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 43
門嘭地一聲關上,莫可惜卻反而放松了,環顧了一圈桌上的食物,伸手夾了塊龍蝦肉,慢慢悠悠地品嘗起來。吃了一會兒,才發現一旁的尚閱始終默不作聲,也不動筷,也沒喝酒,只是看着空空的碗碟,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伸手偷偷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莫可惜用眼神示意:怎麽了?
尚閱側頭,但笑不語,拍了拍她的手,突然說:“我去下洗手間。”
“我……”看到他已經起身,莫可惜急切地擡頭,什麽去洗手間,明眼人一聽就知道他的意圖。
“要一起嗎?”尚閱輕笑,看透她的心思,于是伸出手,靜靜地等待着她。
“嗯。”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邀請,莫可惜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他的右手。
朝在場的各位示意了一下,兩人步出了包廂,尚閱明顯地感覺到,莫可惜的手心在出汗。
“別那麽緊張,我不是去打架的。”尚閱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頭上的毛線帽,“很多事情,總要有個了結。讓你出來,不是為了讓你幫我,只是我知道,就算讓你待在包廂裏,你也待不住。”
莫可惜心虛地笑了一聲,确實,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讓她待在包廂裏,她也會出來偷看的。
“你在這兒等我吧,最多十分鐘。”
莫可惜看了眼這位置,樓梯口和走廊的接口處,往左轉,順着走廊再走個大概五十米就是洗手間的出口。他讓她在這位置等待,明顯就是為了既讓她看見一切而安心,也聽不見談話而不用太過憂慮。
點了點頭,莫可惜默默往前挪了一步,坐在走廊的木椅上。
尚閱俯下身子,安撫性地輕吻她涼涼的嘴唇,又替她扣好了外套的扣子,這才轉身離開。
從他離開的一瞬間開始,莫可惜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他,只見他步履平緩地走到了洗手間門口,靠在一旁的欄杆上,靜靜等待着。看似一如往常,大概只有僵硬到太過筆直的身軀,透露着他內心的糾結。
大概兩分鐘後,李廷玉從洗手間出來,擡手梳理着自己一絲不茍的發髻,在看到尚閱的一瞬間,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尴尬地看了他一眼,李廷玉不屑地收回視線,轉身準備離開。
尚閱對她的不屑視若無睹,只是自顧自地說出自己該說的話,“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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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那個男人,胃癌晚期。”
“你!”李廷玉聽到這話,第一反應并不是震驚,也不是難過,而是恐懼。她左右觀望了下,沒發現有人,這才稍稍放心了些,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你怎麽會遇到他?”
“一年多前,那個男人聯系上我,說他估計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他請求我代為照顧她,那個孩子。”
死了?李廷玉的眼神裏,第一次略過一絲的震驚和難過,但随之而來的,卻還是更多的恐懼,“她就在你身邊?那她知道我是……?”
“那個男人請求我,別透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說出她親生母親是誰,他情願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也比知道自己有個狠心母親來得幸福一些。”尚閱回憶起當時在病房裏的場景,仿佛一切都只是發生在昨天,聽到她怕的只是自己的謊言被揭穿,嘴角不由揚起了一絲嘲諷的冷笑,“她父親介紹她到我書店打工,這一年多以來,我始終扮演的是老板的角色,你放心,你的謊言,還沒被戳穿。”
“你……你是在威脅我?”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并沒有什麽值得我威脅的東西。”尚閱搖了搖頭,對她的自私和愛財感到無止境的無奈,“前幾天,她和我說,還是想見見自己的母親,即使毫無記憶,但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是想見見。”
