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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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樓門前一水兒的豪車,還就牧馬人瞧着檔次低點兒,老宋任由自己的虛榮心作祟,穩當的将大切插空停在兩輛牧馬人中間,熄火下車。

肖谔三兩步跟上來,唇間只剩一段煙頭,他仰首望向身前的建築,鍍了金的圓錐塔頂,頂層圍牆呈六邊形,其中一面挂着一塊古銅色的時鐘。

一共三層,每層約高五米左右,鑲嵌在牆壁裏的棕紅窗扇上印有緬甸特色的龍魚圖騰。

有人從鋪着紅毯的臺階上走下來,步履不停。雖是第一次見面,這人卻一眼認出肖谔,擋不住的熱情,又是握手又是擁抱的,一掌拍在他背後,力道不小,差點沒給肖谔拍吐了。

“小肖爺!”陳老板個子不高,身材偏瘦,吐息卻穩中帶勁兒,是練過功夫的。他揚起嘴角拉着肖谔的手領着三人進了會所,甫一入內,正對他們的樓梯下方,傳來一聲振聾發聩的怒吼,緊跟着一片沸騰的吶喊。

肖谔看向陳老板,微微偏頭,示意他作為東道主講解幾句。陳老板讪讪道:“賭場啦,緬甸人好賭,會賭,我們也就跟着湊湊熱鬧。”

一夜暴富,又或者血本無歸,一個人的人生有時短暫到一場賭局就能全交代了。

上到二樓,腳下的踏感變軟,木地板上蓋着一層厚重的絨墊,油畫間隔幾米一幅,水晶吊燈沒兩步一盞,滿眼的富麗堂皇。

走廊兩側的包房緊掩着門,透過門上細窄的玻璃,隐約能瞧見窩在房內亂作一團的男男女女,有的手裏捏着話筒正在高歌,有的蹲在角落吸氣兒,還有的握着針管往靜脈下面注射不明藥劑。

煙霧缭繞,燈紅酒綠,肖谔漫不經心掃過去一眼,一抹白色身影擦着他的視線飛快的掠過。

走廊盡頭的大門被兩名服務生推開,陳老板回頭沖他們笑道:“喝點什麽?”

老宋搓了搓手,擱心裏盤算着,先來瓶拉菲,再開瓶赤霞珠。只不過嘴還沒張開,就聽見肖谔用平淡的口吻回了句:“不用了,謝謝。”

陳老板依舊是笑:“那……吃點什麽?我們這兒有很多味道不錯的緬甸美食。”

話音沒落,服務生已經麻利兒的把菜單塞進陸然手中,早飯只喝了白粥的老宋立馬湊過來,咽着口水瞧兩眼,指了指上面的炒螃蟹,一個聲音比他先一步響起:“陳老板,我們沒打算久留,交貨看貨收錢走人,咱們速戰速決。”

這話說的實在有幾分不近情面,空闊的廳房氛圍瞬間冷卻下來,一時竟落針可聞。服務生鬥膽瞄兩眼自家老板的臉色,發現他非但沒生氣,反而還笑的更加恣意。

“真是令我刮目相看。”陳老板伸手示意他們就坐,陸然與老宋分坐在兩側的單人沙發,肖谔一人面對着陳老板,右腳腕搭上左腿膝蓋,姿态懶散。

“怎麽。”陳老板調侃道,“怕我給你們下毒?為這八千萬搭上三條人命?那肖爺可真是擡舉我了,本人這雙手可是幹淨的,無論生意還是錢財,都能見的了光。”

“是您擡舉我了,我可沒膽兒往這上面想。”肖谔單臂搭上沙發背,晃了晃腿,“你們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坐地起價,就拿‘拉菲’來說,網上198就能買到一瓶,五星級酒店的價格後面至少多個零,酒莊地窖貼上個百年标簽就得過萬,您這裏的,萬一吹噓喝一口能延年益壽,那我這一口下去,是不是就得五位數?”

