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8.3日六千
暴雨接踵而至,将人打的渾身濕透。邬臨寒小跑着回到家中,用毛巾擦幹頭上的水珠。去浴室洗了個澡,站在鏡子前自己吹幹頭發。
他看起來有好好聽母親的話。
按時吃飯,打掃房間,照顧好自己。
坐在書桌前認真寫作業,喝一杯牛奶,在十一點時準時睡覺。
中間徐簡試圖引起邬臨寒的注意,但邬臨寒好像真的看不到他。徐簡不禁疑惑,邬臨寒真的醒了嗎?
屋裏空調開的很低,到了夜晚就會涼。再怎麽說也是小孩子,并不能把自己方方面面都照顧好。
看了一眼牆上走到三點的時鐘,徐簡拿起空調板把溫度調高了些,走過去把快掉在地上的被子撿起來,重新給他蓋上去。
邬臨寒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徐簡動作一怔,倒也不躲,與他面對面地看着。
邬臨寒的眼睛很特別,在黑夜裏也泛着晶亮,純粹像湖水,又神秘似星空。
徐簡與他對視片刻,幾乎要被這雙眼睛吸入進去。
“邬臨寒,你醒了麽?”
他輕聲問,也怕驚醒了他的夢。
邬臨寒看了他一會兒,閉上了眼。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徐簡嘆了口氣,在他身旁的空位處躺下。胳膊枕在腦後,望着天花板發呆許久。
第二天早上,徐簡是被隐約的鍋碗碰撞聲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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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起身來,發現身上搭着冰絲柔軟的涼被。
那孩子……
徐簡揉了揉太陽穴,起身下床。
因為這一次是強行入幻境,徐簡的元神頗有些耗費,再這麽呆下去,對兩人都是致命的損傷。
本以為邬臨寒還要繼續裝聾作啞,但徐簡下樓的時候,意外發現桌上有兩份早晨。
今天有客人要來嗎?徐簡還在疑惑。
邬臨寒從廚房走出來,手上端了兩杯牛奶。徐簡的狗鼻子非常靈敏地嗅到了其中一杯放了美味。
“蜂蜜!”
他溜達到桌邊。
邬臨寒面色沒昨天那麽陰沉,不過也仍舊沒看徐簡一眼。把帶了蜂蜜的牛奶放在一份煎蛋旁邊後,就自己坐到另一邊吃起來。
徐簡很自覺地坐下開動,倒從來沒想過會在幻境裏吃到邬臨寒親手做的飯。蜂蜜牛奶實在是絕色,煎蛋也做的很有質感,徐簡吃了兩口,看到旁邊桌上擺放整齊的小書包。
“你還要去上學啊?”徐簡問出聲。
邬臨寒頓了一下,但并沒有回應他。
徐簡心中暗道,這小鬼還真機靈。他肯定是知道,一旦回應了徐簡,就會被從幻境中拖出去。
他是故意的。
“在上小學吧?幾年級了?”徐簡繼續聒噪,反正邬臨寒沒把他踢出去,他有很多機會。
“你長高了啊,得有六歲了吧?六歲……上一年級?喂,其實你之前就感覺到我了吧?……”
徐簡喋喋不休,煩死個人。但邬臨寒,從小時候就可以看得出他忍耐力驚人了。他仍然慢條斯理地吃着早飯,看得出這兩年也接受着良好的教養。
早上七點,邬臨寒叔叔派人準時來接他。
邬臨寒換上校服帶上書包出了門,不過他依然拒絕了黑色的轎車,選擇自己走路。
帝國小學沒有什麽特別,但徐簡發現,邬臨寒被人刻意忽視,似乎從這個時候就開始了。
