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城市魅影(五)

“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什麽都可以給你,真的,我什麽都可以給你。我枕頭底下有現金,我去給你拿……啊,好好好,我不動,我不動。”頓了會兒,抽噎道,“你是嫌少嗎?我還有好幾張□□,卡裏有很多錢,我都給你,都給你,密碼是xxxxxx,你放過我好不好,你要是不相信,我帶你去取,我不會跑的,也不會報警的……”

無論女人如何哀求,如何利誘,男人就是無動于衷,沖上前一把掐住女人的脖子,握着水果刀朝她一陣亂捅,就是不刺中要害。女人渾身顫抖地倒在地上,如破碎的棉絮娃娃,鮮血汩汩不停地往外冒,眼神充滿了恐懼。想呼救,意識卻漸漸模糊,那麽痛那麽冷,原來死亡的過程這麽痛苦。男人冷眼看着,然後從容地去洗手間清洗血跡,清洗好自己身上的,又開始清理現場。整個過程平靜、漠然。而女人也終于徹底失去了意識。

黑夜籠罩上整個城市,陸微微出了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宋原也醒了,他打開壁燈,就看見陸微微神色緊繃,雙拳緊握。

宋原把她拉過來:“這麽膽小,你是哪裏來的勇氣報考警校的?”

陸微微反駁:“我才不是害怕,我是被兇手氣的。我只要一想到受害人苦苦哀求的畫面和面臨死亡的恐懼,就覺得心裏好難受好難受。”

難受?這種難受不是單純的安慰可以解決的。其實宋原心裏也不好受,夜裏根本就沒睡着,幾次有想起身的沖動,但陸微微沒他抱着很難睡安穩,他不敢起身。這下好了,他無奈地起床,跑到書房拿過來筆記本,裏面存儲着案發現場的照片。

宋原半靠在床頭,解開電腦密碼,又問了一句:“你真的不怕?”

陸微微眼神堅定:“不怕。”

“很好,看了這些後,以後看鬼片你就沒有感覺了。”宋原打開圖片,“我們一張一張看,一張一張分析,你拿筆記。”

陸微微:“哦。”

宋原反複推敲——再否定——再推敲。後半夜基本是在這個模式下度過的。兩人越聊越振奮,僅有的一點睡意也全跑光了。

指針指向淩晨四點,考慮到明天還要上班,宋原不得不合上電腦,拉她睡覺,只是睡也睡得不□□穩。

經過這一夜,宋原得出一個結論:當警察很累,找個志同道合三觀契合的警察做老婆會累上加累。大半夜的看現場血淋淋的照片比看鬼片還要酸爽。

第二天上班時,宋原和陸微微的精神狀态都不太好,陸微微辦公時還頻頻打呵欠,遭到了周楊的調侃:“晚上是不是運動過度了?”

陸微微打了個呵欠:“是用腦過度,昨晚後半夜幾乎沒睡,一直和宋原讨論案情來着。”

周楊沉默了一會兒,嘆氣:“你瞧瞧,這陣子,單位的氣氛緊張壓抑,我開個玩笑讓大家放松一下,你一句話又把話題繞到案子上了。不要那麽緊繃,要勞逸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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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微微沒說話。

周楊又按捺不住地說:“孟行行和袁曉棠雖然私生活不太檢點吧,但那些賣~**~女比她們更不檢點,你說兇手怎麽不挑賣~**~女下手呢?”

陸微微擡眼看他,周楊忙補充說,“當然,我不是歧視賣~**~女,任何人都有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一來從感情方面來說,賣~**~女更加不檢點,兇手應該更加仇恨這類群體才是。二來從技術層面分析,殺賣~**~女更容易一些,而且很多賣~**~女的家屬因為羞恥心作祟甚至不會報案。兇手到底是怎麽想的?莫非是藝高人膽大?”

陸微微趴在桌子上,聲音有些悶:“我要是知道兇手怎麽想的就好了。”她轉頭,不經意看到宋原從辦公室門口飄過,她叫住他:“去哪?”

宋原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張總找我。”

陸微微:“哦。”大概是因為連環殺人案的事。

宋原這一去直到中午吃飯點才回來。陸微微拉着宋原去了食堂,吃飯的時候問他:“張總找你是說案子的事嗎?”

宋原答道:“不是。”

陸微微吃驚:“不是這個?那張總找你能有什麽事?一去那麽長時間。”

宋原:“唠唠家常,關心一下晚輩。”

陸微微才不信呢。

吃完飯,陸微微跟着宋原走進他的辦公室,“張總到底跟你談什麽?”

