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處高臨深,動而近危(下)
霍成君有些驚奇:“只有一次?還是帶昌邑口音的?”
“就是咱們在茶樓見過的昌邑王的手下四個,現在他們已經離開長安城了。其實中秋之後沒過多久便有探子跟上他們了,現在昌邑王已經知道整件事情了,也和他們通過信兒了,也知道放火的并不是自己的手下。所以說,現在劉賀知道你在中秋之宴上是在故弄玄虛,嫮兒,你要小心劉賀他報複你啊!”
霍成君點點頭:“這倒沒什麽。昌邑王中秋夜确實也本來打算教訓我一頓的,沒想到竟真的是縱火燒我的閨房。竟然和真正的縱火一方想到一塊兒去了。”
金建皺眉:“可能不是,也可能是縱火方一直觀察着你們,借了昌邑王的由頭,出了些力罷了。”
霍成君點點頭:“關于劉賀當時到底是怎麽想的,我們也不可能知道了。只不過現在我們和劉賀掌握的情況也是一樣的,我們知道的,劉賀也知道。”
金建接着說道:“再者,關于縱火的一方,能拿到那種打火石的人家并不多,可以說幾乎沒有,所以成君,你要做好家裏有內鬼的心理準備。”
霍成君深深地看了金建一眼,确認他并沒有說假話,雖然這個消息有些讓人震驚,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在樹林裏找到的打火石并不是普通的打火石,普通人家不可能有,加上火燒的地方太過蹊跷,要不是出于對璧漱閣的極度熟悉,外人是不可能正好把火放起來的,因為時間太短,綠冰的面積也并不大。
霍成君望了望窗外,現在從窗外依舊能看到未央宮的華麗威嚴,卻再也看不到璧漱閣的精巧別致了。成君看了眼金建,仿佛是在認證什麽,露出一個微笑,輕聲說道:“謝謝你。”
金建看着霍成君的笑容,也說道:“嫮兒,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這件事情查不下去,拖下去對你們霍家沒有好處,只能這樣處理。”
霍成君笑了笑:“我知道,這樣明面上還是陛下賣給昌邑王的一個人情,陛下自然高興地很。”
金建看着霍成君有些難過,擔心的安慰道:“陛下這樣,也是為了霍府好。”
霍成君點點頭,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着,好像在告訴自己:“是的,陛下怎麽會待霍家不好呢。”
霍成君自顧自的輕笑一聲,扭頭看着金建,用極輕極輕的聲音,透過秦先生說書的聲音,透過周圍觀衆叫好的掌聲,說道:“齡昀,我也把你當做朋友,所以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少府裏,也許有異心人。”
金建因為觀衆的掌聲而沒有聽仔細,低頭問道:“什麽?”
霍成君卻不再說話,淡淡笑着搖搖頭。
此後,霍成君與金建再也沒多說一句話。兩人認真聽着秦先生說書的聲音,聽着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聽着諸侯王受騙時的憤懑,聽着周王朝亡國的前奏。
原本在史詩中已經看過的歷史,原本在印本裏已經讀過的野史,現在似乎從來沒聽過一樣,兩人出奇的專注,想要忘記剛剛發生的一切的不愉快。
到了太陽落山,秦先生終于把這段講完。金建問道:“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
成君搖搖頭:“不了,我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金建點頭,還是不死心問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霍成君一看他這樣懇切,也不忍心拒絕,便應下了。
沒想到,金建并沒有找馬車,而是和她一同并肩而行。
這條路并不很遙遠,中秋那日因着官兵封路,兩人火急火燎的從茶館回霍府,感覺每一分鐘都在煎熬,而此時沒有封路也沒有火險,兩人優哉游哉,竟發現這條道路除了幾家小店鋪,還有不少的美景。
旁邊小樹林開着木樨花,照理說現在應該不到木樨花期,東邊霍府附近的木樨花都沒開,不知為何,偏偏這邊開的茂盛。花陰之下,還有幾個書生席地而坐,攜酒吟句,好生熱鬧。
霍成君見着如此,也暗生歆羨:“那幾個人我是認得的,我以前便常常見他們在這邊飲酒作對,我穿上男裝,本想要和他們一起的,結果他們卻嫌棄我沒有書童,而玉芷總是不願陪我這麽鬧的,我就叫上小五陪我,結果他們又嘲笑小五沒念過書,我一氣之下,接對時罵了他們,也便不與他們往來了。”
金建在旁邊一邊聽着,一邊露出笑容。也不多說什麽,在旁邊聽着霍成君絮絮叨叨的說着以前的事情。
“所以啊,我就讓劉賀落入水裏,你瞧瞧,分明不知我推得,誰知道這堂堂昌邑王這麽好騙,竟真相信水中假山可以擔起一個壯漢來,你說好不好笑?”霍成君笑顏盈盈。
金建笑着搖搖頭,說道:“所以這就是長安城盛傳的昌邑王英雄救美的故事?”