“我……”李廷玉的表情頓時有些難堪,她轉過身,躲避了他的眼神,“不可能。”
尚閱毫不意外地點頭,該說的話已經說完,再也沒有任何對話的理由,他轉身,留下了最後一句話:“他和她,都從沒恨過你,這個世界上,很少有如你一般幸運的人了。”
也很少,有如她一般狠心的人了。
當他第一次看見那個病床上骨瘦如柴的男人,含着蒼白的笑意,說出那句“當時我什麽都給不了她,她要走,也是正常的。”時,他對號入座地想到了自己。
但區別是,莫可惜從某些角度上來說,是被他逼走的。而李廷玉,卻是因為自己的自私和愛財如命,在生下孩子後,便和他離了婚,并且再也沒有回去看孩子一眼。
走了三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尚閱再次回頭,眼神異常的淩厲,“不管你怎麽針對我,我都不痛不癢,但是,如果下一次再有類似于沒教養這種話,我不會再給你留面子。”
說到底,李廷玉欠了很多人的情,但并沒有欠他,當年,她本沒有義務照顧他,所以放棄他,也無可厚非。
因此,對于她,他頂多是看不起而已,卻一直很難稱得上“恨”。
也因此,他一再地退讓,但她今天的對莫可惜的諷刺,卻踩到了他的底線。
李廷玉不自覺的一顫,她知道,他在玩兒真的。
尚閱沒有再回頭,健步如飛地走到莫可惜面前,她正兩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他的望向,看到他過來,立馬站起身,微笑着朝他示意。
在看到她的笑容的那一刻,尚閱也笑了。
也許他錯了,這個世界上,比李廷玉還幸運的人,還有個他。
“談好了嗎?”莫可惜牽過他的手,才發現他的手冰涼到可怕,不禁皺了眉頭,把他的手塞進了自己溫暖的大衣口袋裏。
“嗯。”尚閱低低地笑,順從地任她擺弄着自己的手,她的羊毛口袋裏,還有她的體溫。
這個動作維持了大概三十秒,莫可惜突然驚呼了一聲,臉也不由自主地熱了。
“你幹嘛。”她嬌羞着低斥,心還因為他剛才隔着衣服搔弄她腰部的動作而狂跳着。
尚閱一臉得逞的笑意,突然繞到她身後,将她緊緊地摟進懷裏,雙手,依舊維持着插兜的姿勢。
“謝謝。”他低頭,溫熱的嘴唇輕觸她冰涼的臉部肌膚。
“為什麽突然謝我?”她好像沒做什麽特別的事情。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暖難。”握緊了還藏在她外套口袋裏的右手,望向不遠處庭院裏的皚皚白雪,尚閱輕聲念叨了一句。
什麽意思?他是在指她貢獻口袋的事情嗎?莫可惜不太懂,但她決定,就算不懂,也不能說自己不懂,不然顯得自己多沒文化。
兩人轉身走上樓梯的一瞬間,莫可惜餘光還能看到,李廷玉一直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看着遠方,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麽。
她也不知道,尚閱和李廷玉,到底談論了些什麽。但是根據李廷玉的表情來猜測,肯定是尚閱占了上風的,那就可以了。
回到包廂,桌上明顯已經酒過六巡,好幾位都已經面泛紅光,顯然不甚酒力。
交談聲、勸酒聲、奉承聲夾雜,兩人入座,也并沒有引起衆人的關注。
莫家二老正在對面敬酒,尚閱和莫可惜入座的時候,毫無障礙地就一眼看見了從始至終都不發一語,只顧自己低頭玩着手機的季仲謙。要說季仲謙好歹也是應酬界的前輩了,這種行為實在是太反常,不由得令莫可惜多看了一眼。
沒過多久,季仲謙把手機塞回了口袋,拿着面前的一杯紅酒站了起來,姿态得體地致歉:“各位叔叔阿姨,晚輩公司有點突發事情,先走一步,我自罰三杯,就當賠罪。”
季恒業眉頭一皺,語氣很冷,“大過年的公司能有什麽事情?我看,是關于那女人的吧?”
季仲謙笑容不改,喝完了三杯,“這就不勞父親大人操心了。”
鄭國均一看場面又冷了,趕忙拿起酒杯,笑着應和,“到底是娛樂産業,全年無休啊,仲謙啊,年紀輕輕的,可別太拼了啊。”
“謝謝鄭叔。”季仲謙微笑着示意,轉頭離開的瞬間,看向尚閱和莫可惜,又重新倒了杯紅酒,湊到兩人面前,“對了,聽說你們領證了?還沒來得及祝賀。”
“謝謝。”莫可惜含着笑意,拿起了面前的果汁。
尚閱擡頭,臉上是雲淡風輕的笑容,已經幾乎沒有了往日的尴尬,“謝謝。”
“先走一步。”季仲謙微笑,放下了手裏的酒杯,接過服務生遞來的外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莫可惜收回視線,自顧自地喝起了果汁,卻突然聽到一旁傳過來一句低低的詢問。
“你什麽時候加的季仲謙的微信?”