宋原的桌子上放着好多資料,都是有關孟行行和袁曉棠案的資料。他拿起來一沓來,随意翻看了着,嘴裏淡淡道:“有人匿名舉報我貪污受賄,一封信投到了省紀委的郵箱裏。”

陸微微愣了一下,繼而道:“這真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她緊張地追問,“張總怎麽說?”

宋原攤手:“你都說是笑話了,張總跟你的看法一致。只是叮囑我少喝些什麽金駿眉之類的。省紀委那邊只是例行調查一下就走了。匿名舉報朝人身上潑髒水,犯罪成本太低。根本不會有人信的,沒事。”

陸微微強烈譴責:“這年頭瘋狗太多,逮住人就咬。”她話鋒一轉,“不過那舉報信上是怎麽說的?”

宋原:“都是些不靠譜的,沒有一個是對的。說我貪污受賄,名下有好幾套房産豪車什麽的。對了,還有提到你。”

陸微微:“這關我什麽事啊?”

宋原說:“信上說我老婆去超市商場購物,結賬時手裏拿着二十幾張購物卡,平常人誰會買那麽多購物卡,肯定是收禮收的。”

陸微微驚呆了:“這也太離譜了吧?”

宋原笑笑:“是挺扯的。”

陸微微想了想:“這人該不會是仇視當官的吧,同時寫很多舉報信舉報多人,這其中總有一個是貪的,紀委一查,說不定就查着了。”

宋原搖頭:“你當是抽獎呢。何況一個人的筆跡再怎麽刻意變化,我們文件檢驗科的技術人員也能對比出來。”

陸微微:“哈哈。”她打開宋原的抽屜,程海融送的那盒金駿眉還躺在裏面。她拿出來,“樹大招風啊,我們拿回去喝。”

因為這一小插曲,陸微微心情沒那麽緊繃了,這世界上總有那麽一股畫風清奇的存在,能把你逗樂。她在沙發上躺下,睡前拿出手機照例刷了一下朋友圈。

要問陸微微朋友圈最活躍的是誰,當屬林夏天。微微的朋友圈快要被她刷屏,有四處旅行的照片,有出入高級餐廳的照片,有美食照、生活照,總之各種照片。如果哪天她的手機卡了,內存不足,清理一下微信朋友圈,準能騰出來一大片空間。

林夏天最新的狀态是她潛在清澈的游泳池裏,她穿着清涼,身姿妖嬈,像只美人魚一樣。

陸微微想了想,出于善意的提醒給她發了一條私信:“最近的容城市不太太平,相信你應該有所耳聞,最近小心一些。”孟行行案和袁曉棠案,媒體都有報道,只是警方沒有公布細節,大部分純屬媒體臆測。

林夏天很快回了過來,語氣很沖:“你什麽意思?”

陸微微不知道踩到了她哪根神經,也不願意解釋太多,當警察的要保密,不能透漏太多細節,只是回複道:“總之,一切小心,自己在家時不要随便給不熟的人開門。”

林夏天回道:“我看你關心是假,影射是真吧。我有看新聞。你在拐着彎罵我。”

罵什麽?參考袁曉棠和孟行行,都是私生活不太檢點的女性。

陸微微被氣得不輕,也懶得跟她争執:“想得太多,活着會很累。自己小心吧。”

後來,林夏天再回,陸微微都沒有理,反正義務盡到了。長不長心是她自己的事。

被林夏天這麽一鬧,陸微微也睡不着了,她騰地坐起來。宋原見狀問:“怎麽了?”

陸微微捂着胸口:“氣得我肝疼,怎麽會有這麽不識好歹的女人。”

宋原猜測:“林夏天?”

陸微微拿着抱枕捂住臉:“不要跟我提她。”

宋原便不再問。

孟行行案和袁曉棠案的調查工作仍然緊張有序地進行着,容城市投入了大量的警力調查摸排,但是進展依然緩慢。

宋原被人匿名舉報貪污的事大家都當笑話一樣看待。為氣氛壓抑沉重的辦公室帶來不少歡笑。

比如,宋原喝杯茶水,周楊會故意問:“你這大紅袍茶葉是誰送的啊?老貴了吧?”

陸微微會說:“我在淘寶上蹲點守候了三個小時,花了29.99元搶的。原價99呢!”

宋原穿了件嶄新的襯衫,周楊會故意說:“你這襯衫得花掉我兩個月工資吧?”

