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時候樓下的人不是很多，偶有穿着寬松藍白條紋病服的病人，慢悠悠的踏着青草，說話聲也是輕聲細語，一切在這裏都變得溫和而漫長。
好像煩惱都去了遠方。
尤小悠目光順着輪椅移動，她看見林清晨停下來，蹲在輪椅前跟爺爺說話，她看見他一個字一個字的比劃，那副耐心又溫潤的樣子，像是他調出來的香，出其不意又驚心動魄。
他應該清楚爺爺聽不懂吧？清楚還這麽認真執着的人不多見吶，林清晨這人，真有趣兒。
眼前一暗，熟悉的味道沁入鼻端，尤小悠眨了眨眼，無語。
“擋着我做什麽……”尤小悠無奈的看着橫在眼前的手，心道真幼稚啊。
那雙手懶洋洋的覆上她的睫毛，掌心的溫熱在眼皮上暈開。
尤小悠一下子扒拉開，正要說他，忽然聽見遠處林清晨的驚呼，立刻站起身，往爺爺那裏跑。
“怎麽了？”尤小悠看見林清晨一副吃驚的模樣，趕緊問。
“你爺爺，你爺爺好像哭了……”林清晨語無倫次，不敢置信。
“真的？”尤小悠被莫大的驚喜沖擊，立刻蹲下去看，爺爺往常雖然睜開了眼睛，但是空無一物，對任何事物都不太有反應，甚至對光線的刺激都很微小，這會兒，雖然眼神聚焦不在她身上，卻明顯有水漬凝聚在眼角。
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是不是很多年前那個同樣的清晨？甚至面前清俊的男人也叫林清晨，巧合的像是一場闊別已久的重逢。
尤小悠一想到爺爺還有恢複的可能，心髒就砰砰砰直跳，她叫林清晨推着爺爺回病房，自己則立刻去聯系醫生。
好一通忙亂，醫生檢查之後說一切都好，雖然流淚的可能性很多，但無論如何，這是個好的征兆，以後多跟病人交流，看看還會不會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尤小悠心頭又驚又喜，弄好一切，頓時有些虛脫，她坐在病床邊上，握着爺爺的手，問林清晨，“你跟我爺爺說什麽了？”
“就一些你奶奶的事情。”林清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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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的事情我都不清楚，你怎麽跟我爺爺說？”
“大約是，男人共同的感悟？”林清晨想了想。
“……”
“還有調香上面的一些問題，我記得你說過你爺爺常調香給你奶奶。”
這話是沒錯，怎麽尤小悠老覺得他在罵自己呢……
“我給他聞了‘初遇’。”林清晨忽然說，又幽幽的補了一句，“我們今早做成的成品。”
“我爺爺對‘初遇’有反應？”尤小悠就知道林清晨一定有辦法，想到這裏特別激動，想撲上去給他一個熊抱，“我就知道你是個天才。”
一旁慕久輕輕咳了聲。
尤小悠端莊的縮回手臂，改為握手，一邊熱淚盈眶，“老大，你真行。”
“我把這瓶‘初遇’留給你，你過兩天再試試。”林清晨說，“你爺爺喜歡聽你奶奶的故事，多給他講講。”
你爺爺的，你奶奶的……
……
看望完爺爺，三人又一起回去，慕久獨自坐電梯離開，尤小悠跟林清晨往辦公室走。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去看望我爺爺了吧？”尤小悠推開玻璃門，問林清晨。
“因為我的‘初遇’其實不完美……”林清晨鄭重的說。
“……”多新鮮啊，你這個重度強迫症患者，覺得什麽完美過……
“我需要見到你爺爺，去确認一些細節……額，感覺？”林清晨斟酌了一下，不知道該用什麽形容詞。
“……”行了，你不用斟酌了，反正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确認好了麽？”尤小悠想到關鍵點。
“嗯。”
“難道？”尤小悠很驚訝。
“恩，沒錯，EMIL要推出新品了。”林清晨走到前面，推開了實驗室的門。
光線在那一瞬間變得強烈，尤小悠覺得林清晨都變得虛幻起來。他轉過身，沖她招招手，光線模糊了他的輪廓，卻讓唇邊的笑容隽永悠長，尤小悠揉揉眼睛，趕緊跟上去。
接下來是幾乎沒有休息的兩個星期，尤小悠都要虛脫了，但林清晨依舊神采奕奕，越熬越精神，就在尤小悠瀕臨崩潰的那天，EMIL終于确定了發布會的時間。
尤小悠哪都沒去，請假在家裏睡覺，一睡三天，除了撒尿喝水塞點東西，其餘時間都在床上。
正夢見自己偷窺慕久洗澡，那門一點點拉開的時候，警報突然響了，凄厲尖銳，吵的她頭疼。
她一邊掙紮一邊跑，痛苦的無以複加，然後醒了……
馬噠，好氣啊。
噪音的來源是手機，她看都沒看屏幕，直接劃開，放在耳朵上，往枕頭上倒去。
“尤哥。”那人說。
尤小悠又進入了夢鄉。
“尤哥！”那人加大了音量，吓得尤小悠立刻坐了起來。
“什麽什麽什麽……”語無倫次。
