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六條錦鯉 (1)
第二天天剛剛亮, 葉初然就悄悄起床, 托老和尚的福,廂房裏居然還有個小廚房,雖說只有些木耳青菜之類, 也難不倒廚藝精湛的她, 很快她就熬了一鍋菜粥, 又用木耳豆腐之類做了幾個素菜包。
放在食盒裏, 她興沖沖的拎着去了謝臨安的院裏, 吱呀一聲推門而入, 謝臨安正在誦讀佛經,見到她盈盈一笑,“初然, 起來這麽早。”
葉初然放下食盒, 到院中的井裏打了一盆水,端進屋中,“臨安哥哥,快些洗漱,我做好了早飯,你要多吃一點,金針拔毒一定很辛苦。”
她總是那麽懂事體貼, 謝臨安放下書本,望着眼前小姑娘伶俐的眉眼,心中柔情暗湧,不自覺扮起了可憐, 鳳眸帶上一抹委屈,“葉娘,我昨晚沒睡好,胳膊酸痛。”
葉初然不知道有詐,心疼的上前為他揉捏起胳膊,安慰道,“臨安哥哥,剛換了個陌生的地方,睡不好也是正常,過兩天就好了。”
她細膩白淨的小手在他的胳膊上認真的捏着,俏麗的臉上神情專注,眼神憐惜,謝臨安不禁心神一蕩,伸手輕撫她的秀發,“初然,好了,我沒事了。”
葉初然不放心,又為他揉捏一會方才去水盆旁,擰了一條布巾,過來為他擦臉,謝臨安正欲伸手接過布巾,葉初然體貼的道,“臨安哥哥,你的手酸痛,我來幫你擦臉吧。”
謝臨安怎會拒絕這麽好的美事,臉上卻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初然,辛苦你了。”
“才不辛苦呢。”葉初然拿着布巾,輕輕為他擦臉,動作輕柔至極,謝臨安感覺自己在她眼裏就是塊嫩豆腐,小心翼翼一觸就碎。
這是葉初然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細細觀察謝臨安,她一直知道他十分好看,可是現在看來,是十分十分好看,原諒她找不到形容眼前美貌的句子。
少年的臉蒼白清俊,肌膚白皙如玉,隐約光澤流動,因為白襯得他的五官越發俊美精致,手中的布巾從他的前額擦到如畫出的鴉色秀眉,而後再到那雙墨染般琉璃鳳眸,再到高鼻,再到塗朱般薄唇。
葉初然一顆心怦怦亂跳,握住布巾的手有些顫抖,用力握緊,卻抖得更加厲害,心中暗暗埋怨自己顏控無藥可救,見到美少年這般沒出息。
謝臨安感覺到輕觸自己臉頰的那雙手抖得厲害,不由伸手握住那雙柔軟的小手,隔着布巾按在自己的臉上,溫潤的感覺似乎透過布巾覆在臉上,讓他心神皆醉。
兩人皆有些愣怔,一時之間,周圍的空氣也凝滞一般,眉眼纏綿,眸中都只有對方的倒影,映入心田,刻在心底。
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葉初然猛然回神,飛速的把布巾塞在謝臨安的手中,一個箭步後退到幾米開外。
昨天引着他們前往廂房的小和尚在門外探頭探腦,“師兄,女施主,請二位去用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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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初然摸了摸發燙的臉,故意咳嗽一聲掩飾尴尬,“小師父,你等一下,我們就不去用早飯了,我做了一些吃食,是素的,麻煩你帶給淨長師父。”
說完,她盛了一碗菜粥放在食盒裏面,又放了兩個素菜包,“謝謝你,麻煩轉告大師,無以回報,這些吃食還請不要嫌棄。”
小和尚雙手合十作揖,“多謝女施主,小僧一定轉告淨長師父。”
小和尚走後,兩人相視一笑,葉初然端過菜粥和素包,“臨安哥哥,嘗嘗看我的手藝。”說完随手遞過一個素包給他。
謝臨安接過素包咬了一口,是豆腐搭配木耳餡,豆腐爽滑木耳有嚼勁,搭在一起吃起來十分爽口,鹹淡正好,啧啧稱贊,“當真好吃,齒頰留香回味不已,令人食指大動。”
葉初然聽他誇獎,笑得眉眼彎彎,“臨安哥哥,你喜歡就多吃點。”
而後悄悄附耳說道,“我多做了些送個你師父,俗話說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待會他下針的時候一定會手軟的,你就不會痛。”
