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戀第十次
留存在綠谷出久的鮮活回憶裏的,是一個色彩斑斓的夏日傍晚。
火紅的晚霞在頭頂如燃燒的的玫瑰,絢爛得恍惚是不屬于人世間的美麗景象。
吹拂過臺階上的女孩側臉的風猶帶着一絲白日滞留的餘溫,她的課本在一旁攤開,女孩對照着,在膝蓋的本子上寫寫劃劃,大概是在寫作業。
然後她聽到了一陣低低的抽泣聲。
是男孩的聲音。
低低的,嗚咽着,斷斷續續的,像某種受傷的小獸一樣。
被學業困擾的女孩合上了昨夜,她的目光四處逡巡,終于在操場的陰影處找到了獨自抱膝哭泣的男孩。
綠谷出久正哭得專心,突然瞥見了角落裏一雙清淩淩的眼好奇地望着他。
“對、對不起!”
明明是自己被打擾了,他卻反過來道歉。
真桜沒有挪步,也沒有開口,她小小的手指貼着拐角的牆,往回縮了半張臉,餘下一支眼仍然好奇地看着他,像是在詢問他為何在這裏哭泣。
慌忙擦幹眼淚的綠谷紅着臉拍拍塵土站了起來,他硬着頭皮,緩緩走向拐角站着的女孩,他從衣着上注意到對方要比他大一屆,然而那種膽怯防備的姿态,說是比他小好幾屆都不為過。
越走近,他的腳步越變得緩慢。
距離她還有三米的時候,綠谷邁不動步子了。
只是一個并不完整的側臉,足矣看出女孩有多可愛,她齊劉海下的眼眸如陽光下的蜜糖,安靜伫立的姿态如風中搖曳的鈴蘭般優美。
沉寂的,美麗的。
好像天然地在抗拒着喧鬧的四周,躲在自己的殼子裏,只是在觀察着周圍的一切,并不參與其中般疏離。
“……剛剛的事……失禮了!”
綠谷漲紅了臉,對于讓這麽可愛的女孩子看到了他偷偷哭泣而感到難堪。
真桜靜靜地看了他幾秒,忽然說:“我見過你。”
……欸?
“操場上,總是在跑步。”
她的用詞和語序有些奇怪,明明是六年級的學生,卻感覺像是二三年級的一樣。
然而這樣的不協調感并未引起他的重視,他撓撓頭,有些喪氣地說:
“……總是啊……盡、盡管這樣……我還是……”
還是很差勁。
沒有個性不說,就連想練習體能,似乎也毫無進展。
望着他的目光如泉水一樣清澈和緩。
他揪着衣角,好像眼裏又有了霧氣:“……我這種沒有個性的人,卻還不死心的努力……很可笑……”
長着雀斑的男孩強撐着沒當着女孩子哭出來,但顫抖的聲音已經顯露了他搖搖欲墜的信心。
沒有人認可過他。
所有人都覺得他的夢想是個笑話。
無個性什麽的……
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成為英雄的……
“我也是無個性。”
女孩眨眨眼,悄悄地說了個謊話。
但對于除她以外的人而言,這也并不是個謊話。
“沒有笑你。”她認真地解釋,“我是覺得,你好厲害哦、”
垂着頭的綠谷愣愣地擡頭望向她。
不知何時,女孩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跑了很多很多圈,還摔倒了,結果還可以咻——地一下,繼續爬起來跑哎。”
女孩的目光是很真誠的贊賞,并不是什麽安慰。
綠谷平生頭一次,有人這樣誇他。
“但是,我還是沒有他們跑得快……”
“他們?沒有其他人哦。”女孩指着空無一人的操場,“只有你這麽做了。”
那些嘲諷綠谷的人。
因為自己擁有個性所以取笑沒有個性的綠谷的人。
誰都想成為英雄。
但是只有他會出現在這裏,一遍遍地,重複着或許毫無意義的事情。
“所以啊——你超級厲害的!英雄的那種厲害!”
你有見過寂寂夜色中最明亮的啓明星嗎?
你見過暖色光源下瑩潤細膩的瓷器嗎?
還有熾熱盛放于晨曦的玫瑰,漆黑順滑得不摻雜色的鴉羽。
她的眼和唇。
她的肌膚與發絲。
宛如和歌中用秾豔辭藻描繪出的美人年幼時的模樣。
——然而那時映在綠谷深深印刻在他心中的,是她肯定他時,那篤定真摯的目光。
在那個時候,那個情景下遇見的那個人。
無論如何……
無論如何……都難以忘卻的。
“并且,我一直都有喜歡的人,我也是這樣跟你說的,對?”
綠谷望着挽着手臂,神态親昵的兩人,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心被拖拽着,一點一點地往深淵滑去。
直到平野被警察帶走之後,綠谷愣愣地望着被A班的女生包圍起來的少女,仍然沒有回過神來。
容色昳麗的少女笑容中略微帶着一點羞怯,面對“月島前輩竟然能拿下相澤老師也太厲害了”“說反了,月島前輩會選擇相澤老師才令人意外”“所以老師有告白嗎”“哇完全無法想象”——諸如此類的問題,她只是靜靜聽着,唇角抿出一個喜悅的弧度。
瞎子也看得出來,真桜是真的喜歡相澤消太。
“我說臭久。”不知何時,爆豪站到了他的身側,他凝望着那道身影,壓低的聲線帶着一絲認真的意味,“死心,你跟那家夥根本就不是一個段數的。”
綠谷眨了眨眼。
“看你可憐的份上提醒你而已……你這是什麽眼神?”
