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尤哥夠損啊。”傅晴安招呼尤小悠上車。

尤小悠只覺得心好累,莫名其妙發生事情背黑鍋,莫名其妙得到了解決,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我回去就把視頻和照片傳給慕久。”傅晴安說完之後,輕聲問,“你還打算回EMIL上班麽?”

半天沒有回應,傅晴安回頭一看,尤小悠窩在座椅上睡着了,長長的頭發乖順的垂下來,遮了一點側臉,睡顏毫無防備,像個小孩子。

這種樣子,他曾經整整看了兩年,然而每一次看到,還是覺得像第一次看到那樣驚豔和美好。

握着方向盤的手不禁松了松,車速也漸漸降下來,他打開音響,調低音量,the truth that you leave開始在車內回蕩。

他想起那些年坐在她窗前,悠悠落下的月光,想起她那雙哭紅的眼,想起她說,傅晴安,你不要走。

他就真的沒走。

……

尤小悠醒來的時候已經到家了,車停在暗處,傅晴安在一旁一直笑。

“不喊醒我還在那裏幸災樂禍。”尤小悠拿他沒轍,擡手甩上車門,說,“行了,早點回去吧。”

傅晴安靠在車頭,曲着長腿,微微折起上身,風起雲動,都是潇灑滋味。

“傅晴安。”尤小悠忽然轉過身來,沖着他笑,“你今天特別帥。”

傅晴安一愣,女孩兒四肢纖細,小腰盈盈一握,漂亮的臉蛋上兩個小梨渦,風帶起她的長發和裙角,像是要消失不見,他沒像往常那樣嬉皮笑臉,只是輕輕昂了頭,認真的說:“可惜還是配不上你。”

“別逗我了,就你一個人覺得我好。”尤小悠笑。

“要是這樣就好了。”傅晴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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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小悠知道他慣常耍嘴皮子,也不在意,匆匆跑回家,想了想,還是拿過手機,打算給傅晴安發條信息道謝,就見手機上已經有一條消息躺在桌面上,傅晴安發來的,一共六個字:不用謝,我願意。

這家夥是故意的吧,尤小悠樂了。

第二天照常上班。

尤小悠到的時候,才知道袁媛和蘇訴都請辭了,已經去人事部辦了手續。尤小悠卻在考慮,這兩人靠着林清晨的配方獲利絕對不在小數目,就這樣請辭也未免太簡單了吧?還沒想完就獲知公司已經拟好材料打算起訴的事情,這才略有安慰。

林清晨的新産品一出世就備受好評,他一掃先前的頹敗,精神的跟什麽似的。只是每次看見尤小悠,那細微的變化卻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尤小悠有些苦惱,午餐過後正巧遇到小虎,便同他多說了兩句。

小虎收拾好盤子,跟尤小悠一起坐在空蕩蕩的餐廳裏,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地面。

“師兄他不是跟你表白了麽?”小虎轉過視線,露出兩顆小虎牙。

“那肯定是開玩笑啊,為了宣傳效果。”尤小悠無奈。

“其實我師兄人也不錯,你不考慮看看麽?”小虎看她着急,笑起來。

“怎麽可能呢,他怎麽會看上我。”尤小悠幹笑。

“小悠你這麽可愛,被人喜歡再正常不過了。”小虎轉過頭看她,目光裏滿是溫柔笑意。

尤小悠沒見過少年這麽真摯,一時之間有些愣。

“如果我師兄不是開玩笑呢?”小虎見她不吱聲,又問,“你會考慮看看麽?”

“說什麽傻話……”尤小悠低聲回。

“看來,我師兄這滿腔熱情終究是要落空的。”小虎瞧見尤小悠的表情,了然的笑起來。

“真的抱歉,但我現在并不想……”

“小悠有喜歡的男生麽?”小虎打斷她的話,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好像輕易看透了她的內心。

“沒有……”尤小悠覺得這小孩很敏銳,似乎什麽謊話在他眼下都無所遁形,果然這樣說以後,就看見他笑起來,語氣拉長而顯得柔軟,暧昧的笑意浮現眼角。

遠方薄薄的雲霭游過他的眉梢,他微微側過臉,了然中帶着遺憾,問:“小悠你是想騙我,還是騙自己啊?”

