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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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肖谔每一次醒來,都是和文祺手牽着手。确實要命,他在洗澡間用文祺握過的手解決完,撐着隔板低下頭,水柱打在後脖頸,他在這股沖力中緩和心情。
自從肖谔回了茶樓,生意比以往還要火,還有不少老客來找他買文玩兒字畫,忙裏忙外累的不行,晚上腦袋一沾枕頭,睡的昏天黑地,這手是怎麽牽到一起的,他實在沒印象。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非禮”文祺,肖谔在這天入睡前,喝了六罐純咖啡,閉着眼睛也精神,裝模作樣陪着文祺睡熟了。
淩晨三點,反正睡不着,肖谔打算去樓下暗室理理貨,旁邊床鋪忽然有了動靜,沒兩秒,右手指縫一陣瘙癢,熱度覆過來,兩只糾纏的手緊緊相扣。
刺……激。肖谔在驚喜和驚吓中穩住心率,他不能有大動作,不能吵到文祺休息,不能因為想跑洗澡間而松手,于是瞪着天花板,默念靜心咒,直挺挺躺屍到天亮,才有了一些清淺的睡意。
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腰背酸痛,睡太久了。肖谔拿出手機看眼時間,下午五點,文祺不在,他急躁的穿衣出門,停在欄杆前,視線朝舞臺右側一掃,果不其然,文祺正端着藥碗坐在板凳上,邊喝邊聽戲。
肖谔往身旁的柱子上靠了靠,眉目含情的盯着文祺,從日落黃昏盯到月明星渺。
他做了一個決定。
五月中旬,方銘禮帶着尹月芳見過母親,準備商議辦酒的事。兩人又開始沒完沒了的吵,這大概是所有情侶都無法避免的難題,酒店定在哪兒,親友怎麽安排,請柬、伴手禮、會場布置,一點點的意見不合,放在別人身上估計能有一方遷就或是退讓,這倆,分分鐘開打。
聽見吵鬧聲,肖谔探出房間,眼珠右瞥,杵在樓梯上的一男一女叉着腰,正據理力争。芳姐拿茶樓當家,仗着娘家人在什麽話都敢說,肖谔豎起耳朵聽了會兒,覺得不妙,在尹月芳那句“老娘又不是非你方銘禮不嫁”嚷出口前,招呼小璟,把二位祖宗請到樓上最大的雅間,喝茶談心。
大理石臺面的茶幾泛着粼光,四周圍着兩張深棕色的真皮沙發,镂空的檀木窗扇,燈籠形狀的壁燈,整體色調溫良儒雅。方銘禮和尹月芳一人杵在沙發一頭,彼此看不順眼。
陸小昭端來洗幹淨的紫砂茶盤,沏上頂好的武夷山母樹大紅袍,香味一起,方銘禮動了動鼻子,肖谔連藏品都拿出來泡了,為了給他倆勸和也是下了血本兒。
人還沒到,方銘禮伸手去端茶杯,陸小昭擡臂一擋:“方警官,這杯不是給您喝的。”
尹月芳哼笑一聲,向前傾身,陸小昭還是一樣的口吻:“芳姐,您也不能喝。”
推門聲銜着落下的話音響起,肖谔一水兒純黑走進來,懷裏抱着雪貂,後面跟着從頭到腳一身素白的文祺。四人對坐,肖谔懶散的倚向沙發背,抖抖二郎腿,文祺坐姿周正,手腕輕搭在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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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袍徐徐冒着熱縷,茶霧缥缈,肖谔劃了劃額角,嘆口氣問:“因為什麽吵?”
“他們家那幫亂七八糟的親戚。”芳姐控制着音量,斜起眼尾,唱戲多年,一不留神就是個炸堂嗓兒,“在外地,那血緣,八竿子打不着,聽說方銘禮結婚,非要過來湊熱鬧,機票、住宿、吃喝,不都得我們掏啊?他們怎麽想的別以為我不知道,借機會旅游來了!”
肖谔沖門外的小璟使了個眼色,小璟會意的帶上雅間的軟包門,家醜不外揚,丢人。
方銘禮口氣闊綽的反駁:“又不花你的錢,你考慮這麽多幹什麽?還把人想的那麽壞,借着婚禮,親朋好友拉攏拉攏關系,不也挺好嗎?”
