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婚假三個月,前面兩個月,賈琦根本就沒有出門,光顧着跟妻子黏糊去了,後面一個月,外面的情況也輕松了很多,賈琦就帶着林黛玉游玩京中名勝,當然,少不了帶着林黛玉去吃遍京中美食。

沒有辦法,美食這種東西,大多數都是剛出鍋的時候最好吃,如果外帶,這味道總是差了一成。

哪怕每次都是由丈夫帶着,身邊又跟了一群丫頭婆子小厮長随,可林黛玉還是聽到了外面對松江口市舶司的熱烈追逐。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次數多了,林黛玉不免滿心憂慮:“那個位置哪裏是那麽好坐的?這些人,這些人……”

林黛玉不忍說下去。

賈琦一面給林黛玉剝栗子,一面道:“管他呢,是他們被銀錢迷昏了頭,跟我們可不相幹,林姐姐,這家的栗子糕可是頂頂有名的,跟我們在家吃的還不一樣,姐姐何苦為了不相幹的人不開心?來,吃栗子。”

“你呀!”林黛玉搖了搖頭,道:“這些人自己被財帛與權勢迷昏了頭,只可憐了他們家裏的婦孺老弱……”

林黛玉哪裏不明白的?

松江口市舶司這個位置哪裏是這麽好坐的?又有哪個能跟賈琦這樣,不動聲色地上繳兩千萬稅銀?換了任何一個人,沒有賈琦的手段,沒有賈琦對那些西洋人的理解,沒有她林黛玉手裏的紡織作坊、瓷器作坊、茶園子茶山的支持,又有幾個人能夠收足那麽多的賦稅?

可賈琦在的時候,松江口都能夠上繳兩千萬的稅銀,繼任者若是不能夠做到這一點,哪怕只差一百萬銀子,都是罪!

這朝堂上就沒有人看得到這一點嗎?當然有!

不但有不少人看得出來,這松江口市舶司根本就是個燙手山芋,還有相當的人都看出來了,這個位置哪裏是找不到繼任者,根本就是太上皇跟萬歲在□□。事關自己的權柄,太上皇可不會在乎一個兩個官員的死,就跟當初的林如海一樣。

當初的林如海,如果不是獻上了紅薯,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回到京師,只會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活活熬死!

可即便是林如海最終還是回來了,卻也傷了底子,最後還是沒有撐過去。

當年的林黛玉還年幼,很多事情,林如海雖然讓她知道了表面,可也只是表面而已,真正的事情,林如海終究還是不會跟林黛玉說的,他只會跟賈琦說。

林如海終究是一個心疼女兒的父親,他只希望女兒能夠好好的,能夠開開心心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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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對于林黛玉來說,對于長大之後、每每思念父親就會去回憶在父親身邊時的點點滴滴的林黛玉來說,以前她年幼不明白,可現在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就是那冷酷的官場,奪走了她的弟弟、她的母親之後,最後又奪走了她的父親,讓她成了一個孤女。

雖然賈琦自始至終都在自己身邊,可父親終究是不同的,林黛玉多麽希望,父親能夠看着自己出嫁,而不是跟現在這樣,只能通過畫像去思念父親母親弟弟。

賈琦嘆了一口氣,将栗子放在手帕上,自己在邊上的水盆裏淨了手,拿邊上的帕子擦幹淨,這才道:“姐姐知道同情那些人,怎麽就知道,是不是這些婦孺老弱在背後使力,想要發財、想要這個位置呢?不是每個人都跟姐姐這樣,長着一顆七竅玲珑心,也不是每個人跟姐姐這樣,能不為金錢折腰的”

林黛玉嘆息一聲,道:“就是我,也是全托賴了父母先人的福分,如果不是父母先人,我哪裏來的那麽多的嫁妝?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跟你一樣有本事?”

