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反了你了

下午四點出頭,馬路上已經堵出了晚高峰的前奏,沈逸随手攔下一輛出租,黑着臉上車。要不是他長得好看,一身穿着不菲,看起來完全像是要去殺人。

司機縮了縮脖子:“先生……”

“跟上前面那輛白色瑪莎拉蒂。”

沈逸整了整領口,這才發現掉了顆扣子,露出一小片肌肉緊實的胸膛。他蹙着眉頭随手拉了拉,很快又放棄了。他黑着一張臉默不吭聲地坐着,目光有如實質般燃燒着,死死盯着前方蘇紫瞳的車。

這個欠調|教的東西!

半個小時後,司機戰戰兢兢地把車停在蘇紫瞳的小區外。

沈逸一聲不吭地下車,坐在電梯裏時,他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冷靜,她有病,不和她一般見識。

反反複複念叨了幾遍,終于勉強按捺下怒火。

沈逸按下門鈴,半晌見沒人應,又敲了敲門:“瞳瞳。”等了片刻,他道:“我知道你在。你出來,我們談一談。”

回答他的是某物砸在門上的巨響,接着是蘇紫瞳冷冷一聲:“滾開!”

沈逸貼着門,被那驟然一聲震得兩耳嗡鳴,壓根沒聽清蘇紫瞳在說什麽。然而到了此刻,心裏的火氣再壓抑不住,“轟”的一聲噴湧而出。

“蘇紫瞳,你給我滾出來!”沈逸狠狠踹了防盜門一腳,“反了你了!”

屋子裏響起叮叮當當的摔打聲,她大概是看到什麽都沖着大門砸過來。兩個人就這麽隔着一道門,各自發洩了一通毫無道理的怒火。還好這邊公寓是一梯一戶,不然早有人出來投訴。

發完火,沈逸捋了把頭發,轉身就走。她就繼續作吧,他不伺候了!

然而站在電梯前,腳下到底還是遲疑了。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樓道裏的燈亮起來,電梯幾乎一層一停,空氣裏似乎飄着飯菜的香氣,正是歸家時候。

沈逸來回走了兩圈,恨恨地看着蘇紫瞳的房門,終究還是沒有走。她這種情況,晚上一個人,他實在是放心不下。萬一出個什麽狀況,他後悔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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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電梯旁的牆壁蹲下,沈逸仰頭,緩緩吐了口氣。他煩躁地點了支煙叼在嘴裏,給齊斐打了通電話。

“唔。”聽完他的一通牢騷後,齊斐想了想,“蘇小姐可能是對你和那位……趙小姐的關系有心結。”

他和趙欣?

沈逸沉默了一會,忽的想起當年他為了報複她真的和趙欣在一起時,蘇紫瞳恨恨看着他的眼神,她甚至用石頭砸了他的腦袋。

可是明明是她先和周大在一起的啊,她明明知道那是他的死對頭,還當着他的面和周大接吻,在他和周大打架時攔在周大身前。

雖然這些事已經過去,多多少少帶着幼稚和賭氣的成分,可沈逸每一次想起來,還是會覺得委屈。怎麽錯都成他的了?

齊斐想起什麽似的忽然道:“沈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研究過蘇小姐之前的歷任情人?他們幾乎都有一個共同點……”

沈逸:“……”

研究那個幹嘛!把自己氣死嗎!都是群不男不女的小白臉,蘇紫瞳最喜歡那種類型!

“……那些人基本上或多或少的都和蘇小姐或蘇小姐的公司有利益關系。你能明白嗎?”

