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初戀第二十八次
——我們分手。
這種話, 真桜覺得相當殘忍。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她在這種奇怪的地方會十分心軟，雖然她離開轟回溯時間選擇與相澤消太告白的時候幾乎沒什麽猶豫，但那是在她知道自己并不會對轟造成很大傷害的情況下才會這麽去做的。
人會對得到後失去的戀人加倍美化，抹去所有的缺陷, 用日複一日的懷念将其幻想成一段絕對完美的美好戀情。
但只要沒有擁有過，留下的僅僅只是短暫的遺憾。
而現在, 真桜所面對的轟并不是當初在追求相澤消太時的那個轟, 她所面對的，是擁有着與自己完整的戀愛回憶, 是那個會在寒冷的冬季為她暖手，無論發生什麽都發誓用性命守護她的轟。
并且他不像移情別戀的真桜一樣，他還停留在兩人最甜蜜的戀愛時光, 還深愛着眼前一字一句對他吐露着殘忍話語的月島真桜。
轟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被抽幹了。
“……是因為我選擇了救你？”轟覺得自己的腦子僵硬得都不像自己身體上的部件，“……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因為這個而放棄我, 但是, 即便如此, 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
他想要成為歐爾麥特那樣的英雄。
但他同樣想要成為能夠保護自己所愛之人的這種英雄。
犯人丢了可以去抓, 他可以付出所有的時間、精力, 不求回報的去彌補這個失誤。
但真桜的性命無法彌補。
所以, 即便重來一千次, 一萬次, 他都絕不會更改這個選擇。
但是啊……
即便他問心無愧, 他還是想問問她。
“為什麽呢？”
正是因為他知道以前的一點一滴都是真的, 她的笑是真的，她的愛是真的，她每一次溫暖的親吻也卻都不摻半點虛假。
正是因為如此——
他才無數次的幻想着這個時刻，望着他用盡所有的深情去呵護的少女，只是為了問這一句——
為什麽不要他了？
他眼中的那一抹湛藍的光如同冰錐，惡狠狠地、又似乎是無可奈何地刺穿了她的心髒。
她越是想要忽視，就刺得越深，真桜覺得自己疼得說不出話，想要告訴轟她自己也不想這樣，原本他是不會想起來的，這樣的話，誰都不會受到傷害。
但是一切就這麽發生了。
像是老天對她的懲罰一樣。
“你真的……什麽都沒做錯……”真桜屏住呼吸，難堪又痛苦地低下頭，她是想哭的，可是又覺得明明受到傷害的是轟，自己如果哭就太過分了，“是我不好，是我三心二意，你唯一錯的，就是喜歡上我這一點。”
太痛苦了……太難過了……
真桜想要跳過這段時間，可是又仿佛是自虐一樣，她想給自己一個教訓。
“如果轟君不想再想起有關我的任何一件事的話，我可以再讓時間倒流回……”
她的話還沒說完，垂下的單薄肩膀就被一個巨大的力氣鉗制住，真桜詫異地擡頭看向轟，她這才注意到，轟的力氣其實很大，他眼中的怒火也并不比盛怒時的爆豪弱到哪裏去，他只是……只是從來都舍不得傷害她而已。
“只有這一點。”他控制住自己的力氣，不至于捏疼她的肩膀，但注視着真桜的視線卻如烈焰一樣熾熱，仿佛能将她灼燒成灰燼似的，“——我不允許你再清除我的記憶，不允許你再将時間倒流回我不記得你的時間。”
說完，他眼中最後那點燃燒的餘焰也漸漸熄滅，只剩下一片空無的灰燼。
“我無法決定我們之間的關系，但至少，讓我自己處理我的記憶。”
兩人再次恢複到普通又疏離的距離，真桜不敢去看轟此時的表情，她垂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還在回想自己變成小孩子的那段回憶。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一直一直都是小孩子。
因為如果是小孩子的話，就可以沒有負擔地享受大家的關系，可以肆無忌憚地在轟、綠谷或是爆豪的懷裏撒嬌，可以聽綠谷媽媽講睡前故事，騎在歐爾麥特的肩膀上到處亂跑……
她就是這樣一個，貪婪又卑劣的人。
