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誰家的孩子
“這樣就算了?”溫瞳喊道。
所有人都轉過身來看她,臉色都已經變了,全副武裝的男人警惕的伸手摸槍。
先前的持槍男人擡手阻止,走到溫瞳面前:“你有什麽話,等靳先生救完人再說。”
“救完人?一塔的命,怎麽說。只有你們的人是生命,一塔就活該被你們當作下馬威嗎!”溫瞳握拳,陽光白森森的照進眼睛裏,滿是怨恨。
持槍男人說:“那你想怎麽樣?”
“償命。”溫瞳說。
這句話一出,現場無比安靜,抽氣聲此起彼伏。
小猴連抹冷汗的力氣都沒有了,心想:我的乖乖小瞳瞳你膽子也太大了,這可是肯尼亞的官方強盜啊!你連他們都敢嗆聲,不想混了吧誰給你的膽量啊,随老大吧,一定是。
靳西沉此刻看不出表情,緊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麽,聽見這句話都時候什麽也沒說,連頭都沒擡。
溫瞳說:“一命抵一命,,你不會沒聽過這個說法吧。不管你們是什麽人,生命多珍貴,在無國界醫生眼裏,衆生平等,無政治無歧視,所有人都有資格被幫助。”
持槍男人道:“不可能,我的同伴可以戰死,不會抵命。”
“好一個可以戰死,不能抵命。你殺人的時候想過他是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孩子嗎?他是死于你同伴的戰火嗎。”溫瞳冷笑着掃過每一個人臉。
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朝一塔胸口開槍,打穿心髒的兇手,現在卻理所當然的不認賬!
官方強盜?人在屋檐下?溫瞳管不了那麽多,她只知道一塔早上才給她畫了一幅畫,喜滋滋的等她送巧克力給他,可現在就完全沒有機會吃到下一顆!
他的命呢,誰來珍惜!
他的媽媽剛從艾滋病的陰影裏走出來,就要面對失去親生兒子的痛苦,這個又有誰來承擔!
雙方僵持不下,小猴和二朝把三畫和慕沐擋在身後,也站到溫瞳的身邊,不卑不亢的迎上他們的槍口。
“救不救!”持槍男人咬牙,食指伸向扳機。
“我們說的很清楚,你們的人殺了人就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不能你在我們面前殺人,我們還要救你的主子,以後我們在這裏無法立足。”小猴說。
“對,必須受懲罰。”二朝老實,盡管害怕還是重重的點頭。
持槍男人的怒氣已經到了臨界點,握槍的手都開始顫抖了,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剛才沒殺盡興是麽,來啊,朝這兒開槍,就是剛被你們打死的那個孩子,槍口也在這兒!”溫瞳握住槍口,直接抵在了胸口上。
“啊!”
突然,慘到極致的哀嚎響起,衆人下意識回頭,看見靳西沉的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手術刀。
修長的手指絲毫沒有一點異色,再往旁邊一看,一個男人握着右手腕哀嚎着,鮮血泉湧一樣,呈井噴狀态冒出來,此刻他的手筋已經被挑斷,不光再也用不了槍,就連拿筆都不可以了!
有多疼,光是看着就能感同身受。
這一瞬間,靳西沉仿佛天神。
“救人。”靳西沉捏着手術刀,率先走進手術專用的帳篷。
原本說的償命其實根本不可能,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懲罰一下,沒想到他根本不接受。
也是,他們只是來自異國的醫生,他們是舉着官方大旗的武裝。有什麽資格要求他們償命?
僵持,也是希望他們能夠妥協,也都知道占便宜根本不可能,結果靳西沉就這麽廢了他的右手?
其實靳西沉挑手筋的動作,他們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都是等他走進去了才反應過來。
在肯尼亞,靳西沉是他們的精神頭子,雖然坑人,雖然嘲諷,但是做任何事都是很沉穩,從不會出任何差錯的,更加不會沖動。
現在,他居然用救人的手術刀,挑了一個人的手筋?這太不符合常理了,但是,真帥!
反應過來的衆人都默默在心裏喊:帥炸了帥炸了帥炸了。
但看見靳西沉離開時的表情,還是生生忍住了,紛紛一臉沉肅的跟進了手術室。
持槍男人指揮人把冶科擡進來,放到手術臺上,咬牙威脅:“如果救不活主人,我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靳西沉的你擡頭:“出去,立刻。”
男人帶着手下推出去,走之前又道:“能不能請你再派個人,救我同伴,他已經受到懲罰,以後連普通人都不如,請你們救他。”
“噗……”小猴笑出聲,被靳西沉看了一眼,立刻正色道:“流一會血死不了的,論挑手筋的技術,你得服我們老大,出去吧出去吧。別耽誤我們救你主人,還是你覺得你同伴比你主人重要?”
男人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聽的出去了,心想,等救完了主人,一定要殺了他們!
“術前準備。”靳西沉說。
手術臺,無比神聖的一小方天地。
衆人迅速的跟着靳西沉刷手、穿手術服、取出消毒完畢的手術刀等物品,啪的一聲打開無影燈。
一室寂靜,只有悶在口罩裏的呼吸聲,剪刀活動和手術刀放到不鏽鋼托盤上的聲音。
衆人屏息,雖然現在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但是萬一冶科真的出了什麽問題,下不了手術臺,他們一定會真的給他陪葬!