謝臨安幾乎一個包子噎在喉嚨裏,望着小姑娘笑成狐貍的狡猾模樣,只能無奈的搖搖頭。
用罷早飯,剛才那位小和尚過來請謝臨安去後院,說淨長和尚請他早讀誦經,謝臨安笑着點點頭,“好的,多謝。”
“臨安哥哥,我送你過去。”葉初然從屋裏推出輪椅,和小和尚一起攙扶着謝臨安坐上去。
依舊是昨天那個院子,只是這一次院子裏只有淨長和尚一人,雙目阖上嘴唇微動,默默念誦經文,謝臨安沖葉初然微微颔首,示意她四處去逛逛,而後轉動輪椅走進院裏。
“師父,弟子來了。”謝臨安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淨長和尚睜開眼睛,“你來了,好,我們開始吧。”
兩人在院裏研讀起佛經,葉初然并未離開,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門口,托着下巴靜靜聽着兩人誦經,聲音悅耳語調悠揚,只是那經文着實晦澀難懂,兩人咕咕嚕嚕的你問我答,聽得她直打哈欠。
她望着兩人想入非非,院裏的人猶如高山隐士,不食人間煙火遠離凡塵喧嚣,淨長和尚長眉善目,舉止端方,那位少年解元眉目清朗,清清如松下風,朗朗似天邊月,越看越讨人喜歡。
葉初然賞心悅目中過了一個時辰也不覺得乏悶,院裏兩人終于結束老和尚念經,看上去居然神清氣爽,果然精神食糧不是白吃的。
淨長老和尚從蒲團上起身下來,“臨安,你随我來,我為你金針拔毒。”而後看了一眼在門口翹首以盼的葉初然,阿彌陀佛一聲,“金針拔毒需要些時候,女施主可以去寺裏走走,多謝早上的吃食,女施主的手藝十分了得。”
哎呀,老和尚這是誇獎自己啊,葉初然連忙學着小和尚雙手合十作揖,“淨長師父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大師不嫌棄,我會做些素齋給您品嘗。”用美食把老和尚搞定,才會盡心盡力為臨安哥哥診治。
謝臨安溫和一笑,安慰道,“初然,你先去逛逛,等臨安哥哥好了,自然會去找你。”望着兩人進屋的背影,葉初然只能無奈的離去。
圓通寺千年古剎,廟裏的佛像、香爐以及寺外的古樹每一處都是極好的景致,葉初然逛來逛去不知不覺逛到了正殿,眼看幾名善男信女正在燒香祈福,想到謝臨安,她不由躍躍欲試。
正要走進大殿的時候,葉初然突然覺得背上一寒,有種芒刺在身被人死死盯着看的感覺,她向來警覺,忍不住回頭望去,身後并無人,暗叫奇怪,剛才她離開後院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
難道是有人跟蹤自己,她悄悄躲在正殿的大門後面,向外望去,院裏只是些香客,并無什麽可疑之人,她長舒一口氣,看來是自己多疑了,她一不是奸細二不是有權有勢之人,跟蹤綁架也沒有用。
她腳步輕快的走到佛像前,從旁邊的案幾上拿起三根檀香,點燃後吹滅火焰,檀香升起袅袅青煙,葉初然将檀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爐裏面,跪拜後嘴裏喃喃自語。
“佛祖在上,路過的神明,聽到我說話的神靈,請保佑臨安哥哥雙腿痊愈,信女願意……願意用我的錦鯉屬性來換取。”
錦鯉大神(眼淚汪汪):“你居然為了那個小白臉抛棄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勞資已經把他的腿治好了,你剛才許的願不作數。”
葉初然在心裏默念三遍,又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而後走到旁邊,抽了一根竹簽。
她将竹簽拿在手裏,反複查看,竹簽上畫了一朵雲,寫了兩句詩,好在她這些時間和謝臨安學習,繁體字也難不倒她,磕磕巴巴的讀出來,“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結尾注着上上簽。
葉初然十分高興,上上簽,那這是說明臨安哥哥的腿一定能夠治好,不過那句詩詞是什麽意思,長安不見使人愁,難道說自己和他要分開,可是他叫謝臨安,又不是叫謝長安,那就是說兩人不會分開。
一道陰影漫過,一只白皙纖長的手握在竹簽上,溫柔動聽的聲音響起,“需要我幫你解簽嗎?”