即使是做出了如此不可饒恕的事情之後，她還在貪戀着轟抱着她時的溫度，還在幻想着，他能如過去那樣，摸摸她的腦袋後彎彎嘴角對她輕笑。
“喂——你要哭到什麽時候啊？”
轟不知道離開了多久之後，蹲在地上的真桜從臂彎裏擡起頭，用淚眼朦胧的雙眸望着在她面前蹲下的爆豪勝己。
對方神色平淡，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紙巾，手法笨拙地給她慢慢擦幹臉上的眼淚。
“甩了別人之後還敢哭得這麽難看，你還真是過分啊。”
真桜哭得腦子缺氧，愣愣地望着爆豪沒有回過神來，映着爆豪眼中的少女跟個呆頭鵝一樣，眼眶又紅得像兔子，看上去傻裏傻氣的，也不知道怎麽就能把別人甩了。
“再哭我就揍你了。”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人還是在欺負人。
但是有人陪着，真桜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她收起了眼淚，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卻因為蹲太久而有些暈。
爆豪擡手扶了一把，少女的腦袋正好砸在他胸膛前。
他的身體僵直，好幾秒都不知道是該就這樣還是該推開她。
“小勝，你要不然罵我一頓。”少女悶悶地聲音傳來。
“哈？”單手攥着她胳膊的爆豪覺得十分莫名其妙，“為什麽讓我罵你！？”
“……因為轟君比較溫柔，他可能很想罵我，但是他沒好意思罵，你如果罵罵我，我心裏會好受一點。”
“…………月島真桜你什麽意思！！？你是想誇半邊混蛋還是想罵我？？？”
其實兩個都不是。
她只是很茫然，忽然感覺，談戀愛真沒意思。
她甚至冷漠地想，不能讓她感到開心——甚至讓她痛苦的戀愛，究竟是為什麽而存在的呢？
“你給我豎起耳朵好好聽着我接下來的話。”
爆豪攥着真桜胳膊的右手漸漸收攏，他開始微妙地緊張起來。
“我知道你喜新厭舊，又不知滿足，反正在感情上就是個混蛋就對了。”他在說這個的時候，頗有些咬牙切齒，“但是——你選擇了我，還算你有品位。”
真桜額頭抵着他的胸膛，沒有動，剛哭過的聲音還有點啞啞的。
“……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麽。”
聽到她這麽說，原本平靜的爆豪突然又急躁起來。
“你什麽不知道！？你明明知道的！！可惡這個時候你給我裝什麽傻啊！宰了你哦！！”
真桜的确知道的。
她只是……不太敢相信。
“——總之，那種肉麻矯情的話，老子這輩子都不會說的！”
爆豪說完仿佛還覺得十分得意似的，随後他一把抓住了真桜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胸腔上。
“但是這個聲音——你能聽得到？”
她掌心感受到的，是少年的胸腔裏傳來的急促心跳。
他的呼吸起伏很大，就像剛跑完了一千米，又像剛從深水中浮上岸急需氧氣的潛水者，他的臉頰有不自然的緋紅，耳垂也滾燙滾燙。
“算我輸了。”
青澀又笨拙。
別扭又直白。
突如其來的告白很不像是爆豪的風格，但仔細一想，又很像是他的風格。
他才不會管現在時機對不對呢，他只是想到了這個，就說出來了，不管怎樣，她都得聽着——還不許拒絕。
真桜的大腦像被酒氣熏得暈乎乎的，她有點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幻想，但是——
所有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
只剩他的心跳聲敲打在她的耳膜。
滾燙的眼淚從眼眶湧出，真桜覺得自己真是一個殘忍自私的人，明明傷害了他們，但當此時爆豪對她坦露真心，用他堅實可靠的胸膛承受了她的淚水之時，真桜又覺得——
太好了。
有人能愛着她，真是太好了。
中午真桜和爆豪手牽着手出現在食堂後沒多久，雄英的校園論壇就炸了，月島真桜和爆豪勝己的名字雙雙刷屏。
不僅如此，不知誰偷拍的真桜在春季入學時的櫻花樹下的側影，和爆豪在體育祭時被捆在領獎臺時的照片被不懷好意的家夥擺在了一起，以論證——
【雖然爆豪勝己實力很強但是跟溫柔的月島大人完全不配啊！！！！】