沈逸輕輕吸了口氣:“你直說吧。”

“也就是說,這些人對蘇小姐而言是可控的。我記得我給你講過……”

煙灰不知不覺積了長長一截,沈逸一時有點走神。

就如同單親家庭的孩子通常不相信婚姻和愛情,而蘇紫瞳……蘇紫瞳的情況恐怕要更嚴重些。偏偏對她來說,他是不可控的,因此當她沒有安全感的時候,會本能的豎起自己全身的刺對準他。

所以她從不示弱,把那點明明昭然若揭的心思捂得嚴嚴實實,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就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

手指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煙灰簌然而落。沈逸有些頹然的把煙頭摁滅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後,沈逸站起身,再看向那扇門的目光就有些複雜。可即使理智上清楚,心裏依舊會感到疲憊和委屈。

她的心就像藏在最堅硬的蚌殼裏的珍珠,平日裏會偶爾給你窺見幾許流光,可一旦試圖接近,她就會緊緊關上那道心扉,甚至不惜狠狠夾你一下。想要得到那顆珍珠,總是需要花費更多的力氣。

可是,誰讓他喜歡呢?

沈逸點燃身上最後一支煙,吸到一半時,電梯忽然“叮”的一聲,緩緩打開。一個拖着行李箱的高挑身影從裏面走出來,見到沈逸微微有些驚訝。

“沈逸?”來人有些不大确定,“你在這幹嘛?”

沈逸站直了身子:“童珞姐。”

來人正是蘇紫瞳的大表姐童珞,她微微一點頭:“你找瞳瞳?怎麽不進去?”

沈逸沉默了一會,沒出聲。

童珞的目光掃過一旁垃圾桶上堆積成山的煙蒂,随即了然:“吵架了?我和她說說。”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誰能治住蘇紫瞳,童珞一定要算一個,可惜她工作忙,常年世界各地到處飛,大多時候鞭長莫及。

童珞敲了敲門,見沒人應聲,又道:“瞳瞳,是我。”

片刻後,房門打開,蘇紫瞳裹在寬大的睡衣裏,顯得格外瘦小。沈逸沉默地站着,沒出聲,也沒靠近。

童珞見到蘇紫瞳的神色,沒敢貿然招呼沈逸進來,她有些歉意地看了沈逸一眼,關上大門。不知和蘇紫瞳說了什麽,片刻後,童珞開門出來,房門在她身後虛掩。

“瞳瞳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見沈逸點頭,童珂笑了笑,“她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你別介意,等過兩天她情緒穩定了,我讓她給你道歉。”

沈逸嘴唇動了動:“算了。”

童珂輕嘆一聲:“你回去吧。”

沈逸遲疑了一下:“她晚上……”

“我最近休年假,在這看着她,你放心吧。”

沈逸輕輕“嗯”了聲:“那我先走了,童珞姐你好好照顧她。”

蘇紫瞳蜷縮在沙發上,身上披了條毯子,空調溫度開得低,她赤|裸的腳趾是一種近乎青白的顏色。童珞關上門,拿過一旁的遙控器,将溫度調高。

“吃飯了嗎?”

見蘇紫瞳搖頭,童珞打開冰箱,除了雞蛋什麽都沒有,童珞忍不住皺眉,打開手機叫外賣,她也沒問她,随便點了點清淡的,在沙發上坐下。

“說說吧,你你最近是怎麽回事?”

蘇紫瞳抿緊了唇,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童珞才不慣着她那些臭毛病,等了一會,見她一動不動的裝死,便道:“不想說就先去牆角站着。”

蘇紫瞳只得起身去牆角罰站。

都說長姐如母,其實對蘇紫瞳而言,從某方面來說,童珞可能比童蔓更像一個合格的母親。至少童蔓從沒管教過她,她養成如今這幅嚣張的性子,至少有一半是童蔓的鍋。

蘇紫瞳現在還會模模糊糊地記得以前——十歲之前,那時童蔓還很健康,她家和沈家一樣,家庭和睦、父母恩愛,她又是家裏唯一的孩子,自小被母親捧在手心裏溺愛着長大,走到哪裏都是小公主的待遇。唯一的煩惱大概就是父親工作太忙,少有時間回家陪伴。