“你聽聽這話說的。”芳姐沖肖谔揚臉扭身,服帖的旗袍拉出一道褶痕,“什麽你的我的,以後都是我們的,連‘共同財産’最基本的意識都沒有,結個屁的婚。拉攏關系,有必要嗎?平時出過氣兒嗎?幫過忙嗎?可真會挑時候。”
方銘禮老臉滄桑:“又不是不給紅包。”
“紅包?媽耶。”尹月芳扇扇手裏的帕子,氣的直冒汗,“一家子五六七八口,給一個紅包,你算算一桌酒席多少錢?”
方銘禮急眼了:“你好歹也是唱大戲的,就不能心胸豁達一點嗎?”
尹月芳“蹭”的站起來,指着他:“這要是你隊裏的兄弟,你的直系親屬,我會是這種反應嗎?你自己拎不清,還怪我心胸不豁達,你有那個豁達的資本嗎!”
肖谔饒有興趣的撸了會兒貂,偷瞄文祺的表情,歪着腦袋笑着問:“聽明白他們在吵什麽了嗎?”
文祺搖搖頭,認真的當個旁觀者。
食指在茶盤上輕敲兩聲,對面掐的難舍難分的四道目光齊齊射向肖谔,尹月芳搔搔鬓角坐回沙發,就聽他道:“二位看這樣行不行。”
“婚禮,中式,就在茶樓辦。”話一出口,兩人直接愣住。栅欄街位于三環以裏,按地段算價,包場包餐,少說也得幾十萬,還沒加上停業一天的流水。
最主要的,茶樓從來沒有過喜事,頭一遭為自己,尹月芳非常激動。
肖谔繼續道:“這次辦酒只請本地親友,之後你倆專程回老家張羅幾趟流水席,按當地習俗再辦一次。千裏迢迢讓人過來萬一照顧不周,得不償失,你們過去,倒顯得更有誠意。”
尹月芳吸了吸鼻子,眼刀上下刮着方銘禮,四十好幾的人,還不如一個孩子明白事兒。肖谔摸了摸左腕上的翡翠珠串:“婚慶事宜,通通交給陸然,走他們公司的內部價。”
“至于紅包。”肖谔開門見山,對芳姐道,“我聽小昭說了,你不許劇團裏的人給份子錢,但你也要體諒他們的心意。”
“每人兩千,沾個喜,這筆錢我會以獎金的形式發在他們當月的工資裏。”肖谔擡眼掃一圈對面,“還有什麽問題?”
方銘禮組織半天語言,實在受之有愧,他知道肖谔不需要他的感謝,于是盯回茶幾上那杯溫度漸涼的大紅袍,問:“這是給誰泡的?”
肖谔答:“文祺。”
方銘禮又問:“那為什麽不喝?”
肖谔眼一眯,目光有些賊:“解決完你們的事,下面該解決我的事了。”
再次向後仰身,望着面前不明所以的兩個人,肖谔等了一會兒,鄭重的開口:“這場婚禮是我的誠意,作為交換,芳姐,我要文祺進你的劇團,收他為徒,教他唱戲。”
文祺扭頭看向肖谔,眼神雪亮。
肖谔的眸色很深,态度嚴肅的對尹月芳說:“我要你全力以赴,把你所有的本事,毫無保留的,傳授給文祺。”
尹月芳還沒緩過神,搞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又多了個徒弟,喜上加喜,一時被天上的餡餅砸的有點兒懵。肖谔将茶杯放進文祺手中:“去給芳姐敬茶。”
文祺趕忙起身,雙手捧過去,尹月芳小心的接住,五千塊一斤的大紅袍,滿口留香。
“方叔。”肖谔端起茶壺,第二杯才是方銘禮的,“文祺的事,一直沒有好好謝過你。文家已經放棄了,我根本沒資格要求繼續查下去,要不是你,我不知道會走多少彎路。”肖谔的杯沿略低,與方銘禮碰了碰,“剩下的茶餅給老人家帶回去,婚禮的事,晚輩們一定盡心盡力。”
一幫人圍在門口叽叽喳喳,劇團當家的要辦喜事兒,所有人臉上都挂着笑。屋門敞開,大夥兒瞧見肖谔走出來,又一哄而散,開心的幹活去了。
正堂裏依舊是熟悉的器樂,熟悉的旋律,熟悉的亮嗓兒,謝瑩瑩職業病犯了,偷聽到文祺要進團,迫不及待的拉他去後臺試衣試妝。
肖谔手臂搭上欄杆,目光始終跟着文祺,一路護送,見他邁離正堂的腳步一頓,轉身,朝二樓望了過來。千言萬語都在這一眼中,肖谔舉起雪貂,揮着它毛絨絨的小爪子,彎起眼角,沖文祺溫柔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