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尤小悠停下敲鍵盤的手,視線落在手機上,屏幕依舊黯着,沒有絲毫亮起來的跡象。
慕久那家夥仿佛賭氣一樣,從昨天開始就沒再聯系她,畢竟他們并不是男友朋友關系,她也不好硬貼上去解釋什麽,說不定人家根本不在乎呢?
果然這種關系就是随性,你看,即便結束的這麽突兀,她除了略有些失落之外,并沒有太多的痛苦。不當真就不會有傷害,她不敢再度接受親密關系,也是這個原因,她做不到全身而退。
“去一下蘇總辦公室,他要你去找他。”周靜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對尤小悠說。
尤小悠這才想起“初遇”的事兒不算完,雖然現在林清晨完全壓制住了ROLL公司的“初遇”,但是竊取資料這樣的事情,公司是絕對不會敷衍了事的。
她想也沒想,往蘇訴的辦公室走去,很快到了辦公室,門口的小秘書打了個內線就讓她進去了。
蘇訴坐在皮椅上,一看見尤小悠,指了指沙發,說:“坐。”
尤小悠看這架勢,覺得不好,也就坐了,聽聽看他說什麽。
“小悠,這次EMIL新推出的産品‘白首’很成功,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蘇訴溫和的說。
“這都是林老師的功勞,我微不足道。”
“既然提到林老師,不知道你對上次‘初遇’配方失竊的事情有沒有新的看法?”
果然來了,尤小悠想了一下,覺得該說的還是要說,于是開口,“我見過袁媛跟顧陽聯系,關系還很親密,而且袁媛曾在林老師家裏的實驗室門口逗留。”
蘇訴聽了這話,沒有一絲意外,反而一副了然的态度,說:“調查部已經把視頻和名片的事情告訴我了,你對此就沒什麽好說的?”
“那是因為袁媛……”
“行了,尤小悠。”蘇訴出聲打斷她,“我給過你機會了。”
“蘇總,調查部就這些能耐麽?”尤小悠忍不住問,“拿着一個不知道是誰發來的視頻,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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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小悠!”蘇訴聲音大了些,說,“你應該珍惜你的工作,畢竟像你這樣的進EMIL已經是破格聘用,女孩兒更要自尊自愛,還有自重。”
尤小悠一聽這話,立刻炸毛了,她說:“我是正經投的簡歷,聘與不聘是雙方自願公平的,再說,我怎麽不自尊自愛自重了?”
蘇訴停頓了一下,語含譏諷,說:“你跟林清晨的事自己心裏沒數麽?”
“蘇總。”尤小悠大聲打斷他,“先不說我們只是單純的上下屬關系,就算我們有關系,那也是男未婚女未嫁,我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蘇訴嗤笑了一聲。
尤小悠知道他不信,沒人相信林清晨會看上她,大家只會覺得她使了某種手段爬上了林清晨的床,其實也不是沒人相信,而是不願意相信,大部分的同事都不願意相信自己身邊的、跟自己一樣普通的同事忽然攀上了高枝,好像用盡了手段十分肮髒才能做到一樣。
再加上上次陳不倫老婆一鬧,這盆子髒水扣頭上,怎麽都洗不幹淨。其實她們根本不在乎你究竟有沒有做過,而是覺得你肯定做過,不然你是走了什麽狗屎運?貶低別人比接受別人比自己牛逼容易多了,也會讓自己得到一種畸、形的心理平衡。
其實尤小悠有點不明白,能在EMIL做到分部總經理這樣的職位,蘇訴不可能是這樣一個沒有腦子的人,他裝也應該裝的文雅有分度,甚至今天這個事兒,他都可以完全交給人事來談,沒有必要自降身價來和自己談。他卻偏偏這樣做了,語氣裏的偏見和鄙夷滿的都要溢出來。
“我最讨厭洩露公司機密的人。”蘇訴又說,“你不承認也無所謂,但是從現在開始,尤小悠,你被辭退了。”
尤小悠看着他,不說話。
“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尤小姐你可以直接去人事辦手續了。”
這麽草率這麽倉促,就這樣的人,還能做領導?尤小悠嗤笑不已,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離開了辦公室。
仿佛有團火在燃燒,卻又無處發洩。慕久的冷處理,蘇訴的不分青紅皂白,亂麻一樣的攪在一起。往常她沒這麽不冷靜,也許跟慕久之間的這場分離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不痛不癢,正趕上蘇訴的蠻不講理,兩廂一撞,壓抑許久的憤怒在心頭徹底炸開。
她沉着臉走向自己的座位,正好撞到了迎面走來的袁媛。
“沒長眼睛啊?”袁媛尖銳的喊道。
尤小悠不理她,想繼續往座位上走,袁媛卻不依不饒起來,她一把摁住她的肩膀,說:“尤小悠,你瞎?撞到人不知道說對不起啊?”