那個時候,她心中對蘇衡還有着滿滿的孺慕之情,看到父母旁若無人的恩愛,還會上前撒嬌賣乖的争寵。

母親住進療養院的前兩年,父親不管工作到再晚,都會每晚回來看看她。後來是蘇紫瞳看蘇衡實在辛苦,在沈母的邀請下主動住進了沈家,等周末父親回來了才回家。她那時還常常天真的想着,等母親病好了,一家人又可以重新在一起。

可是十四歲那一年什麽都變了。

蘇紫瞳搬去童家,童老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顧不上;兩個舅舅對她也不上心;童珞正是高三,常年住校;童珂更是個沒心沒肺的。她情緒不好,大家只以為她驟然喪母,還沒有從悲痛中走出來,并未多想。蘇紫瞳就這麽從萬千寵愛的小公主變成了一個沒人上心的小可憐。

等到她被人發現精神不大正常時,已經是兩年之後,而頭一個察覺的,還是童珞。

那年蘇紫瞳十六歲,上高二,轉了學之後和沈逸不在一個區。她不肯配合治療,在醫院裏鬧了個天翻地覆,看到誰都一副要立刻沖上去拼命的架勢。

那時候童老因為小女兒的驟然離世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十二個月裏有一大半時間都是在病床上過的,蘇紫瞳出了這種事并不敢讓老人家知道,而童家兩個舅舅不想管她,只想把蘇紫瞳送回蘇家。

蘇紫瞳像只被抛棄的小貓似的在童家老宅的閣樓上縮了兩天,最後還是被童珞發現。那時她上大一,家裏在校外買的有房子,童珞替蘇紫瞳辦了休學,又請了心理醫生,時時刻刻帶在身邊,一直到她情況有所好轉。

因此,蘇紫瞳誰的話都敢不聽,唯獨童珞,她是不敢的。

半小時後,外賣敲門,蘇紫瞳赤着腳站在客廳角落裏,低垂着頭一言不發,看起來就是一副小可憐樣,童珞一邊起身開門,一邊招呼她:“別傻站着,去拿碗筷。”

蘇紫瞳乖乖地去廚房,她沒胃口,只拿了童珞的。童珞眼也不擡:“再拿一副,沒胃口也墊墊肚子。”

蘇紫瞳只好陪她一起吃,吃完又被童珞指揮着去洗碗。

嘩嘩的水流聲中,童珞靠在一旁看着她,語氣淡淡的:“你現在的心理醫生電話是多少?我覺得我有必要了解你現在的精神狀态。”

這話就好像小時候家長問“你班主任電話是多少,我要了解你在學校有沒有好好學習”。作為一個已經二十六歲,也算事業有成的女青年,蘇紫瞳頓時羞恥地紅了耳朵,她有些不滿地看了童珞一眼:“姐!”

童珞依舊是那副可有可無的語氣:“那你就自己交代。”

蘇紫瞳:“就是……就是抑郁症複發了而已。”

童珞:“那沈逸呢?你的情況可是連童珂都瞞着,他怎麽知道的?”

蘇紫瞳抿緊了嘴,半晌才不情不願地把她和沈逸的事情大概交代了一下,想到下午的事,又有些惱火:“你不知道,他和趙欣還有那個江晚晴……”

“瞳瞳!”童珂嚴肅地看着她,打斷了她尚未出口的惡言惡語,“他不是你愛的人嗎?你為什麽不能對他寬容一點?”

蘇紫瞳負氣地抿緊唇。

“你呀!你可長點心吧,他對你夠好了,你明天去道個歉。”

“不。”

“……”童珞簡直要被她這幅死不悔改的樣子氣笑了,“瞳瞳,你今年二十六了,不是十六,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和這個世界好好相處?”