邬臨寒的位置是在第一排,他一個人坐。美術課的時候後面的小朋友沒有帶水彩筆,着急的哭起來。邬臨寒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水彩筆給他,但那個小朋友并不敢接,寧願被老師點名站到教室外面去;
上課古地球文課的時候老師提了一個問題,全班只有邬臨寒一個人舉手,但老師像是沒看到他,點了幾個同學起來回答。
“看來大家都不知道正确的答案呢,現在老師來講解一下……”
邬臨寒至始至終都端正地舉着手。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默默地放下手。
徐簡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裏的滋味真不好受。
下課後同學們去外面玩兒,邬臨寒自己坐在位置上做作業。
“你啊,不出去玩嗎?”徐簡在他的課桌前蹲下。
小學生的課桌都很矮小,徐簡蹲在前面,遮蔽了大多的光,在練習冊上投下陰影。
邬臨寒換了個角度,依然無所察覺的模樣。
被刻意忽視的徐簡感覺很不好受,但他是成年人,懂得自我調節,于是翻開一本數學練習冊試圖看看星際時代的小學生題目。
“2塊錢一瓶啤酒,4個瓶蓋換1瓶,2個空瓶換1瓶,問10塊錢可以喝幾瓶……”
徐簡撓了撓耳朵,算了十多分鐘,寫了個9在上面。然後他又往後面翻了幾道題,只覺得這些題越來越變态。把數學練習冊放回去,又拿了一本外星語來看。
一天下來邬臨寒自己學習,徐簡自娛自樂,倒也過去了。只是下午最後一節數學課的時候,徐簡看到他之前做的那道數學題被打了個大大的紅叉。老師在黑板上敲黑板:“這道題我們幼稚園大班就講過了,這是古地球時代的題型,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這麽簡單的題現在都有人要算錯……”
徐簡:“……”
不過是他錯覺嗎?他怎麽覺得剛剛邬臨寒好像笑了一下?但等他仔細去看的時候,發現邬臨寒還是那張麻木臉。
有一點令徐簡好受的是,學校裏沒有人再敢欺負邬臨寒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四歲時那件事的影響,人們對他有明顯的畏懼。
這天放學回家,路上有一幾個高個子孩子在圍着一個小個子打。
“聽說你還想用‘召喚獸來對付我們?呵,真是笑死人了!現在我們揍你了,你的召喚獸呢?哈哈哈!可憐蟲,這種小廣告也會相信!呸!”
大孩子們打的很狠,小個子快被打的沒聲音了。
聽到召喚獸三個字,徐簡的眼皮跳了一下。
不會吧……
徐簡猜測過,邬臨寒六歲這個階段同樣有令他難以忘懷的事情發生,否則邬臨寒不會執着地留在這裏。
但他萬萬不敢猜,邬臨寒的童年會與自己有關。
他現在仔細回想了一下,邬臨寒六歲那年,自己出獄七年,似乎正好,幹起了召喚獸的營生。
……他只希望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邬臨寒背着書包走過去,稚嫩的聲音開口喊了聲:“喂。”
那些高個子孩子回頭看見他,愣了幾秒,随後,全都迅速地跑開了。
“嗚嗚嗚……”小個子趴在地上可憐的哭着,邬臨寒遞過去一塊手帕,對方剛要伸手接,擡頭看到他的臉,頓時吓得趕緊爬起來離開。
那逃跑時的驚恐慌亂,比方才被欺負是還要更勝。
這是一個夏日夕陽的傍晚,河邊柳樹成茵,蟬聲瘋嚷。
邬臨寒在原地站了片刻,漆黑的大眼睛裏有些許受傷和疑惑。徐簡正覺得哪裏不對,一回頭,看到一個比他還要高半截的虛白影子站在他旁邊。
是十七歲的邬臨寒。
“!”徐簡睜大了眼睛,“你這家夥!”