葉初然驚訝的擡眸望去,眼前立着一名錦衣青年,二十八九歲的模樣,瘦瘦高高身形挺拔,笑容溫文爾雅。
他的相貌并不算十分俊美,和謝臨安的清俊無雙以及許晏的風流倜傥完全無法比拟,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溫暖和善,仿若倒映着天地間各種鐘毓靈秀,讓人移不開眼睛,葉初然心裏忽然就想到一個詞,溫潤如玉。
雖然眼前這個人看上去人畜無害溫暖和煦,葉初然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莫名其妙突然跑出來一個人要給自己解簽,要說這是做慈善事業,她自己也不相信。
她禮貌的笑了笑,“多謝您,還是不用了,有人會幫我解簽的。”她伸手要拿回竹簽,不曾想那人緊緊握住,她居然動不了一分一毫。
葉初然有些驚訝,睜大眼睛望去,那個青年一雙秀目定定的看着她,眸子中滿滿的痛苦、思念以及悲傷糾纏一處,讓他的眼眸深邃如深淵,蒼涼如黃泉岸邊的彼岸花。
葉初然吓得後退幾步,趁他一時不備拼命奪下竹簽,頭也不回的逃出大殿。
她一直逃出大殿外,逃到正門旁,才停下來喘口氣,回身望去,那個怪裏怪氣的青年已經不見了,看來是被自己甩掉了,太吓人了。
她輕撫額頭,這在現代是不是叫做神經分裂或者是被迫害妄想狂,還好自己逃得快。
看了看日頭,怕是這會臨安哥哥還在治療,葉初然百無聊賴的繼續在廟裏閑逛,一會逛到後門的臺階處,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正顫顫巍巍走上臺階。
放在現代,葉初然一定不敢去扶,君不見除非家裏有礦,否則還是要掂量一下,葉初然雖說也算個富二代,但還是沒到那種程度。
可是在古代就不一樣,她本就熱心腸,連忙跑上前,“老人家,您小心,我來扶您。”
她攙扶着老太太,一步步走上臺階,見她氣喘籲籲,忙把她扶到一旁的樹蔭下石凳上休息。
老太太休息一會,終于覺得身體舒适許多,仔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越看越喜歡,人好看心地善良,她連忙從挎着的籃子裏面拿出許多花生和核桃。
“小姑娘真好,來,這是我自家炒的花生和核桃,多吃點,很好吃的。”
葉初然也不客氣,剝了幾個花生吃了起來,“嗯,又香又脆,您的手藝真好,您也吃。”
兩人邊吃邊聊,原來老太太家裏就住在這附近,小外孫生病痊愈,老太太來燒香還願,只是家人都要忙農活,于是她一個人拎着香燭和貢品出門了。
葉初然聽到這裏點點頭,“老人家,不如我陪您一起去燒香吧,您年紀大,拎着這麽重的東西不方便,我幫您拎。”
老太太自然求之不得,葉初然拎着香燭貢品,攙扶着老太太去了正殿,幫她燒香禮佛,兩人聊得十分投機,老太太将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聽得葉初然連連咂舌。
原來老太太年輕時候也是風雲人物,被人稱為秀坊三娘子,一手刺繡無人能及,老了之後也一直收徒傳授技藝,“小姑娘,你要是來學,我一文不收。”
葉初然抹了把冷汗,“我還是算了,我笨手笨腳,我怕會把您氣壞了。”心中暗想,若是以後自己有銀子開個秀坊,倒是可以請老太太來鎮場子。
在老太太絮絮叨叨中,葉初然知道了她家在何方,家裏幾口人,人均幾畝地,地裏幾頭牛,甚至連老太太家的大孫子今年十八歲,相貌清秀,還未娶親也知道清清楚楚,在老太太熱切的眼神中,她只能哼哼哈哈裝糊塗。
終于一切完成,太陽已到正中,葉初然将老太太送到了後門處,“老人家,我送您到這裏,您回去的路上小心。”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她,這個小姑娘又美又善良,“小姑娘,我就住在三道河村,你只要去找秀坊三娘子,誰都知道我家在哪裏。”