一點不能馬虎的手術,無菌帽下的額頭都開始冒出細汗。
溫瞳站得遠,只能看見無影燈直直照射在靳西沉的臉上。認真的表情讓她一瞬間回到了兩年前,她第一次去實驗室找他。
那時,她偷偷的站在實驗室外面,趴在玻璃上看他單手捏着培養皿,給學生講解。
眉目清朗,聲音清淺,他就像是個天生的醫生,幹淨又挺拔,連最普通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都有一種不能明說的性感和出塵。
有路過的人,小聲議論:“這是誰家的孩子啊,怎麽跑到靳教授的實驗室來了?不知道這裏不能随便進嗎?”
“是啊,估計是走錯了吧,還是這麽小就是靳教授的粉絲了哈哈哈,慕名而來的?”
門被一下子拉開,穿着白大褂的靳西沉,清俊挺拔,牽起她的手,朝議論的兩個人道:“我家的。”
“哈哈哈靳教授好巧啊,教授叫我們去取文件,我們先走了啊。”
“對對對,先走了靳教授。”
溫瞳抓住他的手掌,仰頭問:“什麽我家的?”
“你沒聽見那兩個人在議論你麽?”靳西沉停住腳步,低下頭來笑問。
“啊?他們在議論我嗎?無所謂啦我不介意這個,不過……我家的,你是說我是你家的嗎?”
靳西沉松開手,改揉揉她的腦袋:“是,你是我家的。”
那時,他還說她是他家的。可過了不久,短到只有兩個月他就不辭而別來,放學回家,做完作業,還是沒等到他下班。
于是問家裏的司機,才知道他去了南蘇丹,一個她只在地理書上看到過的國家。
她打電話過去,不接。
再到後來,全都是慕沐接,模棱兩可的跟她說靳西沉的現況,任何事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感覺,太難受了。
從小到大,溫瞳經歷過無數次抛棄和分離,原本以為靳西沉就是最後的港灣,堅信他們永遠會在一起,可這一切,只是她以為。
靳西沉,從來就沒有承諾過。
不對,他承諾過的,他說:我不會離開你,我答應你父親,會照顧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為止。
可她現在還很需要他啊,他怎麽可以擅自離開!也許,他根本沒把承諾放在心上,只有她認真的記住了每一個字吧。
戲言當承諾,現實果然比電視劇還要精彩的多。
溫瞳自嘲似的笑,看着靳西沉無比專注的握着手術刀的樣子,心想這麽多年他仿佛一點沒變,而她心裏對靳西沉有那種想法,真是過分。
“過來,擦汗。”靳西沉說。
雖然沒有點名,但是溫瞳知道,他是在叫她。
剛才她也一并消了毒,穿上手術服進了手術室,不知道靳西沉為什麽也讓她這麽做,現在看是因為,他一開始就知道這個手術很難做。
小猴、二朝、慕沐和三畫,都分不出一個可以擦汗做整理的人。
溫瞳趕忙收回思緒,挨個給擦汗,然後站在站到靳西沉的身後,等待他的下一個指令。
“止血鉗。”靳西沉遞出手中的手術刀。
溫瞳迅速找出止血鉗,換掉他手上的手術刀,眼神不經意看見患者被切開的腹部。
一個正在被切除的腫瘤,腺癌表面結節糜爛,布滿像菜花一樣的病變,黏膜蒼白肥厚。
胃部比她的意識更快作出反應,溫瞳拼命壓下嘔吐的*,偏頭向一邊。
“腫瘤切除,縫合。”靳西沉說。
衆人仍緊張,即使聽見了靳西沉下了縫合指令,還是無法松下心。
在沒有常識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個腫瘤已經開始病變惡化,已經趨于癌變了,現階段的切除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基地的醫療設備有限,能救回他一刻的命,但卻無法根治。
不過歸根究底,能救回來,已經算是無比艱難了,也就是靳西沉有這種本事,在無比艱苦的條件下,依然能十拿九穩的下刀。
縫合完畢,三畫留下來觀察,其他人走出手術室,小猴一把扯開口罩,長長的松了口氣:“命保住了,感覺真好。”
二朝也摘下口罩:“嗯!我們和老師比,還是不行,剛才做手術的時候我好緊張,差點拿不穩手術刀,可看見老師鎮定的樣子,我又有勇氣了。”
小猴也擡頭看他,說:“老大,你對這個手術很有信心才不緊張的吧,也不跟我們說害我們好緊張。”
“不,我也沒有信心。肯尼亞的條件太差了,切除腫瘤一不小心,他連手術臺都下不來。”靳西沉說。
“啊?那你怎麽還一臉淡定,跟打個預防針似的,騙人的吧騙人的吧我才不上你的當,被你騙過那麽多次了……”小猴叫着。
“你們的命,都在我手上,我不鎮定,你們不更緊張?”靳西沉笑。
這是第一次,小猴他們在靳西沉的臉上看到那麽的無可奈何。
原來這個強大如天神的人,也有無可奈何,雖然嘲諷教訓居多,可真正危險的時刻,在他的心裏,他們卻更加重要!
靳西沉竟然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也是,他上次趕走他們,自己站在炸彈上的時候,又何嘗想過自己!
小猴和二朝都低下了頭,聽見陪葬的威脅,站上手術臺的那一刻,他們心裏想的居然是,靳西沉可千萬別手抖,他們還不想死。
甚至有一瞬間,他們是後悔來這裏,做無國界醫生的。
此刻一想,恨不得給自己一刀。這樣的想法,根本不配做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