“尤哥，快開電腦。”傅晴安的聲音從電流裏傳過來，略有些詭秘。
“一大早開什麽電腦……”尤小悠嘟嘟囔囔，但被他吵的沒辦法，還是開了電腦。
等待電腦開機的時間，她睡眼惺忪的照照鏡子，一頭亂蓬蓬的頭發，滿是褶皺的睡衣，她撓了撓腦袋，果然還是很困啊。
“網址給你，自己看去。”傅晴安發來一條鏈接，随後挂斷了電話。
尤小悠想，傅晴安難道是知道自己單身已久空虛寂寞，給自己發了些辣眼睛的片片？
如果是這樣那就觀摩一下吧……
這樣想着輸入了網址，一回車，清醒了，居然是EMIL的官網。
傅晴安有病麽？把自己叫起來看這個，就要打電話罵他，視線驟然聚焦在下方循環播放的小視頻上。
林清晨穿着合身的西裝，打了一條深色領帶，人削瘦又高，由于常年待在實驗室的緣故，略有些蒼白，一張娃娃臉挂着淺淺的笑，今天居然沒戴眼鏡，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又大又圓，格外有神。
尤小悠搖搖腦袋，想讓自己清醒點，這不是自己認識的林清晨，畫風不對。
她仔細一看，林清晨身後有一個巨大的屏幕，屏幕上則是這期主推的香水産品。
白首。
不規則但弧度線條都極圓潤好看的香水瓶靜靜的立在一片森林裏，偶有豔色點綴，但又被薄霧拂去，像是靜靜等待的絕世佳人。
尤小悠看了看瓶身，看見LOGO的旁邊有個小小的花體U字，正覺得奇怪，就聽主持人問，聽說您執意要在瓶身上加這個字母，請問這個U有什麽特殊含義呢？
林清晨答：“這是告訴得到香水的人，我等待的人就是你。”
“原來是這樣的巧思，好浪漫啊，那對你而言U是誰，你又想把這款香水送給誰呢？”主持人又問。
林清晨居然有些害羞，說：“我要特別感謝一位尤小姐，這個作品得以問世，有她一半的功勞。”
“所以這個U也是指這位尤小姐吧？”主持人笑，“你把U刻在白首上，是在向她告白麽？”
尤小悠愣了愣，急搖頭，怎麽可能呢，林清晨怎麽可能跟她告白呢……
“對。”畫面中的林清晨紅了一張臉，略有些局促的笑，“與尤白首。”
掌聲雷動。
尤小悠宛若被雷劈，腦殼裏的神經“啪”就斷了，這是節目效果吧？這是宣傳需要吧？林清晨吃錯什麽藥了？
她終于明白傅晴安為什麽笑的那麽詭異了。
覺是睡不成了。
尤小悠第二天再去上班的時候，覺得到處都是地雷，走的那叫一個彷徨。
剛進辦公室，就聽見各種消息亂飛。
“最近到處都是‘白首’的報道和宣傳啊，企劃部沒少動腦子啊。”
“你別說，我附近的小姐妹咬牙買了一瓶，當真是不一樣，林大師出品，果然有深度。”
“哈哈，ROLL公司非要跟我們剛，這下我看‘初遇’還怎麽賣。”
“說到這兒，我倒是更好奇林大師告白的事情。”
“對呀對呀，我也很好奇，上回林大師不是很生氣的把尤小悠帶走了？怎麽這會兒又告白了？”
“難道是尤小悠那小浪蹄子又圓回來了？不得不說，本事啊。”
“不過林大師都告白了，也許他們真心要在一塊兒也說不定啊。”
“你懂什麽，尤小悠什麽人你還不清楚？林大師能看上她？”
尤小悠走進門來，辦公室驟然安靜了，似乎所有的八卦都圍繞在她身上，所以當事人一出現，所有人就沒辦法繼續聊了。
尤小悠覺着林清晨這事兒八成就是個誤會，這家夥的情人不就是那些花兒麽？他哪來的腦子喜歡人類？搖搖頭就把這事兒抛諸腦後。
由于‘白首’的研制與推廣，整個香薰部這些天都忙的不可開交，而‘白首’也在初上市就展現了良好的趨勢，于是蘇經理決定在寧陸酒店召開慶功宴。
周靜然與幾位同事先行趕到酒店，協商宴會事宜，臨近下班的時候，蘇經理特意邀請功臣林清晨同去，林清晨便跟了蘇訴先走。
同事們三三兩兩的已經出發，她向來沒人搭理，索性把手頭上的事情做完，約六點半的時候，尤小悠到了酒店門口，侍者問了她晚宴的名字帶她到了會場。人幾乎都到齊了，她來的晚，找了一下香薰部的席位，看了一圈又一圈，香薰部一共五張桌子，這會兒卻坐的滿滿當當，一處空位都沒有。
周靜然看見尤小悠，驚訝的說：“真不好意思，我以為你不來了，就沒給你安排位置。”見尤小悠不說話，又補了一句，“畢竟，竊取公司機密又售賣給敵對公司的事兒，可不光彩，要是我，肯定就不來了。”
尤小悠不想跟她争，再一看确實沒自己的位置，想想算了，反正這種場合也沒什麽意思，索性回家得了。
剛轉身，就撞見了拐進門內的大人物。
正式場合的着裝一絲不茍，剪裁合體的西裝強調出他身材的優點，風度翩翩的舉止無可挑剔，舉手投足都優雅的像是遠道而來的貴族紳士。
他從遠方來，微笑着站在她身後，挺拔、高大、遙不可及。
“怎麽了？”慕久從小遠渡重洋，所受教育偏西式，即便作為EMIL分區總裁，也絲毫沒有沾染國內領導的習氣，面對下屬，從來不會自以為高高在上，擺架子發脾氣，而是永遠親和力十足的給足、交談的機會。
“啊……慕總。”周靜然走過去，搶先說，“您的位置在A區，請跟我來。”
“你怎麽了？”慕久的視線聚焦在尤小悠身上，沒有邁步，而是很有耐心的繼續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