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角櫃不大,卻挺深的。

門被拉開後,露出裏面扭曲的焦黑色物體。

小小的角櫃裏居然塞着一個人形物體,渾身都是焦黑色,肢體扭曲變形的擠在一起。頭被擠在最外面,臉上五官都燒沒了,看不清男女,滿是血污的只能勉強分辨這是個人形。

顧暖吓了一跳,退了幾步。

裏面的東西仿佛也被吓了一跳,焦黑的嘴一張,發出凄厲的尖叫。

這叫聲吓得小黃雞叫了起來,屁股抖的更厲害。

雪狼的聽力遠超常人,被幾種尖叫聲刺激的也吼了幾聲,想讓它們全都閉嘴。

一時間,整個房間熱鬧極了。

顧瀾臉色不好,喉結動了動。

這比看鬼片刺激多了。

他是這屋子裏最難受的,焦糊的味道只有他能聞到,再猛然間看到這麽慘烈恐怖的一幕,驚吓之餘,生理性的惡心克制不住的翻湧。

顧暖看他一眼,絲毫沒體諒他第一次直面這種恐怖,略嫌棄的道:“你要不要去廁所吐一下?吐地毯上不好吧。”

顧瀾深深的看她一眼,腳步急促的轉身沖向衛生間。

……

房間內的尖叫還在此起彼伏。

顧暖:“……都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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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止住噪音,顧暖蹲下,和角櫃裏的焦黑東西對視。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人死後變成的鬼,這幅尊容似乎是死時的模樣,比胡萌萌慘多了。

角櫃裏‘欺軟怕硬’的鬼東西瑟瑟發抖。

他能感覺到,眼前的這幾個,都不是他能對付的。

“你是自己離開,還是我送你離開?”

顧暖看出這鬼很弱,根據顧瀾的說法,這鬼應該跟着他們挺久,這麽長時間若是有道行的鬼早就下手,這一只卻只能藏起來用氣味吓吓人。

甚至他連生前容貌都無法恢複,一直維持在死時的模樣,弱的可憐。

若不是顧黎得罪了雷公,雷公的懲罰讓顧黎顧瀾等人氣運變弱,這男鬼大概也不敢拿顧瀾他們找樂子。

焦黑男鬼哆哆嗦嗦的往外爬,用行動表明他可以自己離開。

顧瀾剛吐完出來,就看到扭曲焦黑的人形長條在角櫃和地板間蠕動爬出,黑乎乎的皮肉還不時往下掉。

他喉頭一緊,轉身又要回去吐。

顧暖分神瞅了他一眼,低聲嘟囔:“真沒用。”

顧瀾耳尖,這話讓他頓住,面色緊繃,眼神如刀的掃向顧暖。

顧暖被眼刀刺了下,不開心了。

她沖男鬼笑了笑,指着顧瀾道:“去道歉一下再走。”

男鬼怕不照做顧暖會找他麻煩,立刻手腳并用的爬到顧瀾腳跟前,伸手拽住他的褲腳,沙啞哆嗦的道:“對……對不起……”

顧瀾臉色卡白,焦糊腥臭的味道和近距離視覺上慘烈的沖擊,讓他終于控住不住的吐了出來。

男鬼被吐了一頭一臉,焦黑難辨的五官充斥着滿滿的委屈。

他不敢跑,偷瞄顧暖,整只鬼都透着惶恐。

顧暖揮了揮手,“以後別亂吓人,早點去投胎。”

男鬼如同被大赦,哧溜一下沖向門口,開門爬出去不見了。

“這麽弱,連穿門都不會……”胡萌萌滿臉遺憾。

他跟來是打算立功表忠心的,以顧暖的資質,成長起來後肯定就用不到他。他只能趁着現在顧暖入道門還不深,狠狠的刷好感度,努力成為對清越觀有用的狐貍。

結果興沖沖的來,卻沒發揮的餘地。

男鬼走了,刺鼻的焦糊味道也逐漸散去。

顧瀾臉色鐵青的進了衛生間,将自己打理幹淨才出來。

衛生間外,顧暖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了個口罩戴着。

顧瀾:“你不是聞不到焦糊味嗎?”

顧暖瞟了瞟地上,以眼神示意,你那味道也沒比焦糊味好多少。

顧瀾自然也看見地上的嘔吐物,剛剛的狼狽是他許多年都不曾有過的。

他的臉色糟糕的可怕,看着顧暖,半響沒吭聲。

他很肯定最後讓男鬼道歉的舉動,顧暖是故意的。他出了醜,她似乎挺開心的。

顧暖無辜的撸了會雪狼,見他一直沒動作,她慢吞吞的伸手,“你……”

“我沒事。”

顧瀾飛快打斷她,無論她是想道歉還是什麽,他不想再回想。

顧暖:“……我是說,你該給錢了。”

顧瀾:“……”

顧瀾深吸了口氣,掏出一張卡遞過去。僵硬冷淡的補充:“密碼六個一。”

顧暖收了卡,起身告辭。

……

回道觀前,她查了查卡裏的錢,驚訝于數額巨大。

這錢遠遠超出做一場法事的市價三倍,給雷公重塑一座鍍金神像都夠了。

正想着顧瀾是人傻錢多,還是給錯卡了,顧瀾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顧暖接通。

顧瀾冷硬的重複明天返程帝都的時間。

見顧暖不吭聲,他提醒了句:“開道觀不是你想的那麽容易,就算你能靠做法事賺錢,離翻修道觀的錢也差得遠。更何況華夏對宗教管控嚴格,有爸在,經營道觀的各方面問題靠你自己很難過關的。不提別的,一個消防安全審核不過關,就能令你關門整改。”