老宋聽的直瞪眼,以往經歷的生意場上可沒人敢這麽訛他。陸然抱緊懷裏的背包,萦繞在他們耳邊的只有陳老板爽朗豪放的笑聲。

“有意思。”陳老板不禁點了點頭,“就算我這兒酒水名貴,菜單上可都是明碼标了價的,瞧你們三位的面色顯然是趕路過來,在我這兒吃點東西總是可以的嘛。”

“你知道人最容易被什麽分心嗎?”肖谔故意扯起一截衣袖,露出左腕上那串晶瑩剔透的翡翠串珠,陳老板的目光很快被吸引過去,“你是生意人,眼下你缺的是貨,只要看見好東西,心思和眼神是藏不住的。我們三個都空着肚子,聞見美食注意力就會削減大半,眼裏全成了飯菜佳肴,這石頭交到你手上,怎麽處理都成了你一人說了算,萬一被掉包,這裏是中緬邊境,是你陳老板的地盤,講理?我們壓根占不到優勢。”

老宋聽的冷汗都下來了。

陳老板的坐姿也從端正變成了随意,嘴邊戲谑的笑容消失,他無可厚非的“啧”了一聲:“猜的不錯。”頓了頓,“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直接進入正題,現在能看貨了嗎?”

“當然。”肖谔把玩着腕骨上的珠子,“不過你身後房間裏的水切機必須挪到我眼前來,我要看着你切片。”

陳老板的臉色猝然變得極其難看。

“放心。”肖谔很自然的擡了下手,“談好的八千萬,不過一只镯子的價格,若是切出來的邊角料還能出幾個吊墜,幾顆戒面,又或者運氣好,镯心也能雕塊大件兒,我也不會多要你一分錢。”

聽見肖谔的保證,陳老板終于放下心來,畢竟對方不是圈子裏的人,不該防着,拿生意場上的套路先做試探。

但轉而一顆心又懸在了空中,他看見肖谔臉上露出摻有匪氣的笑意,忽聽他道:“可如果一刀切下去,只夠打磨出一枚像樣的陽綠镯子,興許脫手也賺不到你預想的數,有可能還會虧本,這些,都是你必須要承擔的風險。”

肖谔雙腳觸底,身體前傾,神色漠然,語氣卻平和:“只要落刀,無論結果,八千萬,一分都不能少。”

這下,沙發左側站姿筆挺的兩名服務生連看都不敢看身旁人一眼,在他們的印象中,還是頭一次有人敢這麽和自家老板叫嚣。

陳老板沒有接話,額角抽搐。

肖谔步步緊逼,一句話收官:“賭石也是賭,你既然賭了這麽多年,跟緬甸人也學了這麽多年,八千萬的賭注對你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

撂下這話,肖谔起身,這次換他主動伸手。陳老板動作緩慢的從沙發上站起來,已然省了剛見面時的客套,握住肖谔手的同時,表情也變得冷靜真實:“看來,是我小瞧你了,肖谔。”

“過獎,你想從中獲取更多的利益,盡可能剝削我能得到的部分,人都是為自己,這沒什麽不對。只怪我爺給我取的名兒不太好,有什麽話全都直白了吐露,難免會得罪人,還望陳老板能夠海涵。”肖谔松手,捋了把板寸,扭頭沖陸然說道,“我去趟廁所,馬上回來。”

老宋想跟着一起去,肖谔朝他使了個眼色,這人又默默坐回了位子上。

大門開合,肖谔捏住後頸在走廊上閑庭信步,順着路标指引進了衛生間。

他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撲兩把水,潦草抹淨,雙手撐住臺面,眼睛緊盯盤旋而下的水流,眉毛依舊凜在一起。

心裏亂糟糟的,沒來由的心慌,這地方真是見了鬼,邪門的很。

短暫緩神幾分鐘,肖谔深吸口氣,摁合開關。水聲停止,他拉緊身上的沖鋒衣,擡腳跨向門外。

一邊在走廊上散步一邊估摸着,陳老板應該已經讓人把水切機搬到了廳房,他剛跟人打了場嘴仗,還是等氛圍緩和一些,再進屋的好,省的礙眼。

一一欣賞完牆壁上的油畫,下一個拐角,再次回到來時的那條路,兩側包房裏的畫面仍是熱鬧非凡,炫彩燈光穿透玻璃晃的人眼直暈,每一扇門後的世界都包容着成年人的放縱,他們在這裏盡情的尋歡作樂,迷失自我。

肖谔擡起頭望向遠處,腳步一頓,那股心慌開始在體內肆意的張狂——

他看見了一個裝扮驚豔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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