尤小悠擡眼看她,一句話沒說,袁媛卻吓了一跳,手不由自主就松了,卻還是小聲說了句,“神經病。”
尤小悠走回座位,沒去辦手續,請個假出門了。剛出公司大門,尤小悠就撥通了手機。
“喂。”男人語氣輕佻。
“傅晴安,有事找你。”尤小悠懶洋洋的問,“在哪潇灑?”
“MIN會所,來麽,尤哥?”
“大中午你跑那幹什麽……”
“讀書啊,長知識啊。”傅晴安笑,“在哪啊尤哥,我來接你。”
“不用,我打車去,你太顯眼了。”尤小悠嫌棄。
傅晴安在那頭笑的花枝亂顫。
尤小悠随手攔了車,直奔MIN會所,白天的MIN會所沒有晚上那麽引人遐想,倒真的清清幽幽的,有些文雅的樣子。
不過來MIN會所大都是為了擴展人脈,結交朋友,混入上層交際圈,誰會挑沒人的時候來啊?
也就是傅晴安了。
尤小悠在侍者的帶領下很快在後院花園裏找到了傅晴安,他倒真的坐在花亭裏看書,溪聲潺潺,花藤纏滿了四角長亭,底下是拼接的藍灰方格紋布藝沙發,中間擱着一方木頭原色矮幾,矮幾上透明的玻璃茶壺,幾只晶瑩剔透的小碗,泡好的茶葉輕輕的漂浮着,茶香四溢,與遠處的浩瀚長空相得益彰。
尤小悠走的近了,看見他捧着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還是英文原版。
傅晴安聽見腳步聲,微微擡起了頭。
這感覺很微妙,平日裏一個無法無天又肆意妄為的人忽然斂去了全身鋒芒,安靜的坐在這裏看書,你甚至覺得從未認識他,他往常痞氣十足又粗魯異常,這會兒輕輕一笑,像是有什麽在她心裏漸次盛放。
“尤哥來啦,過來坐。”傅晴安把書一丢,拍了拍身邊的沙發。
尤小悠一看他原形畢露,頓時搖了搖頭。
“尤哥。”傅晴安湊過來,興奮的問,“剛才有沒有被我迷住啊?”
尤小悠無奈,把書拿過來,敲敲封面,問:“看的懂麽?”
“能不能看懂不重要。”傅晴安移開書,又巴巴來問,“重要的是我剛才帥麽?”
“帥啊。”尤小悠窩進沙發裏,陽光落下來,照在肚皮上,她虛了虛眼睛,敷衍道。
“你有沒有心頭一個悸動?”傅晴安看她虛眼睛,擡手替她遮了陽光。
“悸動沒有,就是虎軀一震。”尤小悠懶洋洋。
“尤哥你真沒勁兒。”傅晴安洩了氣,靠在沙發上,問,“找我有什麽事兒啊?”