十七歲的邬臨寒并沒有理會他,而是徑直走過去,站在六歲的邬臨寒旁邊,融入了進去。
徐簡很氣憤,但他也不可能這個時候去小邬臨寒的身體裏把大邬臨寒強行拽出來。
這家夥是故意的。
只見小邬臨寒低頭看見地上一張皺巴巴的紙團,彎腰撿起來展開。雖然才六歲,但邬臨寒學習天賦很好,他甚至已經能看懂部分古地球文字。
那是一張十分老土的廣告宣傳圖,圖上畫着一只有點像熊的動物,平頭白發銀披風,抱着膀子,漆黑的眼珠子嚴肅的瞪着,旁邊還配了幾行廣告語。
「有困難,找平頭。平頭召喚獸,你身邊的好朋友。全星際獨此一家,請認準平頭标識。咨詢電話請撥打xxxxxxx」
徐簡捂住了額頭。
不妙,不妙……
邬臨寒白嫩的小手将皺巴巴的廣告紙翻過來,背面寫着業務範圍。
「主營:**,**,上門讨債,保镖護身等一切打架相關的活動。(報酬:視任務難度而定可面談)
副業:陪伴寵物(報酬提供吃住幫忙梳毛就行)」
廣告上還有一些其他的信息,看起來十分的不靠譜。
邬臨寒的手指在陪伴寵物上摸了摸,稚嫩的小臉上看不出在想什麽。
耳邊是大人呼喚河邊玩耍小朋友回家的聲音,小朋友們跑過邬臨寒身邊時,動作都不由快了許多,戰戰兢兢的很。
河岸上只剩下邬臨寒一人,他把那張廣告紙扔進垃圾桶裏。
幻境畫面一轉,應該是過了兩天,同樣是邬臨寒放學回家,又看到了那天被打的那個矮個子。但是這次矮個子看起來很高興,身邊還有幾個小朋友圍繞着他。
“威威,聽說你把亞古麗家的那群人打了一頓,是真的嗎?你好厲害啊!”
“哈哈,不是我幹的啦。是召喚獸……”
“真的嗎?真的有召喚獸嗎?長什麽樣子啊?”
“有的啊,是一只,emmm,好像是古地球的一種生物,有點像狗,不過比狗大多了。而它收費很便宜,只要兩桶蜂蜜就夠了。它還問我要不要陪伴寵物,唔,可是家裏不準養動物……”
“哇,那它現在住哪裏啊?我也想請召喚獸幫我打架!”
“現在可能不行了。前兩天它幫我打架後,就被星際巡搜查官抓住了。”
“啊……”
“不過好像後來聽人說它逃走了,而且還在東街那邊發小廣告來着……”
小孩子們遺憾地走着,忽然有人回頭看到了邬臨寒,吓了一聲,幾個小孩子慌裏慌張地跑遠了。
邬臨寒面無表情,仍舊背影挺直地朝住處走去。徐簡在他背後跟着,心裏有點虛。這裏既然是邬臨寒主導的幻境,宋藏修應該看不到吧?
要是被那家夥知道他幹過召喚獸還到處發小廣告騙小孩兒,一定會被嘲笑到永生……
這天晚上,邬臨寒在座機電話前站了許久,最後,他撥通了一個電話。
徐簡蹲在旁邊捂臉嘆氣。
電話響了約莫一分鐘,終于有人接了。
“喂?”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傳過來。
邬臨寒兩只手握着電話,張了張嘴,稚嫩的聲音裏還聽得出一絲緊張。
“請問,是召喚獸嗎?”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對方,就這樣叫了。
徐簡忐忑難熬地咬着拳頭。他越發确定,邬臨寒是存心的。這家夥現在一定藏在小邬臨寒的身子裏,看着他受良心的煎熬。
想他徐簡一生風風火火,何曾有過良心不安?
嗯,有,就現在。
“你們這些小屁孩別再相信什麽召喚獸了!那玩意兒違法的!”誰知電話那頭傳來暴躁的聲音,“那頭熊害老子被星際工商局罰關門半年,你們這些人別打電話了!煩死了!”
說完後,碰的一聲挂斷了電話。
邬臨寒在原地站了許久,白生生的小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轉過身默默上樓。
我靠!那個死胖子竟然敢說他是熊!老子是獾!
