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将軍空老玉門關(一)
我翻了翻身,伸手想拍開壓在我胸口的石頭。
随即,我察覺到了不對,我不是應該死了嗎?難道我已經到了下一世?
我猛地睜開眼,看清四周後才明白,原來我躺在一個水潭邊上。
身下的石子硌得背上生疼,而伏在我胸口的,是上善的頭。
我手一推,上善便如落葉一般被我輕輕推開。
我爬了起來,拍了拍手,上善仍面朝上地躺在地上,一絲血從他的铠甲裏滲了出來,他的生死,我自然是不管的。
小三下凡就是為了體悟凡間辛苦而來,我怎可阻礙他的大徹大悟之路?左右他在每一本話本裏都能活成人瑞,這點小傷不過是小意思。
何況這混蛋,又刺了我一劍,還是因為那勞什子阿芙,若不是本司打不過天帝,一定要刺回去。
說起來,本司命因小倌善受了傷,不知天帝會不會給我發些撫恤金,但按着天帝那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性子,指不定還要想方設法地克扣本司命的銀子。
我伸手摸出文石,把身上的衣衫弄幹淨後,抱着膝蓋坐在一旁,想着這是哪一個話本。
等等,穿铠甲的上善?
這難道是《殘暴将軍的小妾》?
我攏了攏衣衫,當初選中這本話本是因着這本話本狠狠地虐了男蘿蔔的心,但此刻的我真是再後悔不過,這話本根本就是虐女蘿蔔的。
而現在,小三就是那個磨刀霍霍的男蘿蔔,我就是那個悲慘待宰的女蘿蔔。
因着上善這個混蛋,我已經被活活戳了兩劍了,偏偏兩劍都還戳在同一個地方,這次的話本,女蘿蔔是男蘿蔔定婚多年的未婚妻,男扮女裝來到了軍營,然後女蘿蔔因愛生恨,把男蘿蔔給推下了山崖……
本司命委實心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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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給本司命留下的都是什麽爛攤子!為什麽不讓本司命在女蘿蔔推男蘿蔔前過來?
在這個點過來,按着這将軍善日日飲血的性子和怎麽都不死的好運道,我哪裏有什麽好果子吃?
我猜将軍善醒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拿刀砍了我,要不我來個人間蒸發?
我擡起手腕看了一眼,那束情依然死死地纏在手腕,那個給我和小三用了束情的混蛋,本司命一定不會放過你。
因着這坑仙的束情,他砍我我還不能跑,又不能砍回去。
要不裝裝失憶?
許多話本裏女蘿蔔一失憶男蘿蔔就心疼得不行,這一招好得很,我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足智多謀來。
我摸着下巴想着如何裝得楚楚可憐一些好讓将軍善對我心生憐愛,然後才不會心狠手辣地拿劍砍了我。
一聲咳嗽将我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
将軍善竟然這麽快就醒了,我不禁有些慌亂,畢竟本司命還沒有編好說辭,萬一露出什麽破綻,這可如何是好?
我弄亂了頭發,轉過身去可憐兮兮地看着将軍善,企盼他不會對我這朵逢難的嬌花下手。
卻見将軍善坐起身來,睜着眼,傻傻地看着我。
我愣了愣,難道這厮摔傻了?他打量我的目光仿佛我是一個陌生人。
我和将軍善就這樣相對無言地靜默了許久,直到一聲空響打破山谷的寂靜。
“我餓了,”将軍善摸着肚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神仙姐姐。”
凡間的規矩我是知道一些的,形容美貌女子時就會用到這詞,将軍善的這句“神仙姐姐”實在讓我受用得很,想不到小三摔傻了還比往日有些眼力見。
本司命作為一個有格調的神仙,自是要濟貧扶弱,于是我轉身假裝從衣袖實則是變了一個蔥油餅出來,遞給了他。
将軍善欣喜地接過蔥油餅,咬了一口,随即又淚眼朦胧地看着我。
“神仙姐姐,這蔥油餅太硬了。”
我沒說話,這蔥油餅是挑石頭變的,咬得動才奇怪呢。
将軍善可憐巴巴的眼神實在太礙眼了,我一向見不得這些,彼時在天庭時每當天豚君對我露出這眼神時,我總是管不住自己的腳,最後以天豚屁股開花收場。
将軍善再這樣看我幾眼,我一定會出腳,最後将軍善的屁股一定不保,他屁股不保時,按着這坑仙的束情的性子,本司命指不定又要吐一口血。
想到這,我不由地懷疑這束情是小三給我和他自己下的,不然為何他都殺了我兩次身子都還好得不行,他受了半點傷我都要跟着吐口血,但若是說最不會給我和小三下這束情的人,肯定就是小三無疑了,他那性子,仿佛我是死活要摘了他那棵臭草的玉屎。
難道是小七?他對天帝求而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但偏偏我也不喜歡他,他便因愛生恨,把我和我的死對頭綁在一起?