“正是!為了擋住這件事情,也讓劉賀別把事情鬧僵,我阿翁可是費了不少的心思。因為這件事情,我阿母罰我在房間面壁三天,不讓我出門!”
“後來便是賽馬會了?”
霍成君眼珠一轉:“對!後來我便遇見你了!從此我便倒黴了!你快說,對不對?”
金建輕笑道:“對對對,都怪我!”
見着霍成君笑的合不攏嘴,眯了眯眼睛:“我想,那天你在賽馬會上不見蹤跡,該不僅僅是逃出去玩這麽簡單吧?”
霍成君一下子噎住了,想起那日賽馬會上原本想躲劉賀,結果卻陰差陽錯碰見了劉病已,之後倒是多虧了金建幫自己打掩護。這樣看來,倒是自從遇見了劉病已,便倒黴事不斷。這樣說也不對,應該是,自己的倒黴事,都是劉病已帶來的!
正想着,卻感覺臉上涼涼的,擡頭一看,原是下雨了。兩人連忙跑到附近的亭子裏,成君胡亂着理着自己的發髻,卻看到亭子連接的長廊盡頭似乎有兩個人影。在那邊的木樨樹下,那兩人人影似乎有些熟悉。
成君看了幾眼,努力的回想,但那兩人都不轉頭,她也認不出來——說不準是認識的兩個公子哥兒,不打招呼也罷。
恰好此時,金建開口說道:“看來這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
霍成君伸手,去碰了碰亭外的雨滴,感覺确實比之前大了許多。
想起之前金建問的關于她在賽馬會上的事情,成君總歸不願回答,一面岔着話題,一面拖延着時間,期盼着這雨能快點停下來。
金建何其善察人色,自然明白成君不願意講,他也不多問,只是揮了揮手,只一會兒,一輛馬車便在他們面前停下。
“這是?”霍成君不解。
金建向馬車上的人擺擺手,說道:“早知你英姿矯健,但還是擔心姑娘家走遠路會累着,便讓馬車跟在我們後面,萬一你累了便直接把你送回家。”
霍成君驚詫他的心細,也為自己方才失禮而愧疚,只滿懷歉意的看着金健從車夫手中拿過一把油紙傘,用手指撐開,在霍成君前面。
霍成君看了一眼金建。
金建也只是笑笑:“今日大雨,原本多聊聊也是好的,但若有不想聊的,我也不願勉強。嫮兒,我原本當你是妹妹,現在我把你當做朋友。”
霍成君也安心的從亭子往外走去,由着金建給她撐着傘,用溫暖的手把她扶上馬車。霍成君一上馬車,發現金建并沒有上車的意思,有些疑惑。
金建卻無所謂的打着傘:“從小便喜歡在雨裏走路,每每都要弄到全身濕透,靴子泥濘才戀戀不舍的回家。已經很晚了,最近如果讓你阿翁阿母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也不太好。”
霍成君對于他寬慰自己并站在自己的立場很感動,也就安心的呆在馬車上,正要走的時候,她卻突然收起了簾子,對着金建說道:“齡昀,我對你說件事。”
金建一臉疑惑,也舉着傘湊到馬車車窗旁邊。
霍成君壓低嗓音:“上次我讓你帶我去‘和雲軒’,你還記得嗎?”
金建看了眼成君,點頭。
“小心有異心人。”
說完,霍成君敲敲馬車,示意馬夫可以走了。
留下金建一人,伫立雨中,還在思索着剛剛霍成君說的話。
馬車一步不停的往前走着,因着雨水沖刷,路上多少還是有些打滑,一路上馬車多少有些颠簸,所幸原本木樨樹林旁的小亭,就離霍府不是太遠,沒過多久,便到了霍府。
當一進霍府,便看到門外的小五,成君本想叫住他,卻沒來的及,只看到他匆匆忙忙的淋着雨的背影。
真是冒冒失失的,看來中秋節之後的懲罰還沒給夠教訓!成君不禁腹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