顧暖不是傻子,略略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她硬着來,顧浩有一百種方法讓清越觀經營不下去。

顧暖糟心的挂了電話。

看來無論哪個世界,特權階層都會永遠存在。也許這個世界有權有勢的人不能像大殷朝那麽嚣張,但找麻煩的話,還是很讨厭的。

正逢周末,清越觀比以往更熱鬧些。

薄晧出現在清越觀門前,他站了好一會兒,手裏捏着一根煙,沒點火,無意識的攥着。

煙芯被攥的散開,薄晧眉頭一皺,松開手,将煙的殘骸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這才進了正門。

越走,心越沉。

清越觀在胡萌萌的勤勞打掃下,顯得很幹淨。但破敗老舊的地方不是靠打掃就能遮掩的,斑駁的塑像,有的地方甚至已經開裂的牆面,陳舊的擺設……這些全是要靠錢才能修繕的。

薄晧揉了揉眉心,在那尊斷手雷公塑像前停住,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

前世的顧暖在物質上毫不誇張的說,是被錦衣玉食擁簇,二十四K純金小公主,而這輩子卻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

她過的不好。

那個從來沒有在物質上吃過苦的嬌氣女孩,明明是顧家正兒八經的女兒,卻從小被送到這種地方。

可是她似乎并沒有什麽怨氣,反而積極的将日子過得更快樂。

回想到借由雪狼看到的畫面,薄晧一怔,有些失笑。

她果然還是她,無論在什麽境地,都能活下去。除非她自己放棄……

也不知道想到什麽,薄晧的笑容淡了,他往後方的住宅區走去。

才靠近,就被雪狼攔住。

雪狼威風凜凜的盯着他,防賊一般。它身側露出一塊牌子,牌子上寫着‘香客止步’四個大字。

薄晧和自己的半魂面對面,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從雪狼身上透出的蠢萌氣息以及對自己的戒備。

他蹙眉,忍住怒罵國師的沖動。

那家夥當年可沒說過分割半魂會出現這種情況。

半魂不過是他用來尋找顧暖的工具,一旦找到就會自動回歸本體,讓他清楚顧暖在這個世界的下落。

可現在這半魂變成了一只狼,這只狼在顧暖身邊這麽多年,非但沒有回歸本體的意思,還将顧暖的下落瞞的嚴嚴實實。

若不是大殷玉珏陡然出現,引起這只狼的靈魂波動,恐怕自己依舊被蒙在鼓裏。

薄晧:“讓開。”

雪狼呲牙,低吼一聲。

它對眼前這人有着本能的親近和抵觸。親近是它知道自己和他是一體的,抵觸的是它不願意回到他的體內。

從它找到顧暖時,銘刻在靈魂上的本能讓它眼裏只看得到顧暖,喜歡顧暖,想要留在顧暖身邊,被顧暖摸摸抱抱,讓她像上次一樣親親它!

薄晧和雪狼之間有着詭異的聯系,這麽近的距離,他幾乎是一瞬間就能感知到雪狼的想法。

感受到一股腦砸過來的‘喜歡顧暖’、‘喜歡喜歡’、‘最喜歡顧暖’的洶湧情緒,薄晧覺得有點窒息。

他臉色難看的瞪着雪狼,“你……矜持一點。”

雪狼根本不理會他,想到顧暖就在腦子裏開心的炸煙花,徹底讓薄晧明白什麽叫‘心花怒放’。

【半魂沒有記憶和理智,全靠本能行動,它是你靈魂中最真實的反射。】

“艹。”

猛然回想起國師曾提過關于半魂的話,薄晧難得失了風度的罵了句。

他不想承認雪狼的狀态是源自自己的影響。

他找顧暖,不過是想要确認她還在。

就算自己對顧暖的感情有點那什麽,也不至于像雪狼這麽蠢。

前世顧暖和他是青梅竹馬,被刻意促成的青梅竹馬。

出過元後的侯府,想要再出一個能掌控過大殷朝幾十年的元後。比起已經成年的皇子,年幼的他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而他的生母不顯,沒有外家可以依靠,是侯府眼裏最好的棋子。

顧暖就在這樣的考量下被送來,還在牙牙學語的女孩成了他的青梅竹馬。

他很清楚顧暖是不能愛的人,侯府妄圖操控朝堂,而他身為大殷皇子,如果不想做任人擺布的棋子,他和侯府終有決裂的一天。

更何況,暗處盯着他的人那麽多,為帝者不能有顯露于人前的弱點。

薄晧曾經認為自己沒有出格,完美的控制了情緒。

只是現在被雪狼純粹的情緒影響,讓他想起自己也曾有過類似的感受。

彼時顧暖還小,軟綿綿的娃娃每天被人送進宮,困的都睜不開眼,卻還記得将她喜歡吃的,侯府特制的點心都帶給他。

薄晧并沒有多麽喜歡吃點心,哪怕是世家侯府私藏的食譜所制,賣相口感都很精致,他也沒多稀罕。

能讓他多看幾眼,是因為他很清楚,那點心是顧暖喜歡的。

在侯府這樣的環境,哪怕顧暖是嫡女,這種特制的點心也是按份例給的,不會無限制供應。

她覺得好吃,很喜歡,所以會将她的那份帶進宮,留給自己。

那會的他覺得,顧暖怎麽能這麽可愛。

薄晧的唇角緩緩挑起,一個弧度并不明顯的笑容一閃而逝。

……

雪狼歪頭瞅着冗自發呆的人,略感無趣的擡爪走了。

等薄晧從回憶中回神,對上的就是胡萌萌的臉。

薄晧:“……”

記憶裏淺笑如花的顧暖陡然變成眼前這張平平無奇,還透着一絲狡詐的臉,心理落差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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