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殘症候群患者(8)
“睡吧。”白九川輕輕坐到床邊,待他呼吸平穩均勻才松手,手指離去時戀戀不舍地碰一下他的眼皮。察覺到有一絲不同尋常的情感,她倏然一驚,老成眸中頭回泛出幾分迷茫。手收回來背在身後,她站起,望着床上只顧酣眠的人,良久,輕手輕腳關門離去。
門關上的一瞬間,容淵張開黑漆漆的眸子。淡淡望向實木門板,其中情緒深不可測。
白書遠的動作并沒有白九川想象得快,卻更狠辣周到。
照例每周一的升旗儀式之後,一中校長在看臺上宣讀對白雅楠的處分。
“高三一班,白雅楠同學,蓄意誣陷他人,現經校領導商讨決定,給以記大過處分,留校察看。希望同學們引以為戒,在這個——”
操場上一片嘩然。
白雅楠站在排頭,被突如其來的打擊弄得一愣,随即是不敢置信,眼眶通紅,身子一晃,搖搖欲墜。
表面的平靜被驟然打破,在容家為白雅楠出頭的胖子這時候又竄出來,小心翼翼扶住他的公主,英勇的騎士精神讓他暫且忘記了校規的威壓,在這樣隆重場合,指着最後頭容淵的鼻子開罵:“是不是你幹的!”惡狠狠的目光同時也落在容淵旁排的白九川身上,他張張嘴,看一眼泫然欲泣的白雅楠,咬牙切齒:“不就仗着自己将來老丈人是白書遠麽!呸!個吃軟飯的!”
話沒頭沒尾,未盡意味明白人一聽就懂。
無外乎是說容淵靠着白九川的關系一起來欺負白雅楠,這個早已被自己欺負得狠極的幼妹。
一中人大多聽說過容淵惡名,此刻白雅楠又一副明明白白有苦難言的可憐模樣。孰是孰非,輕狂的少年少女們便自以為論斷分明,不算小聲的人身攻擊甚至無腦謾罵此起彼伏,高臺上的校長臉色極黑。
這出頭的小胖子是自己家的孽種!
他拄着前頭的麥克風,麥克風不知被按到哪裏,發出尖銳刺耳的吶喊,捂住心髒,大口喘着粗氣,他倒地不起。
校長身旁的教務處主任反應迅速,幫他從兜裏掏出藥,喂給他,見情況沒有好轉,快速打了120。操場上老師學生們見校長出事,哪裏還有心思管容家的破事兒,一股腦湧到臺上,被主任嚴辭趕下去。這麽些人要是真上去,怕是不等急救車來就要被密不透風的人牆活活捂死。
此刻操場上仍原地一動未動的也就四個人。
小胖子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扶着白雅楠,呆若木雞地望着看臺的方向。白雅楠不再哭,紅着眼眶手足無措,眼珠子來回幾次,她推一推身旁的穆棱,“你快上去啊!那是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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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仿佛将小胖子驚醒,他目光閃爍兩下,卻沒有依言上去,看得出他還是很擔心校長,卻豪氣地拍一拍白雅楠的後背,“沒事。他這是老毛病,不會有事的。更何況,現在他身邊那麽多人圍着,也不差我這一個。你可只有我。雅楠,”他敵視望向容淵與白九川,“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被欺負!”