我拔腿便欲躲得遠點,将軍善卻一骨碌地起身過來抱住了我的大腿。
本司命的大腿是你可以抱的嗎?我心疼地看着白裙上被将軍善的小黑手染上的污跡。
我正欲拂開他的手,将軍善卻忽然把臉貼在我的腿上哭了起來。
我以為,此時此刻,該哭的那人分明應是我,只因将軍善已把眼淚鼻涕都蹭在了我的裙子上。
本司命才弄幹淨的白裙!
我發誓,回了天庭一定要如飛鏡追殺我那般追殺上善,這個混蛋,趁腦袋不清楚的時候占本司命便宜。
“神仙姐姐,你不要離開阿善。”将軍善仰頭看着我,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完全是一個哭着找爹娘要糖的小孩的模樣。
但本司命向來鐵石心腸,此刻我只恨沒有留影石,不然一定要把小三這樣子給錄下來。
“神仙姐姐,你不給我煮長壽面了嗎?”
将軍善的一句話讓我的手一頓,我的确煮過長壽面,但那已是許久以前的事了。
“你別哭了。”我把手遞給了将軍善。
将軍善睜着眼,疑惑地看着我,将信将疑地把那雙大手放到了我的手上。
“神仙姐姐,你不走了嗎?”
我輕輕搖了搖頭,有些後悔讓将軍善叫我姐姐,這厮看着明明比本司命年老,別的不說,就這一雙長滿繭子的大手,實在硌手得很……
“你可識得什麽‘阿芙’?”我忽然想起這阿芙,這阿芙也不知是何許人也,竟是讓本司命生生受了兩劍。
“聽着耳熟,但阿善不認得這阿芙。”将軍善的聲音軟軟糯糯,像一只粉毛兔子,與他的樣子倒是不大匹配。
雖然這将軍善說什麽不識得這阿芙,但保不準他記憶恢複了就記起了,若是他再為那勞什子阿芙刺本司命一劍,本司命一定不會放過他。
“真好,姐姐你真的不會離開我嗎?”将軍善一臉欣喜地看着我,手裏也不忘緊緊地抓住我的手,随即又不确信地問了一遍。
“自然。”
本司命就算想離開又能如何?不是還有束情把本司命和你死死地拴住嗎?
我憑着對話本的記憶,在谷底找到了一處木屋。
“神仙姐姐,我小時候就常常夢見你,今天總算見到你了。爹娘他們都說我夢到的人就是連城,但是我知道,連城不是你,你和連城不一樣,你沒有連城那麽美,但是你做長壽面的手藝實在很好,我還想吃……”将軍善又絮絮叨叨地念了起來。
此刻的我實在後悔,方才一時心軟,為什麽不讓這厮接着哭下去?
本司命上一次做長壽面那是許久以前的事了,我作弄小七的時候被上善這厮抓了個現行,這才被他威脅着煮了那長壽面。
我事後嘗過,我煮得難吃得很,不曉得上善是怎麽咽下去的。
我正回想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卻忽然瞥見了将軍善脖子上挂的東西。
那是我的雲舟,這厮什麽時候把它偷了去了?
我轉頭看着他。
“這墜子……”
我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将軍善捂着它跳遠了。
“這是神仙姐姐你送給我的,難道你想要回去?”将軍善眨着眼,可憐巴巴地看着我,仿佛在祈求我不要把這墜子搶走。
本司命什麽時候送給你了?
我想着若是強搶的話會不會被這兔子咬一口?
“我給你煮長壽面,你把這墜子送我好不好?”
幾番思索後,本司命決定,智取。
沒道理被書生善和小倌善騙了這麽多次,卻不騙回來。
将軍善握着墜子,似乎在想哪一個好一些。
“你也說了我做長壽面的手藝很好……若是你不應,我就給別人做去了。”
将軍善聞言皺着眉,良久,方才點了點頭。
“好,我應你,但我要明日再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宋司命的最後一世了。
老規矩,今天的是:
“他心想,所謂美,就是星光一閃的瞬間,兩個不同的時代跨越歲月的距離突遇。美是編年的廢除,美是對時間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