尤小悠臉頰驀然一紅。

小虎卻笑起來,“我逗你玩的,不要緊張。”

窗外是湛藍天光,高聳而精致的大樓鱗次栉比,柏油馬路交叉縱橫,行走的人類像是渺小的螞蟻,移動的轎車則是掌心的玩具。

尤小悠忽然就想起慕久。

這人從那次之後,就消失了啊。

其實一直都是他強硬的出現在她面前,一旦他不來了,他們就結束了,想想還真是讓人生氣。

算了,尤小悠搖搖頭,又想起林清晨,便轉頭問小虎,“對了,我有件事還挺困惑。”

小虎側過身來,示意她問。

尤小悠湊過去,說給他聽,“你師兄這人平時迷迷糊糊,但對待調香從來不含糊,我也清楚的記得,他不用的情況下,實驗室的門一定都是鎖上的。”

小虎側過臉,輕輕點了點頭。

“鑰匙在他身上,你說袁媛是怎麽拿到配方的?”尤小悠掰着手指頭算,“那麽短的時間,她又沒有鑰匙,怎麽看都是不可能啊。”

小虎沒有回答問題,他沉默了許久,忽然站起身,緩慢的走向落地窗,然後轉身靠在窗戶上,英俊的臉孔沒入陰影中,綻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她沒有鑰匙,可是我有啊。”他輕輕的說着,滿不在乎的語氣。

尤小悠瞳孔一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打開了實驗室的門,又請她幫忙去取東西,讓她恰巧看到了配方。”小虎一字一句的說着,很愉悅的語氣,“她不應該拿的,可惜太貪婪、心胸也太狹窄。”

尤小悠覺得渾身都在飕飕的冒寒氣,“為什麽?”她聽見自己這樣問。

“為什麽?我讨厭她啊,小悠你不是也讨厭她?她還故意撞翻了你的湯,連一聲道歉都沒有說。”小虎眸光黯了黯,抗拒的抿起嘴唇。

“可是你不應該拿你師兄的配方冒險,你知道這件事對你師兄,對整個公司損失有多大。”尤小悠提高了音量。

“有麽?公司已經掌握了證據,打算對他們和ROLL公司提起訴訟,賠償金就不是一筆小數目,師兄也做出了更好的作品‘白首’。”小虎不急不緩的說,“袁媛和蘇訴也被開除,讨厭的人都消失,師兄不是也跟小悠你告白了?”

陽光不知何時偏移,驅除了小虎臉上的陰影,他彎眸一笑,“小悠你看,皆大歡喜啊。”

尤小悠卻笑不出來,她不知道該怎樣說,應該抱有怎樣的态度,只是說:“如果沒有查出來,或者你師兄做不出‘白首’呢?”

“不可能查不出來,因為我一開始就跟蹤袁媛,我有ROLL公司買賣配方的證據,只是我沒想到你被誤會,之後已經立刻上傳,所以事情才會這麽順利。”小虎笑眯眯,“不然你以為袁媛和蘇訴承認盜賣配方,ROLL那邊就會承認麽?你以為口說無憑可以成功起訴麽?”

“可是配方畢竟是你師兄的心血,你知道對他的打擊有多嚴重麽?”尤小悠還是覺得他這樣不妥,實在太過任性。

“我本來就讨厭他麽,做不出來不正好說明他沒本事?”小虎滿不在乎,“反正袁媛會被辭退,賠償金也一定會到手,至于他做不做的出‘白首’,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為什麽……”

“因為我讨厭他麽,從小到大都一直很讨厭他啊。”小虎笑嘻嘻的,挺認真的樣子。

“那你為什麽這麽讨厭袁媛?”尤小悠看着少年悠哉的樣子,忽然問。

“還不是因為她總是诋毀你,撞翻了你的湯,讓你處在那麽尴尬的境地。”小虎踢了踢椅背,故意生氣的眯起眼睛,說,“居然對第一個給我蒸雞蛋的女孩做這種事,無法原諒。”

尤小悠笑了,問:“跟她不遺餘力的诋毀你師兄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麽?”

少年一滞,滿不在乎的別過頭,停了一會兒才說:“當然沒關系,我最讨厭我師兄了。”

這樣的人,怎麽能不讨厭。

“臭小子,你看看你師兄。”

“臭小子,你看看清晨。”

“我真是沒你這樣的兒子。”

“你的技藝要是有清晨一半我做夢都能笑醒。”

在小虎眼中,林清晨就是那種特別特別讨厭的別人家的孩子,林清晨不休息,他的休息就是罪惡的,林清晨努力,他的貪玩就是罪惡的,他的一切都影響他。

他被迫跟他相提并論,被迫跟他一同成長,每次他趁父親不在欺負他的時候,林清晨都不吭聲,等他鬧的差不多了,就特別成熟的問:“鬧完了麽?鬧完了我要做實驗了。”

這時候他就一邊很羞愧一邊很想揍扁林清晨那好看的鼻子,而他也确實這麽做了,林清晨也不惱,只是默默的擦幹血跡,繼續打開他的筆記。

他不是不願意努力,他是怕自己努力了,連林清晨的尾巴都追不到,到時候他要怎麽理直氣壯的站在他身邊,要怎麽厚顏無恥的跟他說:“我不是做不好,我是沒努力,我要是努力分分鐘碾壓你。”

林清晨做起實驗來特別拼命,不吃不喝不睡沒日沒夜的,他父親也寸步不離的守着這個大徒弟,他那個時候特別嫉妒,嫉妒的夜夜撓門,可惜兩個人沒一個理他。

林清晨這麽拼,因此總是生病,但他從來不耽誤,如果嗅覺受到影響,他就改看書,也正因為如此,他身體不太好,就是這時候落下的病根。

他真不明白,就算是熱愛,能有這麽熱愛?能當命使麽?至于這麽嘔心瀝血麽?