為什麽連童珞都在幫他說話?蘇紫瞳不由有點委屈。

她是真的很煩,煩沈逸和趙欣江晚晴不清不楚,也煩這樣斤斤計較的自己,她以前明明不這樣的。她想要什麽沒有?為什麽要和這些人女人一般見識。

這番話說出來,童珞卻噗嗤一聲笑了:“哎呀,我們瞳瞳總算長大了。”蘇紫瞳瞪她,童珞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知道吃醋和嫉妒了,說明你在乎,這是好事。在乎就好好珍惜,沒事少作。真把人作跑了,有你後悔的。”

這晚姐妹兩個躺在床上,童珂拉着蘇紫瞳的手:“瞳瞳,我準備結婚了。”

蘇紫瞳怔怔擡頭。

“是我現在的老板,瑞士籍華人。結婚之後,我在國內的時間就更少了。”童珞和她十指交握,“你要快點好起來,我才放心的下。”

蘇紫瞳一時有些茫然,剛剛發現童珂和林子瑜打的火熱,童珞就說她要結婚了,她們每一個都已經或即将找到自己的歸宿,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的時候,蘇紫瞳還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難受。

夜色裏,她的唇微微動了動:“姐,他對你好嗎?”

“嗯。過年的時候我帶他回來給你看看。”

蘇紫瞳怔怔看着天花板,一時說不出話來,腦子裏雜七雜八的閃過很多畫面。好半晌,她輕聲道:“姐,恭喜你。”

童珞沒出聲,她坐了一天飛機,滿身疲憊,這會已經睡着了。

蘇紫瞳翻個身,對着陽臺的方向。不知是不是在沈逸那睡習慣了,乍然換張床,即使旁邊有人,她一時也有些睡不着。

睜着眼睛翻了許久,半夢半醒間,夢到許多年前,母親剛剛去世的時候。她整理遺物,發現母親的日記,這才知道母親是被父親害死的。當時似乎整個天都塌了,她誰都不敢說,誰也不能相信,慌慌張張的去找沈逸。卻遠遠看到他和趙欣在一起,兩人頭挨着頭,離的很近,姿态十分親密。

他明知道她讨厭趙欣,卻還和她在一起。蘇紫瞳遠遠看着,看着趙欣說了句什麽,張開手臂抱上來,她再不敢上前,轉身就跑。

算起來,那是趙欣當衆表白後不久。她對這世界的信任也剛被最殘酷的方式摧毀,她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認定了他們在一起。

再後來,母親送給她的貓——她和沈逸一起養了兩年的貓——被趙欣弄死了。

即便後來發現,那個清晨她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個誤會,但當時,那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況且……他們最後也确實在一起了。

當時是什麽感受呢?

萬仞錐心,禹禹獨行。

蘇紫瞳從夢中驚醒,這才發現臉上一片淚痕。

第二天清晨,蘇紫瞳六點過就醒了,她怔怔地坐了片刻,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沒有人逼着她去跑步了,倒回床上卻又怎麽也睡不着。

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蘇紫瞳翻了兩圈,不由有些惱火,在心裏狠狠把沈逸罵了一頓。

今天是沈父生日,宴會在晚上八點,而她還沒有準備禮物,蘇紫瞳心煩意亂地抓了抓頭發坐起來。

不過好在她有一個專門做收藏的朋友,叫蘇荇,最近剛剛回國,正跟着本市古玩界的泰鬥學習。兩個人是大學同學,在美國相依為命四年,感情很好。

等到九點過,估摸着蘇荇起床了,她才打了個電話。

“我正準備找你。”聽聞她的來意後,蘇荇笑了笑,“我這裏有個翡翠擺件,宋朝的,還不錯。”

她說不錯就是真的不錯,蘇紫瞳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拍板定下:“那就這個。”

“好。”蘇荇頓了頓,“沈先生生日有一個小型古玩展,我代老師做講解,到時候和你一起去吧。”

這都是小事,蘇紫瞳在沙發上躺下:“我下午去接你。”

結果沒到下午,午飯過後,沈逸的電話先來了:“我下午來接你。”

蘇紫瞳打開電視,冷淡道:“不需要。”

沈逸:“……”

沉默了一會,他還要說話,蘇紫瞳先挂斷了。

原本站在窗邊的沈逸往後一倒,狠狠把自己摔在床上,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晚上總會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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