“嗚哇——嗚哇——嗚哇——嗚哇”
說話間,急救車閃電奔馳到場,幾個擡着擔架的醫護下車,衆人紛紛避讓,快完全失去意識的穆校長被迅速接上車,紮上滴流給藥同時扒開衣裳,進行心髒驟停的電擊。
教務處主任跟着蹭上車,車門臨關前一秒,他望了下小胖子的方向,像是想說什麽,趕着時間,終于什麽也沒有說,随着車匆忙離去。只留下那個複雜眼神。
白九川看着明顯失魂落魄的穆棱,對他生出一些可憐。穆棱的母親是商場裏的交際花,意外懷孕,不得已嫁給當時還是一個小小的助教的穆校長。後被發現頭頂一片草原的校長發現,丢下五歲的孩子不知所蹤。穆校長想要給孩子丢去福利院吧,到底養了五年,不丢吧,瞅着還堵心。無法,給孩子丢給他奶奶養,他以為老太太那時候還不知道真相,卻不知人家心裏頭清楚着呢,從一開始就懷疑。老太太心疼兒子,不戳穿,開始虐待小小的穆棱。整整十年,不總回老家的穆校長并沒有發現。直到穆棱到了讀高中的年紀,想着到底父子一場,要将他接回來的時候才知道這事兒。這時候穆棱已經性情大變,一點沒有小時乖巧伶俐,暴躁低俗,不堪入目。終歸是獨自給自己拉扯大的老娘,穆校長沒說什麽,只将穆棱接到身邊,想着慢慢調.教。
這種可憐沖淡她對中二少年的厭惡,她方要說一些什麽去點撥一二——很明顯可以看出,少年內心還是極度重視穆校長,既如此,他又何必處處與校長為難。
話未出口,被身旁容淵拽離這處鬧市。
容淵情緒不好,白九川任他拉着,看着他冷峻的側臉安慰,“白雅楠在大衆面前的形象樹立地太好,所以才會這樣。等大家真正了解真相,就不會如此。”
“叮咚——”
褲兜裏特殊關注一陣嗡嗡響,白九川用右手拿出來,江馥在裏頭發了些東西。正是那幾個視頻。她一笑,沒有看見容淵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容淵收回眼,繼續拉着她在校園裏狂奔着。
她啊,她啊,真的是,對每個人都會表現那樣的神情,好像自己是她在乎的寶貝。連特殊關注也有許多個。可他只有她一個,多麽不公平。
“你看。”
手機被舉到容淵眼前,正播放着教室裏的監控。正是白雅楠指認容淵猥.亵她的那一天。
容淵停下腳步。
視頻裏,一組值日生出去倒垃圾的出去倒垃圾,出去擦窗臺的擦窗臺,被突然親近自己的便宜妹妹拉着一起值日的容淵正一臉不耐煩地擦着黑板,眸子卻是黑亮黑亮的。
掃了一半地的白雅楠驟然驚叫一聲,容淵撇下抹布快速跑過去,少女的褲子被桌子邊不知怎的突出的釘子勾了絲。
“麻煩!”
一中的監控設備豪華大氣上檔次,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将白雅楠楚楚可憐的語氣與神态完全刻錄下來,她細聲細氣,“哥哥,幫幫我。”
那是白雅楠第一次叫容淵哥哥,容淵熱血上腦,沒想多,蹲下就幫她小心地拉褲子,那模樣讓白九川心裏莫名郁悶。她皺眉,視頻還在繼續。
就在這時,出去倒垃圾的小胖子回來了。
白雅楠驚叫一聲躲在小胖子身後瑟瑟哭泣。
視頻在這裏突兀停止。後續不難想。白韻熟練地,私下裏買通管監控錄像的守衛銷毀錄像謊稱監控攝像頭失靈,從此容淵再無翻身之地。
可惜,她不會想到,現在網絡複原技術亦是發達。只要做了,一定留有痕跡。而哪怕一丁點蛛絲馬跡,都是鋪成天網的所有材料。她更不會想到,為錢收買的保安,會在私家偵探的威脅坐牢下,不為一分錢出賣她。
視頻停下,縮小回消息記錄裏該有的大小。往下滑,還有許多相似誣陷,破壞桌椅的,偷錢的,撕書的,甚至保安聲淚俱下的道歉。
每一次,攝像頭都剛剛好壞掉,從前卻沒有人在意。也許所有人都認為,劣跡斑斑壞孩子做壞事天經地義。而學習好又長得美的小姑娘怎麽會說一句謊話。
“以後再不會有人說你了。”
白九川喜滋滋地邀功,容淵拉着她繼續奔走,速度較之前不要命的奔跑慢下來很多,明顯是顧及到她的感受。
“要帶你的功臣去哪?”白九川調侃着,又過幾步,到了一堵牆前。
“網吧。去麽?”容淵并沒有白九川想象中的開心,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些可以輕易看出的深沉。深沉,與脆弱。
他在怕什麽,怕她拒絕麽。
“當然。”白九川笑着握住他的手,“不過我可不會翻牆,你得幫我。”
他的眸子動了下,笑斥一句,“麻煩!”
想到視頻裏的那一句,白九川心頭有些別扭,打他一下,“以後不許和我說麻煩。”
容淵唇勾了勾,縱身一跳,蹬牆兩下他上了牆頭,蹲在牆頭上望着白九川,嬉皮笑臉十分欠揍“不麻煩,上來吧。”
白九川這一世這個體質當然上不去。她瞪他一眼,轉身走,被跳下來的少年從後頭抱住,一把扛起來,丢上牆頭,驚呼聲未落,二人已經雙雙到了牆對面。
被當成肉墊的少年站起來,撲撲灰,啧了一聲,“真重。”
白九川跳上他的背,一雙長腿纏在他腰間,背對着她的少年呼吸一滞,臉頰微紅。
“小容子,啓程。”
少年不滿地哼一聲,将她往上竄一竄,小跑着穿進嘈雜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