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贏得青樓薄幸名(九)
我從來沒想過這話本裏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從蔥油餅裏吃出了一張紙條。
從喜歡的蔥油餅裏吃出紙條委實是一件很心塞的事,并且,這是膳房的廚子老李做蔥油餅做得最好的一次。
就不能直接扔給我嗎?
而紙條上寫着:離開上善,否則有性命之虞。
我趴在小幾上想了許久也沒想出誰會給我寫這樣一張紙條,畢竟我在凡間所識的人不多。
誰會給我寫這樣一張紙條呢?寫紙條的人圖的又是什麽呢?
這也不寫明白,究竟是小倌善對我圖謀不軌呢?還是有人對小倌善不利并因此會發作我呢?
若是前者,我一定會先下手為強尋個法子滅了小倌善,若是後者,本司命自然是要留下來看這一場好戲的。
但是,無論寫紙條的人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因着束情,本司命都離不得小倌善那個混蛋。
我把紙條收進袖中的時候,小倌善正從屋子裏出來。
“陪我去膳房罷。”他扔下這句話便拔腳走了。
敢情本司命還能有異議一般,這厮分明就是在□□裸地命令我。
我很沒骨氣地起身追上了小倌善,畢竟本司命是一個有格調的神仙,自然是要尊老愛幼的。
小倌善去膳房,但眼下已過了用午膳的時辰了,離晚膳還有些時辰,更何況方才用午飯時他胃口好得不行,吃了足足有三大碗飯呢,莫非是去給自個兒開小竈?或者,是去給白包子炖湯?最近小倌善和白包子見面的次數實在頻繁得很,還常常把我關在門外,不許我聽。
話本裏許多的男蘿蔔為了女蘿蔔的歡心都會去熬些什麽湯,難道小倌善也想用這一招?
但小倌善這厮素來愛幹淨,我寧願相信天豚君會下廚,也不信小倌善會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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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滿懷心事地跟着小倌善去了膳房,到了膳房我才驚覺,這厮不是要熬什麽湯,只因他正挽着衣袖,揉着手下的面。
“你去燒火罷。”小倌善輕輕啓唇。
燒火丫頭,這委實是……
雖然本司命不太樂意,但本司命還是很愉悅地坐下來燒起了火,實在很好奇小倌善要做什麽。
我漫不經心地往竈裏添着柴禾,我方才往這竈裏施了術法,因而不管添了多少柴,這火都不會熄。
我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陣蔥香撲鼻而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滋滋”聲。
原來小倌善在做這蔥油餅!
小倌善正忙着翻餅,只留給我沾染着面粉的側臉。
話本裏都說男蘿蔔捧卷讀詩書時是怎樣的動人心魄,此刻我卻覺着漏了一樣,男蘿蔔若是認真地做起菜來,也是十分動人心魄的。
但小倌善做這蔥油餅,總不至于是為了本司命罷?這一世我從沒露出半點喜歡吃蔥油餅的痕跡。
“回去罷。”小倌善的一句話把我驚醒。
我退了火,跟在蔥油餅身後回了屋子。
“你這蔥油餅是…….”我忍不住問道。
“給你做的。”小倌善把食盒放在了桌上,從裏面拿出幾碟蔥油餅。
小倌善輕輕的一句話把我吓得不輕,我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凡間有句話叫“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小倌善是對我有所求?還是良心愧疚打算用這蔥油餅來補償我?
一股冷氣從我的背後爬了起來,凡間有“斷頭飯”之說,莫非小倌善是想要謀色害命?
雖然本司命會術法,但防不勝防這個道理還是懂的,更何況,就小倌善的九曲腸子,本司命委實防不了。
“為何你今日這般好心?”我猶疑地問道,順帶從桌上拿起一個蔥油餅吃了起來。
“你那日救了我,我感激得很。”
“你自己也知道這騙不過我罷?”我坐在桌邊的凳子上,專心地啃起蔥油餅來,雖然小倌善這厮陰險狡詐,但做的蔥油餅卻是一流的好,同師兄做的一模一樣。
“我想你替我做一件事。”小倌善忽然出聲道。
“什麽事?殺人放火之事我是不會做的……”我正欲伸向蔥油餅的手頓了頓,果然這厮沒安好心。
“吃掉它們。”小倌善輕輕啓唇。
我的手愣在半空中,委實不知如何是好。
小倌善若是正經說點什麽事也就罷了,偏偏他什麽都沒說,果然這才是求人的最高境界,我摸着下巴思索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思索出小倌善的深意。
“你到底有什麽事要我替你做?”我想學着話本裏的人物拍桌而起,卻發現這桌子委實硬得很,本司命的纖纖玉手啊。
“原來捉弄妖是這般有趣之事。”小倌善撲哧地笑出了聲。
這時我才确定小倌善這個混蛋的确是在捉弄我,但本司命是一個有格調的神仙,怎會這般容易就被這厮氣到。
我氣定神閑地拿了一個蔥油餅,打擊敵人還是從糧草開始。
等到小倌善發現時,蔥油餅已被我吃了大半。
吃完蔥油餅才發覺天色已暗了不少,我用文石給小倌善潔了衣,小倌善則在一旁看着書,若不是本司命是受壓迫的那個苦命丫鬟,本司命一定會覺着這是一幅再融洽不過的畫面。
不過,從小倌善手裏奪了蔥油餅,委實夠本司命開心好幾天了。
心塞的是,我還沒開心多久,第二天一大早,小倌善忽然說要帶我去赴晚上的十五之約,本司命,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還是去一個聽着便很适合情人私會的地方——筆飛閣。
我聽紅花提過,這筆飛閣在城外,是個清幽之地,是文人雅客鐘情之地。
我問小倌善去赴誰的約,小倌善只推說是赴仇家的約。
難道小倌善要和仇家談判,又選了這個人跡罕至之地,若是談不攏的話,仇家把他扔下崖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雖然小倌善的九曲腸子指不定連小七都比不過他,但對方若是人多勢衆呢?