陸微微答:“那是高仿的。”

總之,周楊一個勁地往上擡價,陸微微一個勁地往下壓價。

周末,宋原和微微一起逛超市買生活用品,兩人好久沒來過,家裏缺得東西還不少。大中午的,天氣又熱,超市沒什麽人。陸微微一邊往購物車裏放東西,一邊尋思着還缺什麽。

宋原一手推着購物車,悠閑地跟在她身後,眼裏浮現笑意。

陸微微瞧見了:“你笑什麽。”

宋原語聲淡淡:“沒什麽,只是突然覺得有老婆真好。”

陸微微轉身:“你才發現啊?”她從貨架上拿了兩包衛生巾扔進購物車裏,拍拍手,“快想想,還缺什麽嗎?”

宋原想都沒想:“不缺。”

“那就走吧。”

可是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到款臺結賬時,宋原瞟見貨架上的套套,才意識到這個東西确實沒有了,他面不改色地拿了兩盒。

陸微微鄙視他:“你不是說不缺了嗎?”

宋原作勢要放回去:“其實我也不是很想用。”

陸微微忙攔住,算他狠。

宋原去驅車,剛走出兩步電話就響了。陸微微捂着胸口,從入職以來,她的心髒就越來越脆弱,一聽到宋原電話響,就像聽到緊箍咒一樣。尤其孟行行和袁曉棠的案子都沒破呢。

宋原接起電話,輕輕皺起了眉頭。

陸微微有些忐忑地問:“誰打來的電話?”

宋原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唇角微勾:“你婆婆。”

陸微微:“……那我婆婆找你什麽事啊?”

宋原斂起笑意:“是這樣的,我媽的一位老同學的兒子昨天參加朋友聚會,據說是喝得酩酊大醉,他回家睡了一夜,第二天就死了。我媽的老同學懷疑跟飲酒有關系,強烈要求屍檢,但對別人又不放心,所以讓我去做見證人,監督屍檢。”

陸微微嘆息:“養了這麽大的兒子突然死亡,他媽媽一定很傷心。”

第二天,宋原帶着微微還有周楊一起去了市中心醫院的太平間。因為是私人請托,周楊完全沒必要過來的,只是宋原想讓他多學點東西長長見識。

負責屍檢的是容城市公安分局的張法醫,跟宋原也認識。兩人打過招呼後,宋原就在邊上看着。

解剖室裏很靜,只能聽到皮肉劃開以及解剖刀磕到骨頭的聲音,聽起來毛骨悚然。平常話挺多的周楊也安安靜靜地,畢竟死者親屬在場,他跟別人也不太熟。

解剖工作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張法醫說:“死者的氣管內有呈粘糊狀的嘔吐物,這些嘔吐物幾乎堵塞了死者的呼吸道,跟死者的胃內容物一致。死因很明确,就是死者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将嘔吐物吸入氣道中并堵塞氣道,進而引起窒息。”

宋原對這個結果表示沒有異議。

回去的路上,陸微微唏噓:“所以一切都是酒精作祟,酒精引起的意識不清,酒精引起的嘔吐。”

周楊說:“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其實是很低的。只能說死者比較倒黴吧。對了,聚會上勸酒的人恐怕都得遭殃。他們的間接行為導致了機體的死亡,肯定要賠錢的。”

“是啊是啊。”陸微微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所以勸人喝酒一定要把握好度。我沒記錯的話,每次聚會勸酒最積極的就是你。”

周楊嘿嘿一笑:“我是勸得積極啊,但是我把握好度了呀。你看老劉和宋原哪次喝醉過?”

陸微微:“……那是因為人家自制力強,跟你沒有半毛錢關系。”

周楊正欲反駁,只見宋原順手打開了天窗,藍天白雲仿佛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眼前的視野都變得開闊起來。周楊像土包子一樣哇哇大叫:“你這車竟然還有天窗?哇塞,這麽高級的車,你哪買得起,肯定是貪污了不少錢。”

土包子二號陸微微很配合地問:“天窗是啥呀,我都沒見過。”說完還好奇地捅了捅。

宋原:“……”他忍俊不禁,打着方向盤剛轉了個彎,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來。

是單位來的電話。

今天是周末啊,沒有緊急案子,單位一般不會來電話的。車廂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宋原開車不能接電話。陸微微替他接起來,電話只持續了十幾秒,她臉上的表情卻經過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西城區又發生了一起強~奸殺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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