徐簡對着電話揮了揮拳頭,又轉身追着小孩兒上了樓。邬臨寒已經睡覺了,屋裏熄了燈,床上小小的身子翻了個身,似乎用手揉了揉眼睛。
徐簡直接在床沿趴下,“行了邬臨寒,我錯了,別放小電影了,咱回家吧。”
然而邬臨寒并不搭理他。
畫面一轉,遇上一個下雨的星期天。小邬臨寒穿着小雨衣和雨靴,撐着傘出了門。
他來到了河岸邊的那個小公園,那裏有許多游樂設施。平時這裏都擠滿了小孩,只有像這種暴雨的天氣,才空蕩蕩的沒有人。
邬臨寒走過去,短短的腿爬上一個旋轉木馬。這裏的游樂設施都是智能免費的,只要有人坐上去,都會自動開啓。
邬臨寒騎在小馬上旋轉,漆黑的眼珠靜默地望着漫川煙雨。雨水很快打濕了他的衣服,不過邬臨寒一點都不介意。他玩過木馬之後,又玩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最後,他走到一個秋千上坐下。短短的腿試圖撐着地面搖晃起來,試了幾次都不行。
徐簡回想着之前看到其他小朋友玩這些,好像是需要一個人在背後推的。徐簡很想上去推,但他動不了腿。
記得沒錯的話,很快就有’人‘來幫邬臨寒推秋千了。
邬臨寒愣愣地抓着秋千的鐵鏈,暴雨一點點變小,最後逐漸消失。
太陽重新出來,不時遠處又傳來其他小孩的聲音。邬臨寒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有水珠落下來。
他正打算從秋千上下來,忽然聽到旁邊有聲音。
邬臨寒轉頭看去,一旁的棚子底下,鑽出個動物來。
起初看到濕漉漉的鼻子和黑色的臉,以為是狗。但是等看到它後背的白色毛發和腳下尖利的爪子,邬臨寒的眼睛漸漸轉亮。
這是平頭蜜獾。
“呃,嗨,小朋友。”
這蜜獾竟然還會說話,這可能就是星際通緝名單上的入侵者。如果是旁人見了,一定會立刻撥打安全局的電話。
蜜獾似乎有點怕吓着了邬臨寒,嘿嘿笑了笑,就蹲坐在不遠處的地方。輕聲說話:“小朋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啊?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啊?我幫你打架呀。嗯,作為報酬,你可不可以給我一罐蜂蜜吃呀?”
它一只獾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會兒,不見邬臨寒反應,以為這孩子有問題聽不懂它的話。失望地嘆息了一聲正準備離開,忽然見小男孩兒朝他招了招手。
“你過來。”小男孩兒脆生生的聲音喊道,估計是淋雨了,還有些沙啞。
蜜獾高興的很,喜滋滋地湊過去。
“小朋友,你有什麽願望呀?”它蹲在跟前,将自己尖利的爪牙都縮進毛發,湊着臉小心翼翼地問他。像極了一頭縮起尾巴的大灰狼。
邬臨寒靜靜地瞧了它一會兒,小聲道:“幫我,推這個。”
他晃了晃秋千的鐵鏈。
“啊,這個啊。”蜜獾繞着秋千轉了一圈,伸出爪子輕輕推了一下,“這樣嗎?”
“再推,高一點。”
邬臨寒終于稍稍離開了地面,迫不及待地晃着腿。
“那你抓穩了哦!”
蜜獾這樣說着,放心大膽地推起了秋千。
雨停之後,太陽出來,天空中出現幾道豔麗的光彩。
邬臨寒臉上有着奇異的光,他催着蜜獾,小孩子興奮的笑聲:“再高點,再高點!”
蜜獾也笑起來,“哎呀你要抓穩啊。”
興許是邬臨寒太高興了,到底是小孩子,受不住力,蜜獾的話音剛落,邬臨寒就飛了出去。
當時公園附近已經有別的小朋友出來玩了,但因為看見邬臨寒在那裏,都不敢過去。此刻邬臨寒飛了出來,不難想象等下他摔下來的慘狀,所有人都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小邬臨寒也愣住了。
他飛在空中,感受着身體到達至高點之後,就緩緩下落。
看到了那些藏在樹後面看他的小朋友們的震驚的眼神,也看到了底下堅硬的地面。
他眼裏閃過許多情緒,害怕,無措。
就在這時,他的身子忽然被一雙臂膀牢牢地抱住了。
接着,穩穩地落在地面上。
“呼。”年輕的男人呼出一口氣,眉毛往上揚了些。他覺得懷裏的小男孩兒像個瓷娃娃一樣乖巧漂亮,不過看起來似乎沒什麽朋友,實在是想不通。
他将懷裏的邬臨寒放在地上,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道:“小朋友,我剛剛救了你一命诶,你有蜂蜜嗎?送我吧。”
明明是他闖的禍,現在卻恬不知恥地問人家要東西,連徐簡都覺得的确很不要臉。
老臉都燒起來了。
誰知道當年坑蒙拐騙的時候碰上的小孩兒是邬臨寒啊!!!
