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果能有時光機
粉絲上來的時候,關筠就出去了。
嘉運是嘉運,柯爾是柯爾。柯爾就在眼前,那麽嘉運人呢?關筠一直在琢磨。
關筠磨磨蹭蹭的在醫院門口的快餐店吃完東西,又在醫院走廊徘徊了将近一個鐘頭,終于還是決定問出早就想問的話。
柯爾在讀粉絲們遞給他的信,關筠進來的時候正笑的很開心。柯爾并沒有打招呼,只是禮貌的對關筠笑了笑,然後繼續看信,顯然沒有與關筠談話的意思。
“好點了嗎?”柯爾點點頭。
“嘟嘟說他想哥哥了,想來看你。”柯爾又點點頭。
“額……雒寧走了嗎?”柯爾搖搖頭。
關筠在病房的沙發前來回踱步,東拉西扯。把粉絲、把工作人員、把演唱會的事都問了個遍,始終也開不了口問她想問的。關筠仿佛在憋着氣說話似的,柯爾聽着都難受。
“柯爾……其實,我……哎呀……”
“你想問他做什麽?”柯爾的性子始終還是順從大于叛逆,當關筠說出嘉運,他就在和關筠賭氣,他把關筠當無聊八卦的吃瓜群衆了。你越想知道我就越不說,柯爾原本在心裏這麽打算來着。但看着關筠欲言又止的憋屈,他心又軟了,算了想知道就告訴你,本來也沒有什麽不能講的,只是我不想提罷了:“你好奇我的父母,現在又好奇嘉運?”
“我只想知道那孩子過得好不好?”柯爾疑惑的看着關筠,關筠說的很沒有底氣:“若……若是不好,或許我能讓他過得好一點。”
“在把他送到別的地方去?上次是韓國,這次呢?英國?美國?”
柯爾放下手中的信,剛才他正好讀到:希望哥哥能夠早日找到一個疼愛你的人。
可是疼愛我的人啊,他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柯爾的語氣讓關筠有些害怕:“不是。你不要這樣,那已經是當時最好的選擇了。我們都知道他小小年紀一定吃了很多苦,不過好在不是有你陪他嘛;不過好在,許總現在很想他,想要他回去。”
柯爾震驚的看着關筠,并不是驚訝她所謂的最好的選擇,而是驚訝他們居然以為還能回去:“回去?怎麽回去?回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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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回許家,許總是他的父親,能夠給他更好的生活……”
“可他已經不在了。”
“啊?”關筠一時沒反應過來,不在了,是什麽意思。
關筠感覺喉嚨想被什麽東西卡住。不就是錢嗎,不應該只是錢的事嗎!許浩坤給她很多錢讓她送嘉運出國,她給海關很多錢讓他們放嘉運出國,她給嘉運很多錢保他在國外衣食無憂。如果許浩坤給的錢少,她就不會幫忙疏通,嘉運在國外也過得寒酸落魄。可是應該僅僅是生活條件好與差的區別而已啊!
她幫過很多人,有總裁、有官僚、有明星,有的是遮醜、有的是疏通、有的是享受特權,雖然事件各有不同,但都僅僅是錢多錢少的差別而已。錢多事情就辦的順利,錢少就容易敗露,這是關筠根深蒂固的世界觀。但這次,她給足了錢,但損失怎麽會如此慘重。
“是不是如果我沒有送他出去,他就不會死?”