“幫我查個人,最近吃了點兒虧。”尤小悠慢悠悠的,都不見火氣。
“誰欺負你了?”傅晴安眼睛一黯,坐直了身體,目光一斜,戾氣就往上冒。
“我們單位同事,叫袁媛,你幫我查查她有什麽問題。”尤小悠掀開眼皮看他一眼,笑了,擡手去按他,“別冒火,我沒事兒。”
傅晴安不說話,尤小悠只覺得手掌下,他的手臂肌肉硬邦邦的,繃的很緊。
“傅晴安。”尤小悠放低了音量,又說一遍,“我沒事兒。”
傅晴安不說話,但身體終究放松了下來。
“我念書給你聽吧。”尤小悠摸過百年孤獨,就着悠然的午後陽光,在袅袅上升的茶香裏開始一句一句的念。
“Many years later as he faced the firing squad……”
“尤哥,大好的時光讀什麽書啊,來一起睡吧。”
“……”
居然真就特麽睡着了。
黃昏的時候才被微薄的涼意喚醒。
風吹動亭角的輕紗,這個季節輕易拂去了燥熱。
尤小悠看見身旁的傅晴安,睡的特別安穩,那點積壓在心口的難受與暴躁忽然就散了,忍不住彎起嘴角。
忽然想起小時候,她怕黑,尤景臨又惡意拉了電閘,她特別害怕,縮在房間裏不敢睡,扒着窗簾一直哭。傅晴安就跑她窗戶邊,一下一下敲窗戶。她顫抖的打開窗戶,傅晴安就隔着防盜網坐窗戶邊,頭枕着窗棂,叫她不要怕,他在這兒陪她。
她紅着眼睛問,你能陪多久啊?
傅晴安想了想,說,陪你到睡着嘛。
她又哭,睡着了你走我害怕。
傅晴安就哭笑不得說,我不走我不走。
然後就真的沒走,陪了她整兩年。
再然後她長大了,知道電閘在哪裏,也知道用備用電源了,就不讓傅晴安來了,後來傅晴安練就了一身絕技,電線杆子上都能睡。
沒想到傅晴安長身體的時候被她耽誤了,還能長這麽高,真不容易。
傅晴安睡得特奔放,這會兒醒過來,擡眼一看尤小悠,一把摟住往懷裏拽,又閉上眼睛說:“做夢都夢到尤哥,來一起睡。”
尤小悠氣笑了,一推他,“傅晴安,起床了。”
傅晴安懷裏一空,不情願的爬起來,伸了個大懶腰。
“尤哥沒吃飯吧?走,帶你吃飯去。”
“去哪?”
“附近有家日料,主要安靜,走呗。”傅晴安站起來,他沒伸手,他知道她不會挽。
傅晴安依舊開着那輛騷氣十足的小蘭,這人性格就是張揚,沒一會兒就到了,兩人進去找了個隔間,就窩進軟軟的墊子裏。
“我要吃三文魚、鵝肝壽司、銀鳕魚味增、松茸湯、鹽烤鮑……”尤小悠翻開菜單一直念,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尤哥你幾天沒吃了。”
“舍不得錢?”尤小悠斜他。
“舍不得你。”傅晴安笑。
點完餐,捧着大麥茶喝,又緩緩吐出濁氣。
“對了,尤哥,最近遇到什麽事兒?”傅晴安擱下茶碗,垂眸看晃動的茶水。
尤小悠想了想,就把自己跟蹤袁媛又被她栽贓的事兒說了,又提了香水的來龍去脈,還說了自己被辭退的事兒。
“尤哥,你又不需要這份工作,還待在那裏做什麽?”傅晴安握緊茶杯,略生氣。
“我還有事沒辦完。”
“什麽事兒,我給你辦。”
“你辦不了,得林清晨。”尤小悠只好說。
“尤哥,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他哪配的上你。”傅晴安逼近她,問,“他跟你告白你感動了?不是吧,這種小女孩都看不上的把戲你都能看上?”
看吧,就只有傅晴安覺得林清晨配不上她,這孩子多實在。
“我沒喜歡他,是真有事兒。”尤小悠無奈。
傅晴安不說話,直勾勾的看她,這會兒服務員上菜了,尤小悠不理他,自顧自的吃起來。
傅晴安支着個腦袋看她,忽然看見手機亮了,一掃上面的信息,笑了,也不說話,只看着尤小悠吃。
過了一會兒,尤小悠磨磨唧唧,總算是吃飽了。
“尤哥,吃飽了出門看看吧。”傅晴安神秘兮兮的笑。
“看什麽?”尤小悠不解。
“看就知道了。”傅晴安不說話,拿着菜單往外走。
尤小悠擦了擦嘴趕緊跟上去。
途經一個隔間的時候,傅晴安停住了,示意尤小悠從高處的縫隙往裏看,尤小悠雖然疑惑,但仍然掃了一眼,呆住了。
蘇訴和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