葉初然對這個直爽的老太太很是喜歡,“好的,老人家,有時間一定去探望您。”
望着老太太顫顫悠悠的背影,葉初然揮了揮手,轉身就要離開,眼神一瞥,居然看到後門旁邊長滿了野生薄荷和野茉莉。
居然能看到薄荷和茉莉?沒想到周圍鳥不生蛋的圓通寺還能長出這種實用的植物,葉初然高興地從懷裏拿出手帕,癱在地上,摘下薄荷葉子和茉莉花朵,放在手帕裏面,放的滿滿的,然後把手帕紮成一個小包裹別在腰間。
她心裏暗自盤算起來,薄荷葉和茉莉花可以幫助睡眠,曬幹後可以放在臨安哥哥的枕頭裏,他就會睡得安穩,再也不會胳膊酸痛,剩下的就用來泡茶,或者做成薄荷水,清清亮亮的一定好喝。
葉初然正想的開心,眼角餘光忽然瞅見一名颀長的男子緩緩向自己走過來,驚訝的擡眸,又是剛才那名錦衣青年,陰魂不散啊。
“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也是一種緣分,可否告知我你的芳名?”那名青年星眸靜靜望着她,眸子少了剛才的情緒,看上去波瀾不驚,整個人立在那裏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葉初然打量着四周,來往都是香客,頓時不害怕了,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廣衆之間,這人也不敢怎麽樣,“什麽又見面,難道不是你一直跟着我?究竟意欲何為?”伶牙俐齒的回道。
青年并不回答,依然靜靜地望着她,神色寧靜眼眸溫柔,“我并不是存心跟着,只是見你善良可愛,不由起了結識之心。”
葉初然十分機敏,懷疑的問道,“善良的人很多,不止我一個,為何獨獨對我一個小姑娘有了結識之心?”
青年見她牙尖嘴利,不由笑道,“果真玲珑可愛,我并無害人之心,只是見你和我一個故人相貌十分相似,一時好奇,就跟着看看。”
這麽老套的套近乎,葉初然撇撇嘴,“我不過是個鄉下姑娘,和您兩種人生,您那位故人什麽的和我也沒關系,這世間相似的人有很多,難道你要一個一個去搭讪,告辭。”
那名青年伸手攔住她,眸中閃過一抹痛苦,快得讓人壓根察覺不到,“小姑娘慢走,我并不是登徒子,只是因為你和我的那位故人實在太像了。”他從懷裏拿出一枚鑲嵌着夜明珠的玉簪,遞了過去,“這個送你,可好?”
那枚玉簪的玉看上起晶瑩剔透,透明一般,是極少極難得的翡翠,那枚夜明珠在陽光下依舊流光溢彩,發出淡淡光芒,葉初然前世也算是見過市面,自家老媽的珠寶首飾和各種奢侈品也是應有盡有,此刻目瞪口呆,心裏只有四個字不停蹦跶,價值連城。
她吓得後退幾步,媽呀這個人是不是有病,就算和他的故人長得一模一樣,也不用一下子就摸出個大家夥吓唬自己吧,她腦中一片空白,嘴唇哆嗦着,語無倫次,“不要,我媽叫我吃飯,我先走了。”
她的衣袖突然被那名青年扯住,那枚玉簪被塞到手心,語氣溫柔,“不要害怕,我不會對你怎麽樣,這個送你,帶上我看看好不好?”
葉初然像被塞進一個燙手山芋,連忙将衣袖扯出來,她已經忍無可忍,正想破口大罵,一陣輪椅滾動聲響起,她的手被一雙溫暖的手握住,拉向身後。
謝臨安将葉初然護在身後,語氣淡漠,“這位兄臺,有何貴幹,您看上去斯文有禮,難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以及不可強人所難?”
那名青年收回手,神态依舊溫潤如玉,拱了拱手,“是在下失禮了,只是這位小姑娘和在下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在下一時恍惚,還請見諒。”
謝臨安清冷一笑,“這位兄臺,在下曾聽聞市井中人所說,有登徒子,假借遇到故人之說,欺騙男女老少,騙財詐色,在下一直想不通這遇到故人是怎麽個遇發,不知兄臺有沒有見過?”