綠谷冷靜地注視着緊皺眉頭的爆豪,若有所思地開口:“小勝……你平時對這種事情……從來都不在意的……”
仿佛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爆豪不滿地瞪着他:
“你想說什麽!?不要把我跟你這種好騙的蠢貨相提并論啊!”
……發怒這一點也很可疑……
不過……想這些也毫無意義了。
綠谷在心裏遺憾失落地想到,只要看過少女與相澤對望時的幸福神色,任何人都會放棄的。
“啊對了!”麗日忽然想到了什麽,“我們的校外指導課要持續三天,住的地方附近好像今晚有花火大會的樣子!月島前輩要來嗎!?”
花火大會啊……
真桜的眼睛亮了起來。
等今日的工作結束之後,與相澤并肩走在街道上的真桜悄悄看他。
“我聽禦茶子說,今晚附近好像有花火大會哦。”
而此時的相澤還在思考夜眼所告訴他的有關于真桜的事情,心不在焉地答:
“啊……夏天到了嘛……”
盯——
接收到真桜氣鼓鼓的視線,相澤才終于回過神來:“抱歉……是說花火大會的事?你想看嗎?”
真桜的頭點得飛快:“想去!禦茶子說規模很大呢!”
“什麽時候跟麗日關系這麽好了……”相澤打了個哈欠,睡眠不足的臉上打起了些精神,“你想去的話就去。”
她一邊想着待會兒要不要去買一套新浴衣,一邊問他:“你不感興趣嗎?”
“煙花那種東西……說實話的确沒什麽興趣。”他側頭望向她,“但你如果想去看的話,我會陪你去。”
但凡真桜的年紀再大一點點。
但凡她遇見的人,經歷的事情再多一點點。
那麽此時的她感受到的心情就應該是愉悅的,幸福的,因為能找到一個心甘情願地陪她幹自己沒有興趣的事情的人,其實是很難得的。
只有足夠愛她,足夠包容她,才會将她的心情擺在第一位,盡可能地去遷就她。
——然而,此時的真桜還太小了。
小孩子特有的不知滿足展現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只是想讓相澤陪她去看花火大會,更是想要他與她同樣期待,同樣感興趣,期待着雀躍的去看一場花火。
這種遷就小孩子的态度,令真桜突然意識到了兩人之間的差異。
她感興趣的事情,他已經經歷過了。
他成長的階段,她沒有辦法參與其中。
這種挫敗感使得她一瞬間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笑容從她的臉上褪去,心情一下子沉悶起來。
相澤不太明白她為什麽會失落,想了一會兒,決定轉移話題:
“你沒有從家裏帶浴衣來,那……現在要去選嗎?”
“啊……真讓人想不到啊……”在返回住宿地點的路上,上鳴語帶遺憾地說道,“雄英的女神大人竟然和我們的相澤老師在一起了……”
耳郎響香白了他一眼:“語氣太酸了,上鳴。”
最惋惜的還是峰田:“是啊!太可惜了!虧我還買了好多月島的寫真,可惡以後只能藏好了,要是被相澤老師看見的話……”
蛙吹梅雨奇怪地咦了一聲:“寫真?”
八百萬百也說:“……月島前輩……感覺不像是會拍寫真的類型……”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峰田實的身上,承受了巨大壓力的峰田實只好說:“……那些照片!跟、跟我又沒有關系……大家私底下都在傳啊……”
“啊太狡猾了……哦不對……太過分了!怎麽能在本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偷拍呢!”
男生們吵吵鬧鬧時,八百萬百卻看向獨自一人走在最後的轟焦凍,以及走在最前面的爆豪勝己。
那個人說轟和爆豪……他們與真桜之間,發生過什麽嗎?
而此時,切島也正在盯着爆豪看。
“……有話就說。”爆豪沒好氣地說。
切島若有所思:“那個犯人說轟同學還可以理解,但是連爆豪你……”
提到這個,爆豪就跟炸毛的貓一樣龇牙咧嘴:“那家夥胡說八道!老子跟她沒有半點關系!你以為誰都是笨蛋啊!!!”
“……”
光憑這個态度,就很有問題了。
不過熟知爆豪脾氣的切島并沒有說出口來,他只是打量着與隊伍漸漸脫節的轟,在心裏嘆了口氣。
月島真桜的魅力真是太可怕了。
沉默地走在最後的轟腳步遲緩,前面的女孩子們讨論過真桜和相澤之後,注意力又被今晚的花火大會吸引了,她們似乎早就期待着今晚的花火大會,連浴衣都提前帶了過來。
真桜也會來。
她之前聽到的時候,就很有興趣的樣子。
她也會穿着可愛的浴衣,将長發挽起來,別上漂亮的發飾,腳步輕快地穿着木屐走過石子路,牽着男朋友的手去看煙火的。
如果能回到回去就好了。
如果當時一口氣答應下來,就好了。
這樣想着的轟不自覺地就調轉方向,朝着反方向而去,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又站在了夜眼事務所的樓下。
但他的運氣很好。
“……轟君?”
穿着菖蒲浴衣的少女沉靜娴雅地立在路邊,沒有一個途徑她身邊的人能忍住不看她第二眼,她娉婷的身形如亭亭綻放的花枝,白雪一樣的面容施以淡淡的妝容,精致得如精心雕琢的人偶。
隔着車水馬龍的街道,轟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邁步走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