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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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春園的櫻花開了,馥郁香氣隔着高牆都能聞見,肖谔背着不停打盹的文祺在售票處買好票,一個勁兒抱怨:“是你吵着非要來看櫻花,結果睡了一路,該進園了,再不醒可就看不到了。”

文祺收回扒住肖谔脖頸的手,揉揉眼睛,從他背上爬下來,牽住他袖口,走兩步還是時不時點一下頭。

肖谔初二開始猛蹿個兒,高一時已有一米八三,文祺晚一年上學,六年級還是豆丁身高。無法,只得将人抱起來走,俞春園游客多,以免再磕了碰了。

文祺一沾他小肖哥哥的懷抱,登時扛不住困意,腦袋往肩上一出溜,睡的死沉。

結果真成了肖谔一人獨賞滿園春景,最後還是用幾塊櫻花紅豆糯米糕将文祺饞醒,小屁孩邊吃邊舉高手臂掃過頭頂一排櫻花樹幹,滿手沾香。

“你聞。”文祺掌心覆住肖谔口鼻,憋的對方喘不上來氣,他“咯咯”笑個不停,見肖谔皺起眉頭,松開後立刻撅嘴撒嬌,“你說過永遠不跟我置氣的。”

肖谔“哎”一聲認了命,這輩子怕是要被這小鬼纏的死死的。

出園後的兩人随客流移向道路兩旁,合計接下來的行程。文祺想回茶樓聽戲,肖老爺子有意将“和雅茶樓”改建為“老城飯館”,專做京味兒小吃和糕點特産,他怕再過幾個月想聽也聽不到了。

這會兒小風徐徐,空氣中的溫度有些涼,肖谔低首給文祺拉好拉鏈,扣好衛衣帽子,“那麽喜歡聽戲?”

“嗯。”文祺點頭,吸一口氣,腹部鼓脹,丹田發力,聲音一出吓周圍人一跳。別說,饒是肖谔天天貓在茶樓看戲,也不如文祺模仿的有模有樣,整曲唱詞兒無一處磕巴,流暢連貫的順下來,小手在空中一揮,收音利落幹脆。

有人拍掌,有人叫好,但文祺聽不見這些,只盯着肖谔看,等着他的評價。肖谔鼻頭泛酸,心裏驕傲極了,他揉揉文祺根絲分明的棕色軟發,應聲道:“好,那咱回茶樓,讓阿姨姐姐們給你唱個夠。”

文祺一手抓着肖谔的衣服,一手捏着一塊紅瓤白皮兒的糯米糕:“等我跟她們學會新的曲子,再唱給你聽。”

肖谔心尖兒癢的很,擡手去揪文祺的耳垂,揉兩下,指腹滾燙:“不用學,就這一首我也聽不膩。”

在路邊守了半天,望不見一輛出租車,對面的地鐵口人滿為患,肖谔不想讓文祺擠,更不想讓他等。這時有輛黑車在兩人身前停住,車窗緩慢放下來,露出司機可怖的臉:“小朋友,去哪兒啊?叔叔載你們去吧,收費不貴的。”

文祺仰頭征求肖谔的意見,肖谔皺眉思忖半晌,猶豫不決。餘光瞥見小孩兒一雙憐人的水靈眼睛,一咬牙,拉開後門先把文祺塞進去,而後鑽進車裏挨着他坐好:“去栅欄街多少錢?”

“十塊。”司機撂下車鎖,猛一打輪,調頭就往反方向走,“我超近路,省時又省錢,快得很。”

肖谔攬着文祺,也沒多想,聽見這話的第一反應覺得司機人不錯,他們運氣挺好。

車在高架上勻速行駛,剛才游園體力消耗不少,車內開着熱風,吹得人骨軟皮倦,兩人都有了些困意,加上車頭熏香可能有安神的效果,肖谔摟緊睡熟的文祺,眼皮越來越沉,他透過後視鏡去瞧司機的臉,發現這人不知何時帶上了口罩,只瞧的清眉毛粗長,突出的右眉骨上方有一顆黑痣。

再往後,肖谔和文祺依偎在一起,睡了很久。

耳邊驟然安靜,皮膚觸地冰涼,身上一痛,幾乎是在睜眼的剎那,肖谔就清醒過來。後背被人踩住,雙臂用麻繩捆在身後,腳踝上也繞着幾圈,冷意順脊梁骨蹿至天靈蓋,他聲音顫抖的喚着:“文祺!文祺!”

“小肖哥哥。”文祺虛弱的回應他,手腳同他一樣牢固的綁死,在尋見文祺後的肖谔,血液猛然倒流,一股怒火燒在胸腔。他扭頭,劉海下的眼神兇狠,仰颚瞪着司機,面部肌肉因憤怒變得僵硬無比,“你他媽到底是什麽人?”

司機冷臉不作答,扔下他們去隔間打電話。肖谔趁機環視四周,發現他們正處在一片廢舊的工廠,周身沒有任何可用物品,兜裏的手機也被收走,逆光的門口還有一個來回晃動的身影,看不清長相,應該是留了人在外面放哨。

肖谔祈禱工廠周圍會有居民注意到他們,試圖用喊聲引來救兵:“啊!啊!”他持續不停的叫喊,“有人嗎!有人嗎!救救我們!”

換來的卻是棍棒落在臉上身上,疼得他倒吸兩口氣。文祺艱難的挪動身子擋在他面前,也挨了一棍,鼻血浸透肖谔的衣衫。

胸口頓感濕熱,肖谔唇角抽搐:“我操/你們媽的!”

“砰”,又一棍掄在耳邊,好在肖谔由着身體本能的反應及時偏了下頭,這一棍子才沒紮在他太陽穴,否則……他不敢想。

面目猙獰的男人短袖下肌肉偾張,是個練家子,不耐煩的呲牙道:“再敢出聲,我殺了你。”

文祺伏在肖谔身上,白嫩小臉挂滿血跡,不停地點頭:“我們不出聲了,不出聲了……”

司機還在費盡口舌與電話另一端的人據理力争,肖谔左耳耳鳴,只得側身去用右耳聽,依稀聽見他們正在商談“貨品”的價格。

“健康的,髒/器都檢查了,沒問題。”

“我他媽才不管那麽多,趕緊把預付款打過來,人我想辦法給你弄過去。”

“都還是孩子,幹淨着呢,少廢話。”

人販子。

十三歲的文祺對這三個字還沒有具象認知,肖谔已經從各方途徑了解到這類人的可怕。腦海裏止不住冒出那些曾經看到聽到過的新聞,他蜷起發麻的四肢,呼吸加重,覺得渾身冰冷。從小到大,他根本沒有嘗過恐懼的滋味,然而此刻,滾燙的眼淚流經面部的傷口,痛得他直接咬破了嘴皮。

有什麽東西正撕咬着他手腕上的麻繩。

肖谔回神一驚,偏頭去看文祺,見他紅着臉脖,口腔裏全是血,齒牙斷裂,含糊不清的說:“快走!小肖哥哥,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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