他這番話說得文質彬彬,卻十分毒舌,葉初然聽得只想發笑,用現代漢語翻譯過來,大概就是扯淡吧兄弟,你個不要臉的好色之徒欺負小姑娘,還找借口鬼扯什麽遇到故人,呸你一臉。
那個青年果然一怔,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只是他脾氣很好,微微作揖,“是我冒失了,還請見諒,只是我确實誠心誠意想贈禮物給她,沒有其它之意。”
謝臨安微微一笑,“無功不受祿,我這妹妹如何能接受這麽貴重之物,更何況,她要什麽自有我這個哥哥買給她,她自小受聖賢教誨,路人之物不可随意拾撿。”
這番冷嘲熱諷讓那個青年啞口無言,只能讪讪一笑,“是我無禮了,還請兩位見諒,在下告辭。”說完之後,望着葉初然微微一笑,握緊那枚玉簪,衣袖翩翩而去。
這名青年離開後,謝臨安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葉初然輕聲呼喚了他幾聲都視若罔聞,只聽得他喃喃自語,“難道是我猜錯了,他才是七皇子?”
葉初然好奇的将手伸到他眼前晃悠幾下,謝臨安方才回過神,“什麽猜錯了,什麽七皇子,你在嘀咕些什麽,肯定有事情瞞着我,快告訴我。”
謝臨安握住她的手,“沒什麽事情,你怎麽不聽我的話,叫你不要出寺,你偏生出來?”
他眉眼間帶了些心疼和責備,葉初然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只是在後門采摘薄荷葉,誰知道會遇到這個人,他從正殿跟到我這邊,一個勁說什麽遇到故人,我看就是腦子進水了。”
謝臨安微微點頭,“是啊,也許就是個瘋子,瘋話連篇罷了,初然,這件事情誰都不要告訴,包括許公子。”
葉初然見他表情凝重,雖不知道為何,只是她向來十分相信謝臨安,用力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兩人慢慢向寺裏走去,謝臨安輕聲問道,“初然,一上午都在做什麽?”
葉初然掰着手指頭,将自己從早到中午的事情一一彙報,謝臨安聽她說起去廟裏禮佛祈福自己的腿早些痊愈,又感動又有些心虛,“還求了一個簽?”
葉初然連忙把竹簽從懷裏拿出來,“對啊,是上上簽,一定預示着你的雙腿會站起來,不過上面有兩句詩,我看不懂。”
謝臨安接過竹簽,“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他默默吟誦着這兩句詩,想着許晏的奇怪之處,想着來到燕地的無奈之舉,這個時候的這兩句詩總是有些不吉利的征兆,可又是上上簽,奇哉怪哉。
“臨安哥哥,這是什麽意思?還好是長安不見,要是臨安不見,那就不但是愁,簡直是悲傷入骨啊。”葉初然嘻嘻哈哈的說道。
謝臨安啞然失笑,“你啊,上上簽還亂說話,初然真的怕我不見?”
葉初然立刻說道,“那當然,我可以沒有任何誰,但是唯獨不能沒有你。”
謝臨安心中一動,滿懷柔情湧上心頭,啞聲問道,“葉娘,你可喜歡臨安哥哥?”
葉初然毫不猶豫,“那是自然,我最喜歡臨安哥哥。”
謝臨安心跳如擂,轉眸望着葉初然,見她滿臉理所當然,烏黑的眸子清澈澄亮,心中一冷,原來此喜歡非彼喜歡,是自己想多了,情緒失落,嘆息一聲再也不想說話。
接下去的幾天,葉初然老實許多,每天用好早飯就乖乖的待在房中等謝臨安回來,自然也就再也碰不到那日的青年。
謝臨安在淨長師父的金針拔毒下,體內的餘毒已經清的七七八八,這一日,淨長師父為他施針之後,拔出金針,對着亮光看了半晌,而後伸手搭在謝臨安的脈搏上,閉目仔細診斷,良久點點頭。
“臨安,從金針頭上的顏色來看,你體內的毒已經清除的差不多了,為師再給你熬幾副藥劑,喝完餘毒就完全清除。”
謝臨安感激萬分,“多謝師父,您費心了。”
淨長師父擺擺手,白色長眉輕顫幾下,善目帶着一抹不忍,“臨安啊,你的體內寒毒雖然沒有了,但是你已經三年沒有行走,雙腿已經适應了這種癱瘓狀态,所以從明天開始,為師會教你吐納之法,但能不能起來行走還要靠你自己啊。”
謝臨安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自己癱瘓三年了,身體機能已虛弱到極點,因此這個行走要全靠自己的毅力支持,“師父放心,這三年,徒弟無時無刻不想着能站起來,我會努力。”