邬臨寒臉色蒼白,一雙眼睛更顯漆黑,定定地望着男人的臉。
這時周圍忽然起來一陣尖叫,那些原本躲在暗處的小朋友們都捂着臉跑開了。
邬臨寒目光閃了閃,落在男人不着一縷的身體上。
“哎呀糟了,剛太着急沒注意……”
這時遠處已經有搜查官過來了,男人摘了一片旁邊的芭蕉葉擋着腰部,正要逃走,然後又轉過頭對邬臨寒笑道:“我先走啦,蜂蜜我過幾天再來找你取。拜拜!”
一旁的徐簡默默蹲草叢,無地自容。
他想起來了,全他媽想起來了。
後面他當然沒有回去找邬臨寒,因為當時那些搜查官知道他會在那兒出現,天天派人在那兒蹲守,徐簡當然不可能再去那裏。他也沒把邬臨寒放在心上,換了下一個點繼續騙小孩去了。
他怎麽知道這也會成為邬臨寒的童年陰影!!他真的不是存心的!!
但小邬臨寒還不懂這些,他回到家裏後拿出零用錢,去超市買了一大罐蜂蜜。一有空就抱着蜂蜜跑到公園附近去守着,無論刮風下雨。
別的小朋友去那裏是為了玩耍,他去那裏是為了等一只愛吃蜂蜜的蜜獾。到了傍晚都會有父母去接自己的小朋友回家,而邬臨寒則會繼續坐在那裏,直到太陽落山。
徐簡每天這麽看着,悟出來,他或許知道邬臨寒到底要幹什麽了。
這天傍晚,太陽紅彤彤地趴在湖面上,六歲的邬臨寒依舊捧着一罐蜂蜜坐在那裏。
雪白的小臉沒有什麽表情,木然的很,仿佛已不抱任何希望。
十一年前的記憶中,徐簡當然再也沒有出現過。
但這一次,當太陽沉了一半在湖水裏時,邬臨寒烏黑的眼睛山閃了閃,看了過去。
徐簡還像當年那樣一絲不着,只不過腰間遮擋物從芭蕉葉換成了一件銀色的校服。
他打太陽裏走來,像一團熾熱的火焰,在邬臨寒面前蹲下。
“小朋友。”他指了指邬臨寒懷裏的蜂蜜,“我來取我的蜂蜜了。”
徐簡有些緊張地看着邬臨寒的眼睛。
他學着十一年前那吊兒郎當的模樣,哄騙小孩子的蜂蜜。
邬臨寒這回會搭理他嗎?徐簡不敢确定。
“這是給我的嗎?”徐簡試探着問道。
邬臨寒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是要把他的面孔跟記憶中重疊。徐簡努力使自己顯得輕松一點,帶着笑意。
“還認識我嗎?”
“嗯。”
邬臨寒開口,六歲的身子,十七歲的聲音。
他回應他了!
徐簡喜不自勝,伸手掐了掐邬臨寒的面頰。
“你這小子!真記仇!報複心比我還重!哈哈,不過我喜歡!”
邬臨寒垂下目光。
周圍夏日的溫度在急劇降低,草木被染上一層寒冰。
徐簡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別扭,有些顫抖,有些笨拙,他盡量讓自己顯得溫柔。
“小寒,我來接你了。跟我回家嗎?”
邬臨寒垂着臉,烏黑的眼睛裏染上一層霧。
“嗯。”
徐簡彎一個大大的微笑,替他抹了抹臉,兩手穿過他的胳膊抱起他的小身體。
“好!準備了,聽我口令,深呼吸!一、二、三……起飛咯!”
徐簡縱身一躍,倏然離地。小孩抱着蜂蜜,他抱着小孩,一起飛上了天空。
白鴿起舞,天藍海闊,晴空一眼萬裏。
萬物被寒冰覆蓋,回憶遠去,痛苦被塵封進最深的湖水,而傷痕累累的靈魂得以新生。
一陣劇烈的嘈雜過耳,緊接着又是堵塞窒息的靜谧。
邬臨寒在冰湖中睜開眼,看向牢牢抱着他男人拼命往上游的男人,緊了緊手臂,将頭深深埋入對方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