。

要說事情就是這樣也就罷了,而這霍府被燒的,卻只有霍成君的璧漱閣。這巧合,真是讓人不得不多想。

霍成君攥着衣袖裏藏着的兩塊打火石,緊緊地握着,這顧太常一定有問題,而縱火方……

霍成君心下已有了計量。

霍成君随着金建一路走過去,剛到未央宮設宴的地方,便遠遠看到宴席上有些亂糟糟的,人們都是竊竊私語。霍成君倒舒了一口氣,好像現在陛下也沒有發怒,也許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麽糟。

“嫮兒,依我看你還是不要過去了,你現在又回到宴席上,加上這個時機,也不太好。左右你也幫不了什麽忙,你就在一旁歇着,有什麽情況,我便離席的時候過來告訴你,行嗎?”金建還是替她想的多些。

霍成君見他頗難為,總不至于煩勞他,也點頭應了。就呆在離宴席較遠的地方,能聽到席間人說話便是了。

金建這便去車騎将軍那邊,落下了霍成君一人。

霍成君在一個很難注意的拐角處,這個死角恰好和宴席之上所有人都相互看不着,但能聽見宴席上的人的讨論。

先是一老臣起身說道:“陛下,臣認為此事并非看起來那麽複雜。這天光乍現,和霍府走水,看似有所關聯,實則沒有确切的證據證明其中因果關系。”

霍成君聽着這個低沉沙啞的嗓音,一下人便聽出是建平侯杜延年的聲音,暗自激動竊喜。四年前上官氏與與燕王旦密謀造反,父親是得到杜延年的消息,才做好準備拿下上官氏的。而杜延年也因此封為建平侯。照理說,這杜延年該是父親集團下的,但他卻并沒有抱團的意思,反而常常因公事對父親直言,其公正正直,朝堂皆知。這時,杜延年“這種非霍光集團”之人的言論,是至關重要的。

霍成君繼續聽着,杜延年接着說道:“僅憑霍府在未央宮東邊,便說霍府走水一事便是太常所言的、天光所指,實在有失偏頗。而霍府走水真相未明,說不定,只是因為今夜風大,吹到了燭臺,才引發這場……”

還沒說完,就有一個笑聲傳來,聲音放蕩不絕,打斷了建平侯的話。

陛下皺着眉頭,聽見昌邑王的笑聲冷聲問道:“昌邑王,你這笑,是為什麽?”

昌邑王笑着起身說道:“小王這是在笑這件事情。這事兒可挺有趣的,可大也可小,這不知道的以為是霍家丫鬟家丁們失職,不知怎的走了水,這知道的,哈哈,這天光一道,霍府立刻走水,讓人怎麽能不多想呢?”

此言一出,剛剛有些安靜的宴席又嘩然起來。本來朝堂大臣都已離開大半,剩下的大臣大多位高權重,此時不知道到底是誰要整霍大司馬,無論是不是霍光一派的,都不敢多說什麽,只是相互之間交換眼神,互相說幾句話罷了。而剩下的那些年輕的郎官還有公子哥兒們,哪裏見過這種陣勢,紛紛震的連話都将不出來了。

恰在此時,一清麗嗓音喊道:“昌邑王此言差矣。”

衆人正驚詫,卻發現說話的,正是之前嗆過昌邑王的霍成君!

金建正在和身旁的張彭祖說着話,正要去看看霍成君怎樣了,卻發現霍成君竟走出來再一次當場駁劉賀,金建皺了皺眉,這七小姐,可真是……

她依舊身着紅色曲裾,從外面趕來,還沒脫下玄色鬥篷,無視身後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朗聲對着昌邑王笑道:“昌邑王是認為,這天光與這走水之間,必定有聯系嗎?”

“哈哈”,劉賀輕笑兩聲,“七小姐這是在審我嗎?非要我的口實?”

霍成君笑了笑:“昌邑王玩笑了,只不過這件事情,陛下以及在場大人們,還有一些事情不知道。這霍府走水的地方,不是別的,單單只有成君在住的閣樓一處而已。若說這天光和霍府走水有關系,豈不是禍從小女子身上出?”