淨長和尚微微颔首,“臨安,你有這個決心就好,不過你記住,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否則傷人傷己,機緣到了,自然就是了。”
“是,徒兒明白。”謝臨安點頭答應。
第二日一早,淨長師父端來一碗烏黑的苦汁,謝臨安接過眼睛不眨的一口吞下,喝完閉目微微一品,笑着說道,“師父,這裏有忍冬、白芨、紅藤和百枝蓮為主,半枯草為藥引。”
淨長師父贊許地點點頭,“說得對極,臨安,你在醫術上頗有天賦,這幾天為師也将以前沒有來得及教你的醫術教給你,以後一定要将為師的醫術發揚光大,救死扶傷行善積德。”
謝臨安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是,徒兒一定謹記師父教誨。”
淨長師父笑着點點頭,“臨安,今天我們去圓通寺旁的百丈崖。”
他随即命兩名小和尚輪流背着謝臨安,沿着圓通寺的角門走到寺外,沿着寺廟旁的一條山裏,旖旎前行,大約半個時辰後,幾人來到一座山峰上。
這座山峰地勢開闊,中間一座石頭砌成的亭子,亭子前面一汪碧綠的泉水池,上面一道高高的瀑布龍騰虎躍般飛瀉而下,激濺起飛花碎玉落梅點點。
淨長和尚命兩個小和尚攙扶着謝臨安坐在蒲團上,兩只腳盤膝而坐,謝臨安咬緊牙關,用盡渾身力氣方才坐好,這一舉動似乎已經耗盡他全身力氣,額上細汗淋漓。
一個小和尚拿出手帕擦拭他額前的冷汗,“師兄,你可還好?”
謝臨安感激的點點頭,“謝謝小師父,我撐得住。”他三年雙腿未動,一直毫無知覺,如今剛有知覺,此時即使盤膝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也讓他的腿痛如在刀尖上行走,痛不如死。
他向來倔強,從不肯在別人面前示弱,咬牙撐住,牙齒咯咯作響,面色雖說蒼白,卻依舊如常,看不出任何異樣。
淨長師父不易察覺的點點頭表示贊許,謝臨安是他所有徒弟中除了許晏之外最器重的一個,無論品行和個性都是他十分欣賞。
他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嘴裏默念着運氣口訣,緩緩誦讀一遍,“臨安,你可記住?”
謝臨安向來過目不忘,過耳入心,“是,徒兒已經記住。”他按照口訣運氣一周天,只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猶如浴火重生,雙腿已經不如剛才那般痛,隐約間有沖力的感覺。
耳畔傳來淨長和尚的話,“臨安,運氣三十六周天。”
謝臨安依言又做了一遍,雙腿已然能夠運力,他十分驚喜,“師父,我感覺我的雙腿有些力氣。”
淨長和尚忙示意那兩名小和尚攙扶起謝臨安,果然,在小和尚的攙扶下,謝臨安居然站了起來,雖然還需要別人攙扶,但是他已經能夠站起來,繞是他鐵石心腸,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哽咽的說道,“師父,我可以站起來了,謝謝師父,我……”他聲音喑啞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淨長和尚了然的拍拍他的肩膀,“臨安,你的資質和領悟十分強,照此進展,過幾天你就可以行走了,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回去好好休息。”
“是,謝謝師父。”謝臨安不好意思的抹去眼淚,喜極而泣的感覺真好。
謝臨安回到廂房,葉初然立刻颠颠的跑了進來,手裏還捧着一壺茶,獻寶一樣的舉到他的面前,“臨安哥哥,你回來了,你猜猜看,我這裏面是什麽?”
謝臨安鳳眸轉了轉,“薄荷茶或者茉莉茶,嗯,我猜出來了,是薄荷茉莉茶。”
葉初然十分洩氣,“真是的,那麽聰明做什麽,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謝臨安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怪我怪我,初然,你再問一遍。”
葉初然被他逗笑,“謝解元,猜猜看,茶壺裏面是什麽?”
謝臨安立刻做出絞盡腦汁的模樣,“是綠豆湯?”