“不是!”高羽彬握着關筠冰涼的手,堅定的說:“那是意外!”關筠剛走出柯爾的房門就給高羽彬打了電話把他叫來,此刻她想不出來還有誰能安慰她。
她也沒想到,她自以為是了這麽多年,當最終世界觀坍塌孤立無援的時候,能在她身邊的竟然只有這個像孔夫子一樣,滿口信念道德的教書先生。
關筠走的太急了,沒聽完柯爾的最後一句話:“你不必太過自責,其實我們都是劊子手。”
關筠沖出門的時候,雒寧正好把粉絲們送走,帶着剛才和設計老師們商讨的演唱會方案給柯爾彙報。
本來連譚世程都同意今天讓柯爾好好休息吧,工作的事明天再說,但柯爾不依不饒,說是今天敲定演唱會設計工作就一定要今天敲定。
如果不是我的任性,你就不會死。
最近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我們似乎長得越來越像,我甚至有些害怕照鏡子。
我偷了你的命運,偷了你的榮光,如今想歸還卻告解無門。所以我心驚膽戰,一定要努力活成你的樣子。
【六年前】
陽光在兩個男孩的側臉映出明媚的弧度,他們最好和最糟的日子,想來也就是那幾年了。
那幾年他們一起學習。起初完全不懂韓語,一邊被人嘲笑,一邊樂此不疲的對各種路邊小吃店店主用英文加手勢比劃着想要的吃食,然後再不顧一切的沖過最後幾秒的綠燈,沖到馬路對面的長椅上開吃。到後來他們也能夠說出流暢的首爾音,讓人分不出是外國人。甚至有那樣清秀的長相,收到姑娘的小情書疊起來可以塞滿一整個床頭抽屜。
那幾年他們一起逃課。逃去遠郊的山林,踩一下午落葉,野餐三明治的香味引來胖乎乎的松鼠。柯爾彎腰下去摘野果的時候一不小心滾下山坡,順勢一拽把嘉運也拽了下去,兩個男孩摔得頭發也亂了褲子也破了,你壓着我我疊着你,還不知道疼,爬起來繼續笑着鬧着用落葉和泥土打仗,太陽下山了還不知道回去,錯過了末班車,只好在公路邊的草地支起帳篷。夜晚沒有即使網絡也很有趣,嘉運聊起以前,說從小就很喜歡你;柯爾聊起以後,說還要一直在一起。
那幾年他們一起逛街。在明洞的商場打了耳洞,買了殘破不堪的破洞褲。嘉運把頭發染成了淺金色,柯爾把頭發染成了淺褐色。他們把演藝經紀遞上來的名片随意扔在購物袋裏,一大碗冰沙左右兩邊一人插一根吸管,嘬得不亦樂乎。他們在地下商場打電玩,柯爾抓了個會說話的小恐龍送給嘉運,嘉運卻悶悶不樂的一個人走在前面。
“你這人怎麽說話不算話!”柯爾不得不承認,他有點想念哥哥嘴唇的溫度,自從上次出國前的告別,嘉運再沒親近過他。
嘉運輸給柯爾一個吻,卻想賴賬:“我什麽時候說過了。”嘉運把小恐龍扔進柯爾懷裏,扭頭就走。
柯爾接住小恐龍的時候不小心了按住了玩偶的肚子,小恐龍說起話來:“哥,我好喜歡你哦。”柯爾講韓語的時候聲音格外溫柔性感。
嘉運停住了,嘴角掩着笑意,酷酷的半回頭說:“還不走?”
柯爾有點委屈,倔着就是不走。嘉運看了看四周,猶豫着走到柯爾跟前鈎住他的脖子若無其事的問怎麽了,然後又若無其事的吻在他的耳後。
那幾年他們依然一起唱歌跳舞。在國際學校的聖誕晚會上,嘉運将國內的洗腦神曲搭上韓流明星的經典舞步,和柯爾在臺上配合默契,逗得同學們前仰後合。這兩個男孩在耀眼的年齡、頂着耀眼的臉孔和才華,根本無法在這個娛樂至上的亞洲造星工廠平凡。
最好的時光,莫過于我們知道彼此的心意,我們在一起。
後來,他們一起轉到了藝術高中,打拼的時候一起唱歌跳舞,受傷的時候互相舔舐傷口。
柯爾已經記不清哥哥多少次給胃痛的自己喂粥。他只記得有個春天的午後,嘉運跳舞不小心傷到腳踝時,他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往回走,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臂彎像風一樣舒适柔暖,和後來那個血腥冷硬的殘臂一點也不一樣;他只記得,一起躺在床上看電影的時候,他喂過來的薯片鹹鹹的,而他的懷抱甜甜的,和後來那個殘缺不全的身體一點也不一樣。
柯爾無數次夢到他眼睜睜看着嘉運開着車沖下懸崖,無數次夢見嘉運的面容被烈火啃噬分裂,無數次夢見嘉運的骨頭被鋼鐵和石塊砸斷,而殺死他的人正是自己。
如果能有時光機幫他回到那時,他一定不會再任性,不會因為出道考核敗給哥哥就躲着他跑去喝了一整夜悶酒,這樣第二天就不會在父母突然來韓國看望他們的時候由哥哥代替他去接機,原本在機場高速上發生連環車禍的應該是他,被烈火和鐵塊分裂的也應該是他。
柯爾每每從夢中驚醒,都抱有一絲僥幸,現在科技這麽發達說不定真的有時光機。哪怕只在夢裏,哪怕只有一次,就讓他回到過去,回到有他的世界,他不再奢求他的愛,只想說聲對不起。如果那時那刻的那條路注定要被汽油的爆炸摧毀,他一定緊緊的抱住他,無論如何也要阻止他去;如果意外注定要發生,他寧願無知無覺的身體被烈火撕裂,也不願清醒着被思念鑿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