“這話聽着新鮮,朝堂中事說到一個女丫頭身上,倒是有趣。”賓客們聽了,也紛紛笑起來。

只有霍光略帶難色,輕聲呵斥:“成君,不要無禮。”

霍成君沒有在意父親的警告,繼續朝着昌邑王笑笑,說道:“昌邑王也一定覺得很有意思吧?而更有意思的還在後面。”

說着,霍成君走上前,正拜于陛下面前,朗聲說道:“陛下長樂未央,這是成君在閣樓旁邊的樹林裏發現的打火石。”

“打火石?”劉弗陵一皺眉,示意長禦呈上來。

霍成君接着說道:“成君回到家中,因着先前有繡工沒有完成,便拿着繡圖到前廳等着阿翁阿母回家,便向阿翁阿母請先前醉酒多言之罪,誰料沒過多久便看到後面閣樓濃煙彌漫,片刻便蔓延整個閣樓和旁邊的樹林。之後才發現了這兩塊打火石,還望陛下明察。”

霍成君邊說着,目光卻有意無意的望向昌邑王,好似已經知曉此事是昌邑王所為,而昌邑王看着霍成君的目光也有些閃爍。霍成君看到他的眼神,便暗笑着補上一句:“成君之前聽家丁說,之前看到有幾個穿黑色短打的有些鬼鬼祟祟,可能有些問題。”

霍成君斜眼,看着自己每說一個字,劉賀的臉色便難看多一色。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劉弗陵示意長禦将打火石收好,開口說道:“少府金建。”

金建站出來正拜:“臣在。”

劉弗陵看了看霍光,朗聲說道:“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來查,務必将事情因果徹查清楚。”

金建應聲退下。

霍成君也一并退下,末了離開時還沖着劉賀露了個笑臉,惹得劉賀臉都氣紅了卻又努力表現的很正常的樣子。

這霍成君重返中秋宴,在宴會上說明霍府走水情況,甫一退下,離開宴席,金建便立馬跑到她面前問道:“嫮兒,這到底是這麽回事?”

霍成君撇撇嘴:“就是我剛剛說的那樣啊,事實也就是這樣。哦你說的是打火石啊,我在樹林裏撿到的,剛看到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回事,所以也沒給你說。”

金建有些無奈,皺眉反問:“你現在知道什麽情況?你看昌邑王的臉都氣紅了。”

霍成君被問的愣了一下,老老實實說:“雖然,雖然我沒有什麽确鑿的證據證明是劉賀幹的,但在茶館的時候你也看到了,那四個外地人明明就是……”

金建輕哼一聲:“那你就随意編排什麽家丁看到鬼鬼祟祟的黑衣人?”

霍成君無言以對,只瞪着大圓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金建嘆了一口氣:“你啊,你以為陛下沒看出來你對昌邑王的報複?”

霍成君低頭想了一下,低沉片刻,便對金建說:“齡昀兄,剛剛确實是我冒險了,但事實未必不是我想的那樣。昌邑王并非心機深不可測,之前我和他結下梁子,他便當衆要求我跳舞,這看來他并不是沉得住氣的人。在宴會上我又駁他面子,他必定懷恨在心,依照他的脾氣也斷不能咽下這口氣,于是便派人到茶館看着情況,趁着祭祀典禮放出信號,便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趕到霍家放火燒閣。加之正好天象異變,多擺一道。”

金建輕輕搖搖頭說道:“不是的,不是昌邑王做的。”

“為什麽這麽肯定?剛剛從劉賀的表情都已經看出來了,他心虛的很啊!”

金建說道:“他心虛只能證明他幹了這件事,但并不代表這件事情是被他做成的!”

霍成君一震:“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剛剛我們從茶樓回霍家的路上耽擱那麽久,不僅是因為霍府着火,官府各處戒備森嚴,還因為橫門大街有一段路被封了,所以我們要繞道很遠。同理那四個人也不可能那麽快到霍府的。”

霍成君蹙眉,不發一言。

金建嘆了一口氣,安撫她道:“嫮兒,放心吧我會查出來的,這件事情你就別想了,今晚你已經太累了……”

在霍成君聽來,金建的聲音卻越來越模糊,她在慢慢的想着,今晚這麽多事情,原本是可以串起來的,有個地方少了一截,是哪裏呢?

到底是哪裏自己遺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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