“臨安哥哥,你傻了不成,茶壺裏面怎麽裝綠豆湯啊?”葉初然笑彎了腰。
謝臨安裝出一臉迷茫的樣子,“龍井茶?碧螺春?嗯,福祥山的碧茶?哎呀,真的猜不出,初然快點告訴我。”
葉初然被他的裝模作樣,逗樂得前俯後仰,不小心倒在謝臨安的懷裏,謝臨安揚眉一笑,伸手攬住她,“初然,你總是那麽有趣,和你在一起,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葉初然倚在他的懷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顏如春花燦如朝陽,“臨安哥哥,有些時候,過日子苦也要過,哭也要過,不如笑着過,也許笑着笑着,苦就變成了甜。”
謝臨安嗯了一聲,将她抱的更緊,眼前的人讓他覺得這簡陋的廂房也滿室生輝,歲月靜好。
良久,葉初然掙開他,臉上紅紅的,起身倒了杯茶,頭也不敢擡,“臨安哥哥,你嘗嘗這個薄荷茉莉茶,我去做飯,你慢慢品嘗。”說完,轉身就匆匆離開。
謝臨安不由抿唇一笑,慢條斯理品嘗起薄荷茉莉茶,入口清涼微苦,咽下去齒頰回甘,還有淡淡的茉莉香,“當真是好茶。”
接下去幾日,每日在百丈崖上運氣三十六周天,而後在兩名小和尚的攙扶下慢慢練習行走,不知是那些苦澀至極的草藥汁功能,還是運氣口訣的效果,或者是謝臨安自己持之以恒的毅力。
十天之後,兩名小和尚慢慢放開手,謝臨安居然能獨自向前走幾步,雖然很快又摔倒在地,依舊讓他紅了眼眶,三年了,他終于能夠行走了。
淨長師父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是感慨萬分,上前攙扶起他,“臨安,回去以後慢慢練習,很快便會恢複如初,行動也不會受任何影響。”
謝臨安再也忍不住,抱住淨長師父無聲哭了起來,無聲隐忍,将這三年來的痛苦委屈以及傷心絕望,徹徹底底随着淚水傾瀉而出,他終于又是那個謝臨安。
良久,他漸漸平靜下來,淨長師父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臨安,明日就回去吧,你遠非池中之物,十年寒窗苦,學成文武藝,應該為天下蒼生盡一份力。”
謝臨安沉默半晌,“我明白師父的意思,可是我已經沒有那份心,如今我只想過田園生活,無欲無求,清心寡欲。”
淨長和尚笑着點點頭,“我明白你心中所想,只是天之道,無人能知也無人能改,一切随緣吧。”
“是,師父教誨徒兒銘記心中。”謝臨安恭恭敬敬說道。
第二日一早,謝臨安開始收拾行李,因葉初然前幾天夜裏着涼,發燒咳嗽,謝臨安為她開了藥方熬藥喂下去,悉心照顧幾日,她的燒雖說退了些,還是有些咳嗽。
他去了葉初然房間,叮囑她再睡一會,而後将她的衣物打包,葉初然見他坐在輪椅上行動不便,掙紮着要起來,“臨安哥哥,今天就要走了嗎?”
謝臨安忙把她按在床上,“你還病着,再休息一會,我一個人可以收拾,師父說我的腿餘毒全部清除,回去好好按照口訣運氣,再多多練習行走,也許可以站起來。”
他牢牢記着葉初然上次說得話,如若他腿好了,不需要她照顧了,她便會離開他去發家致富養什麽小狗,因此說話藏一半。
“再說,你的身體還需要調養,圓通寺沒有葷腥,我怕你身體虧虛,還是回燕都好好調理。”謝臨安滿臉關切,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收拾完兩人的行李,謝臨安向淨長師父依依不舍的道別,淨長命兩名小和尚幫忙,背着行李,攙扶着葉初然,推着謝臨安到了正門山腳下。
那名家丁住在山腳下的客棧裏,依舊盡職盡責的等着兩人,見兩人回來,高興地扶着去了馬車,将行禮放置好,謝臨安謝了兩名小和尚後,馬車向着燕都方向駛去。
因為馬車颠簸,路上葉初然咳嗽不停,謝臨安小心翼翼的給她喂水,又将她的被子蓋得嚴實,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燕都。
不曾想還未過半日路程,家丁籲的一聲将馬車停了下來,語氣焦急,“謝公子,橋沖斷了,如何是好?”
謝臨安聞言立刻掀開車簾,進山之處的一座石橋被水沖斷,還未來得及修繕,來往行人為了行路方便,用大樹搭了一座木橋,勉強可以兩人通過,馬車卻是萬萬通不過的。
等着石橋修好估計至少要月餘,謝臨安扶額思索,他熟悉福祥山的地形,知道有條路可以繞過河,但是十分崎岖,馬車的話颠簸不堪,葉初然的身體禁不起這樣的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