吃飯的時候，隔壁桌的麗日綠谷等人似乎也在看校園論壇，麗日沒注意到爆豪就在他們旁邊一桌，還不怕死地直言：
“咦……平時沒太注意，這樣一看爆豪同學跟真桜看起來……”
“混蛋圓臉你什麽意思啊！！！！”爆豪跟沒系好鏈子的惡犬一樣，眼看就要撲過去咬人，“不管怎麽看！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看！！老子跟她都配得不行好嗎！！！！”
坐在麗日對面的轟正吃着荞麥面，聽見爆豪的話後冷淡地擡頭看了一眼。
麗日吓得汗毛倒豎，就見從爆豪旁邊伸出一只白皙纖細的手臂，輕輕地拽了拽爆豪的衣角：“這裏這麽多人，不要吵到人家吃飯啦。”
聽到少女溫軟的聲音，轟的眼睫翕動，垂下頭繼續專心吃面。
爆豪的吼聲顯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就在所有人都替麗日擔驚受怕之時，被稍稍扯了扯衣角的爆豪忽然跟被順毛的貓一樣，收起了自己的利爪，最後兇狠地瞪了一眼四周滿臉驚恐的弱雞，不情不願地坐了回去。
“在外面你不要拉拉扯扯的。”尤其是在他生氣的時候，這樣他很沒面子哎。
“哦……那我要不要坐到對面去呀？”
“你在說什麽蠢話，給我老老實實坐我旁邊。”
“小勝真麻煩……”
“哈！？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卧槽，屠狗現場嗎？？
麗日心有餘悸地收回目光，她正想跟同桌的綠谷和轟說些什麽，但見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一時間覺得氣氛有些微妙，便跟身旁的飯田說：
“轟同學和出久的關系好起來雖然很令人開心啦，不過……好像這兩個人跟爆豪同學的關系有點僵啊……”
作為男生的飯田很能理解兩人的心情：“畢竟喜歡的女孩子跟別人談戀愛了，還要每天看着他們……好了麗日同學，我們不要在他們傷口上撒鹽了。”
——在別人傷口上撒鹽的明明就是你一個人！
總之，真桜和爆豪的戀愛算是在整個雄英都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震動，所導致的最直接的結果就是——
爆豪放學的時候被真桜在雄英的非正式後援團堵住了。
“……你這家夥怎麽這麽招蜂引蝶啊。”被一群比他高大的高年級學長堵住的爆豪對着電話那頭的真桜不滿地說，盡管如此，但他并未流露出任何懼色，“在教室等我二十分鐘，這邊解決完我再來找你。”
“……解決什麽？”爆豪對着電話冷哼一聲，擡頭傲慢不屑地看着面前這堆人，“當然是把你的後援團統統解決掉啊！！”
自說自話給他女朋友建個什麽後援團就算了，還敢偷拍照片！？誰知道這些家夥拿着真桜的照片都幹了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找上門來了，不如就一次解決算了！
明明是來警告爆豪要好好對待真桜的學長們，面對着比他們小一級的少年，頓時生出一種真切的恐懼感。
獰笑着活動手腕的少年，比他更像欺負弱小的壞蛋。
“……私自打架可是違反雄英校規的……喂？？”
真桜話還沒說完，就發現電話被爆豪挂斷了，她有些生氣，雖然爆豪大多數時候都挺可愛的，但是性格暴躁易怒的這一點真是令人頭疼。
她大概能猜到爆豪被堵在哪裏，收拾到書包剛要出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從教員辦公室出來的——相澤消太。
空蕩的走廊內。
夕陽映照下片刻的寂靜時間。
神情困倦的相澤消太看着眼前穿着制服的少女，腦海中回想起的畫面，是在她曾經在畢業那一日的傍晚，就如現在這樣攔下了他。
那個時候的她比現在要高一些，雖然還有些學生氣，但青澀之餘又展露了些大人的沉穩莊重。
那時的月島真桜垂着頭，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一截纖弱白皙的後頸。
她的音色輕柔溫軟，羞怯地、但又絕不退縮地告訴他：
“我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