“沒有啊。”莫可惜本能地搖頭,當初為了不惹人閑話,她可是特意沒加的,後來時過境遷,居然也就這麽忘記了。
不對啊,莫可惜一愣,這才想起領證的事情,自己只在朋友圈發過,他是怎麽知道的?
拿出手機,翻閱了一下好友欄裏那僅有的109個人,基本106個都和季仲謙毫無接觸,除了三個人:尚閱、安芯和童粵。
“大概是安芯說的吧。”莫可惜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看來,季仲謙還是和安芯在一起了。
雖然安芯也不能算什麽大惡之人,最多也就是對待情敵比較愛使計罷了,但季仲謙入了這個套,她還是有些可惜。突然想起剛才季恒業那句“是關于那女人的吧?”顯然,連季恒業都對季仲謙的這段戀情不甚支持。
但是如果會照着預定的軌道走,也就不叫愛情了吧?
莫可惜癟了癟嘴,心想:關我什麽事啊到底,我咋這麽多事呢。
既然手機都掏出來了,看衆人也沒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莫可惜無聊之際,也就順手刷了一會兒朋友圈。這不刷不知道,一刷,嘴裏的一口果汁就這麽嗆在了喉嚨裏。
“咳咳咳……”莫可惜不住地咳嗽,臉色頓時爆紅。
“怎麽了?”尚閱擔心地皺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拿起一旁的一杯溫水遞到她面前。
“咳咳咳……”莫可惜咳嗽不停,把手機遞到了他面前,“你……咳咳咳……你快看。”
尚閱低頭瞟了一眼,也不禁被吸引了視線。
那是童粵發的一條狀态,定位在美國紐約時代廣場,照片上,是一束碩大的紅玫瑰,中間包裹着一個紅色的小絨盒。
配的文字卻文不對題,只有一句簡單的:happy new year。
尚閱眉頭一挑,臉上出現了一絲意料之中的笑意,這個童粵,果然不可小觑。他第一次見她,她才不過十五六歲,雖然落魄,卻已有一種不容侵犯的氣魄和冷靜到大人不及的特性,而二十歲的她,顯然已經登峰造極。
不由自主地朝門口看了一眼,季仲謙已經不見蹤影。尚閱搖頭,但笑不語,這個季仲謙,恐怕也是栽了。
“童粵不會要結婚了吧?”莫可惜湊過頭,又細細地鑽研了一番這條狀态。
“不是。”尚閱倒是回答地很肯定,且絲毫不帶猶豫。
“你怎麽知道的?”她看向尚閱,眼裏都是崇拜。
尚閱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語氣平淡得似乎在讨論明天的天氣,“她還沒到法定年齡。”
啥?莫可惜一愣,深深地鄙視起自己的智商。
也不能怪她,二十歲的年紀,在很多人口裏,“還只是孩子”,但是,童粵這個女人,莫可惜實在是很難用“孩子”去形容,甚至都快忘了,她才不過二十歲這個事實。她的冷靜和淡定,莫可惜一直覺得,就算一個歷經世事的中年人,都難以企及,更不要說自己了。
何其羞愧,她明明比童粵大五歲,但在童粵面前,她總覺得,自己反而是那個可以被玩弄于手掌心的人。
“咳。”莫可惜尴尬地掩飾了一下,在尚閱明顯的嘲笑目光中,搜刮起桌上的食物。
觥籌交錯,酒足飯飽,臨近十點,衆人終于散去,莫可惜借着要讨論婚禮賓客名單的理由,提出去尚閱家借宿。
這放在以前,估計是可以被莫啓雲打斷雙腿的行為,但自從兩人領證後,莫家二老對莫可惜夜不歸宿這件事情,标準顯然放寬了不少,就連她提出這種建議,他們也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注意安全”,便不甚介意地回家了。
“為什麽我媽老是對我說注意安全?”坐在副駕駛座上,莫可惜不由得覺得搞笑,“她到底以為你是什麽大惡之人?”
“她不是這個意思。”看到紅燈,尚閱熟練地踩下剎車,車子穩穩地停在了白線外。
“什麽意思?”
“她的意思是……”尚閱頓了頓,側頭,一臉壞笑地挑眉,“不要弄出……人命。”
“嗯?”莫可惜疑惑地望向他,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大概十秒過後,臉色爆紅,轉頭不去看他。
好吧,她再次,深深地鄙視起自己的智商。
尚閱看着她羞澀地摳着窗玻璃的舉動,忍不住爽朗大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感覺全世界都在手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