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容廠花風華絕代(11)
好自為之。
咀嚼着這四個字,容淵恍惚着回了東廠。過路小太監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皆不敢湊近,遠遠望着,着急的便低頭從一旁矮身走過。
合上門,跌坐在地上,他将頭埋在膝蓋裏,咬着牙,喉嚨裏溢出哀獸般的咽嗚。
暮色四合,相府管家從相府陸陸續續運來數十壇好酒。容淵在門內道謝,吩咐将酒擺到門外即可,音質沙啞難聽,除此外沒有一絲失态。
待人都走淨,他開門,門外分左右兩列,整整齊齊碼了兩堆酒壇。左邊白壇是西域的烈酒,右邊紅壇是南邊的綿酒。他邁出左腿,一步之後,生生拐到右邊,拿了壇進屋。
花酒清香綿軟,餘韻十足。容淵醉眼朦胧地望着底下左一個右一個劣歪着的酒壇子,細長手指伸出,挨個數了一遍,喝口酒,又挨個再數一遍,他搖頭晃腦站起來,給手裏頭酒壇子一撇,破門而出。
很明顯能夠看出他的醉态,脊背倒是挺得直,姿态也拿得穩,只是一雙清透的桃花眼罩上薄霧,行走間也略有遲緩,尤其總是淡淡笑着的嘴角向下壓着,任誰也看得出他不快活。這待容督主來說,是萬萬不能在清醒時候發生的事。
東宮門大開。
他拿出腰牌,不快不慢重複着“要見殿下。”
碰巧聽見撞門聲過來的宮女為難道:“督主,殿下并未召您。”
誰不曉得如今太子正是不願見容淵的時候。那麽多拜貼過來,不都是他們一一丢去。
這腰牌能過皇城門,卻進不了東宮。
充耳不聞,容淵将腰牌再往前送一分,晃到那宮女眼前一圈,便要硬闖。
“哎!”宮女不敢放他進去,也不敢真動手,只得左擋右擋,與容淵狼狽周旋,“督主,您就別為難奴婢了。殿下現在也沒在,要不您先回去。”
說話時,宮女左右看了一眼,有兩個宮女就在不遠處看熱鬧,侍衛太監一個沒有,她急得跺腳。
容淵的臉繃得緊緊地,幾回改換方向被阻,已有怒意。他瞪向宮女,宮女陪笑卻不肯讓,二人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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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九川方與柳獻之商量好下一步計謀,一回宮便遇着這場景。她見不着容淵正臉,只看他背影蹙眉,腳步頓了下,還是領着後頭烏泱泱一幫侍衛走過來。
“殿下!”
那宮女眼睛一亮,趕緊行禮,粉色棉裙裙擺被涼風輕快揚起。
容淵慢悠悠回身,眼眶通紅地盯着白九川。
白九川心一突,眉頭蹙得更緊,“有事找孤?”
容淵颔首,要伸手過來捉白九川的手臂,被她一側躲開,他眼眶更紅,眸中劃過委屈,淡淡道:“奴才來看看殿下。”
“看着了便回去罷。”
他不顧白九川的話,慢吞吞接着上半句道:“是不是真的不要奴才了。”他的眸子濕漉漉的,水洗過的葡萄一樣剔透,說完,并未有停下的意思,還以為他還有什麽話要說,白九川等了一會,有細小的雪花随着寒風飄飄搖搖飛過眼前,耐心告罄,她道:“是。還有事?”
容淵愣了愣,滅頂的難過從那雙眼睛裏溢出來,讓白九川的胸口也有些發悶,她咬牙,轉身要走,被容淵飛快扯住袖子。
“能不能要。”
白九川怕自己心軟,不敢回頭看他,袖子一甩,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與細小的吸氣聲。容淵這個人,養得嬌貴,皮膚痛覺神經敏感,磕了碰了自己不說,她卻知曉,每次都要痛很久,而且眸子裏會染上輕輕水色,與夜裏時一樣。阻止自己想下去,白九川大步前行,她聽見自己冷酷無比的聲音,“不能。”
朱紅漆金蛟門砰地關上,容淵久久沒有坐起來。
“殿下。”
白九川沐浴過,方要上床,已經退出門外的最後一個宮女忽然出聲,她望過去,是那個門口與容淵僵持的。
“怎麽?”
宮女垂着頭,躊躇道:“督主還在門外,他穿得單薄,今夜又降大雪。”她沒有說下去,在試探白九川的态度。今兒太子望容督主的眼神分明是還有情意,心思敏感的宮女便将那眼神牢牢記在心裏頭,想着以後會有用。這次一問,一旦二人冰釋前嫌重歸于好,她少不得提拔賞賜,就算不是,也沒有任何損失,太子不務正業,卻不刻薄。
“不必管!”
“是。”
一刻鐘後,東宮門開。
容淵聽到聲音,黯淡的眼珠子一亮。
白九川怒氣沖沖走出,将已經要埋在雪地裏的人拔出來,給他頭頂肩上厚厚的雪都打走,從宮女手裏拿過狐裘裹到容淵的身上。
湛亮的眸子,凍得發青的臉頰,即便隔着狐裘也能感受到的拔人溫度,讓白九川不忍拒絕容淵暫時的擁抱。
白九川給他伸出來的手臂再塞回去,用手握住他的手,給他輸送內力快速取暖,任由他可憐巴巴地靠着自己,用冰塊似的臉頰蹭進自己的肩窩。
待他全身都暖和過來,她才松手,推開人,緊一緊他身上的狐裘,冷漠道:“暖和過來了走罷,省的夜裏在孤這東宮凍出什麽毛病,再來找孤糾纏不清。”
沒想到會這樣發展,容淵嘴唇顫抖道:“殿下,真的……”
白九川毫無情感地笑笑,“真的。”她怕容淵還不願走,狠心道:“別再在這兒礙孤的眼!孤看着你就煩!”
容淵現在的腦子已經清醒很多,想要解釋童瑾的事——他并沒有意識到,那是白九川口中的再三。可又怕隔牆有耳,被有心人聽去,東宮大門可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于是沉默下去,卻不肯走,堅定望着白九川:“奴才想與殿下單獨談一談。”
“沒什麽好談的。”白九川厭惡道:“快走罷!”
說完她又要轉身走,容淵拉之不及,心慌一瞬,在宮門關上的最後一刻跪下!
“請殿下給奴才個機會。”
“磅——”
大門粗暴合上,白九川走着,不曾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