我和小倌善說了此事,小倌善看了我一眼,垂下眼,扔給我一句“早有安排”便再沒開口。
臨赴約前,小倌善還頗有興致地說要去沐浴。
敢情不用他洗衣?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去成親呢,我估摸着小倌善回來還得沐浴,換下的衣衫,自然,還是苦命的貼身丫鬟,我來洗。
澡堂裏依舊是水霧缭繞,正如某些話本裏所寫的仙境,但真實的仙境,卻是另一個模樣的。
天庭沒有話本中描繪的那麽美好,也沒有那麽醜惡,至少天豚君們都是這麽想的。
小倌善在澡堂裏折騰了許久方才肯出來,我以為,他着實是我見過最愛幹淨之人了,希望我不會遇見比小倌善還要愛幹淨的人了,小倌善已經夠折騰我了。
出小倌館時,我以為館外至少是有一輛馬車在等着我們的。
館外人來人往,倒是十分熱鬧,若是擱在往日,我是一定要好好逛一逛的,但此刻,委實沒了那興致。
實際上,館外的确有一輛馬車,但不是在等着我們,而是等着弱水公子。
我從來沒有這麽一刻如此羨慕紅花,至少紅花有一個好主子。
我轉頭問道:“難道我們要走着去那勞什子筆飛閣?”
小倌善默然。
我幾乎想把小倌善這個混蛋拍到地下去。
“你不是在報複我昨晚吃了你的蔥油餅?”我咬牙切齒地問道。
雖然本司命是一個有格調的神仙,雖然本司命的确有這個體力,但是這路委實太遠了。
這厮絕對是在報昨晚的那一個蔥油餅之仇。
“你吃得太多,花了不少銀子。”小倌善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裏有幾分戲谑。
我握了握拳頭,明明昨晚二十個蔥油餅,這厮吃了九個,若不是我把蔥油餅君牢牢握在手中,這厮怕是要把我的蔥油餅也給吃了。
不就吃你一蔥油餅,你還欠我五百本話本呢!
敢情這厮這麽早就開始折騰就是為了省點時辰走去那筆飛閣。
現在還有好幾個時辰才到約定的時辰,本司命實在不想走着去,不然本司命又要重新回到水泡君們的懷抱了。
“這樣罷…….”我低聲附在上善耳邊說了幾句。
随即小倌善拉着我到了一個小巷子,小倌善對這些人跡罕至的小巷如此熟悉,讓我不由得生了幾分不好的猜想。
但此刻,還是正事方為正經。
“抓緊我的手。”我低聲說了一句。
一晃眼,我已帶着小倌善上了流雲。
流雲類似于凡間的馬車,但速度卻是馬車難比的,有雲之處,會術法之人,都可以用這流雲。往日有雲舟的時候,這流雲本司命是看都不肯看一眼的,但此刻,本司命的那寶貝雲舟已壞了,只能用這流雲将就了,這流雲雖然不及雲舟,但聊勝于無,蚊子肉也是肉,總勝過什麽都沒有走着去。
“你為何不害怕?”我看着小倌善,他眼裏平靜無波,毫無驚懼之色。
本司命一直以為,任是遇事再鎮定的凡人,初次瞧見這流雲的風采都會有幾分慌張。
倒是忘了,小倌善也不是凡人,他是下凡歷劫的魔王善。
我正笑自己傻得可憐,卻聽見小倌善的一句話,穿過身旁的日光與清風,落在我的耳邊:
“因為你不會害我。”
我心頭一熱,小倌善一直懂得如何撩撥人心,饒是我知曉他的城府極深,卻也不得不為這句話動容。
“報仇之後,你想做什麽?”我問道。
小倌善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問,愣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開口道:
“或許會去找一座人煙罕至的山,蓋一間木屋。”
這下卻是輪到我愣了愣,畢竟上一世我所見識到的許多書生連同書生善在內都是想要去登上頂峰,青史留名的,我以為小倌善會如他爹一般,做這勾心鬥角的深潭中的清流。
“我以為,你會想去做官,畢竟那是許多讀書人的夙願。”
“還是清風明月更得我心。”小倌善垂下眼,輕輕啓唇道。
“那你還得再加上一句。”我笑了笑,看着小倌善。
小倌善也看着我,等着我的下一句。
“替我做蔥油餅啊,你忘了你我手上還有這束情在?”我沖小倌善揚了揚手腕,上面的紅線十分顯眼,我頓了頓,又接着說,“雖然你九曲腸子彎彎繞繞,誰也看不明白,但是,你做的蔥油餅實在好吃,所以,我決定勉強留在你身邊。”
小倌善愣了愣,他的眼裏忽然生出一些我看不明白的情絲,随即,他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是:“每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竟會成為深奧秘密和不解之謎。”
還有一個故事司命和上善就要回天庭了,就說這麽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