直到父親去世的那一天,他才明白他這麽拼命的原因。

那個時候他才知道父親診斷出癌症晚期,已經時日無多,父親放棄治療,但一身所學并不想後繼無人,想教給小虎,可他年紀小又頑劣,而且根本就不喜歡調香,覺得這是無聊又繁瑣的事情,興趣缺缺,勉強去學,終日郁郁寡歡。

鄰居家收養的小孩林清晨知道了,登門拜師,自此再也沒有踏出實驗室。

小虎趴在父親病床上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時候,那個讨人厭的小孩站在他身後,說:“你爸爸的所有技藝,我已經掌握了八成,你想去做別的事情,盡管去做,等你哪天疲倦了,後悔了、遺憾了、想學了,我就在這裏,你來找我,我把我會的一切都教給你。”

小虎放聲大哭。

所以這些日子林清晨的拼命努力都是為了在父親所剩無幾的時光裏,盡可能的學會他的技藝,而他之所以學會這些技藝,只是因為隔壁家那個叫小虎的男孩子不想學。

他怕他将來長大了,會後悔。

那時候小虎哭的特別傷心,覺得自己一個人被蒙在鼓裏,所有人都欺騙他,尤其讨厭這個叫林清晨的,裝什麽好人?顯得他特別不懂事。

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夜他睡的正香,陌生的號碼把他吵醒,随後接了,才聽到裏面林清晨哆哆嗦嗦的聲音。

他一邊快速的整理衣服拿鑰匙,一邊假裝漫不經心的說煩死了。挂完電話就立刻打車直奔山頂。

林清晨傻乎乎的,一見他就道歉,他嘴上說煩卻轉身把他背上了車,果然一到家溫度就立刻爬了上來,林清晨陷入昏迷一直說胡話。

他這人身體本就不好,稍一風吹草動就發病,這會兒也不知道哪根筋兒抽了居然在山頂吹了那麽久的風。

他給他喂藥燒水又做了點食物,收拾好就坐在床邊陪他,卻聽見他哭了。

他當時就吓壞了,林清晨只在他爸爸的葬禮上哭過一次,除此之外再也沒哭過,他是意志力特別堅強的人。

他聽見他一邊哭一邊說,我以為我能調出來,結果還是不行,我只能走到這裏了麽?不能讓阿久為難,推出“初遇”之後,就辭職回法國。

因為他調不出滿意的作品,所以心灰意冷在山頂吹了大半夜的風,這種無聊又幼稚的做法,也就他能做出來了。

他知道林清晨這人心結很重,如果推出“初遇”,肯定過不了自己這關,但又不能讓慕久難做。況且他痛哭這麽醜的樣子,也不能給別人看見。

如果“初遇”消失了,林清晨大概會開心吧,他一點兒都不想看到他痛哭的醜樣子,如果“初遇”消失了,他沒了壓力,會輕松許多吧?

如果賣給競争者,有了賠償金,他也不用對慕久感到歉疚吧?

他還真是不想看見林清晨難過的樣子,那樣的林清晨,看一次就夠了。

于是第二天衆人一起來看望林清晨的時候,他看到了袁媛。

這個女孩,他讨厭很久了,林清晨什麽人,他最清楚不過,由不得她這樣诋毀。

滿口胡說八道,心胸狹窄為人怨毒,總該要付出些代價吧?

“袁媛,樓上左手第二間房,書桌上有一本食譜,能幫我拿一下麽?”他立在廚房門口,對着滿臉不屑的袁媛,笑的很溫柔。

……

之後的一天,尤小悠問林清晨,“老大,你是怎麽跟小虎認識的?”

林清晨笑的特別陽光,他說,“我那個時候剛被收養,特別孤僻,也一直被排擠,隔壁那小孩有一天站在我家門口說,我把遙控賽車給你,你陪我玩,deal?”

尤小悠笑,“小虎小時候肯定很寂寞。”

林清晨搖頭,視線裏是小男孩倔強的樣子,他說:“他活潑好動,天天狐朋狗友一堆。”

“那他為什麽?”

“哦,那是因為他想把遙控賽車給我玩,還想陪我一起玩,怕我太敏感,覺得他是在憐憫我。”

“這小鬼還挺可愛。”

“恩,比現在可愛多了。”林清晨笑起來,想起窗外驕傲的小少年。

墨發星眸,年少英氣,這麽多年過去了,居然一點兒都沒有變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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