“诶~好姐姐,就是我的功勞裏面,也有一半是姐姐的。如果不是姐姐全力支持我,沒有那些莊子作坊,我哪裏去找那麽多優質絲綢?那些織工織娘,也都是姐姐家訓練出來的。沒有姐姐,我縱然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建立這麽大的功勳。”

“當我不知道父親早就把家裏的賬本子給你了?”林黛玉瞪了賈琦一眼,“什麽是我家裏訓練出來的?我看啊,你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準備着今天了!我說得可對?”

“诶~知我者,姐姐也。”

“噗!油嘴滑舌!”

看着裝模作樣對自己作揖的賈琦,林黛玉忍不住失笑。

笑過之後,林黛玉果然好受了許多。

其實,林黛玉比任何人都明白,就跟賈家各種混亂都由賈母開始一樣,大魏這些年的種種,根子也都在太上皇身上。更讓人憂慮的是,太上皇的身份地位比賈母更高,權力也比賈母更大,更重要的是,太上皇是當今皇帝的父親,而賈母也僅僅是賈赦的母親而已。

賈母會因為賈政的死而清醒過來,而太上皇就會因為兒子的死而清醒過來嗎?如果太上皇那麽容易清醒過來,那麽,當年老義忠親王死的時候,太上皇就應該清醒過來了。

事實卻是,這麽多年來,太上皇自始至終都迷失在權勢之中,即便失去的名分之後,他依舊不肯放棄權利!

而那些龍鳳之姿的天潢貴胄,那些各自風采的王爺們,就跟那位老義忠親王說的那樣,不過是太上皇養的蠱而已。

林黛玉不止一次想過,也許賈元春當初并不是投缳自盡的,也許,賈元春是被秘密處死的。

林黛玉記得,賈琦南下之後,賈寶玉曾經大病一場,醒來之後念了許多佛偈,其中有幾句是關于賈元春的,說是:“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出照宮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如今說來,可不是只有太上皇和當今萬歲兩個,正夠得上虎和兕嗎?

也只有這兩位能夠讓賈元春不得不去死了。

看着林黛玉又情緒低落起來,賈琦非常驚訝:“林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林黛玉道:“沒什麽,只是想起寶玉舊年說過的話。”

“寶玉?他說了什麽?”

林黛玉就如此如此說了一番,什麽賈琦走了以後,賈寶玉是如何如何發燒了,又是如何如何藥石罔效,賈母又是如何如何祈願,又是如何如何來了兩個古怪的僧道。

賈琦聽說古怪的僧道,心中一顫,連忙道:“姐姐,你可讓他們撞見了沒有?”

林黛玉搖了搖頭,道:“怎麽可能。那個時候老太太還住在祖宅那邊呢!老太太是直到寶二哥哥跟雲妹妹成親了,這才搬過來的。那會兒,老太太帶着二舅舅家的一家子婦孺在那邊住着,我卻是跟着父親母親住在榮昌侯府這邊,寶二哥哥病了,父親母親帶着二嫂子過去了,卻沒有讓我跟三嫂過去。這些,還是後來二嫂子學給我聽的。”

“哦?只有大姐姐的?沒有我的嗎?”

林黛玉想了想,道:“還有一個,應該是關于珠大嫂子的。”

說着,又把李纨的判詞念給賈琦聽。

賈琦道:“哈哈,不積陰德,與人笑談,說的可不是珠大嫂子。”

“你!”林黛玉道,“現在是取笑別人的時候嗎?”

賈琦立刻肅容道:“好姐姐,是我相差了。我原以為珠大嫂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哪裏想到,她還會有穿鳳冠霞帔的一天。”

林黛玉怒道:“這四句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嗎?二舅舅是那麽個結果,作為二舅舅的孫子,蘭哥兒肯定是沒有這個資格走文官之路的,無論是進士科還是明算科明經科都不可能。珠大嫂子唯一能夠穿上鳳冠霞帔的可能,就是蘭哥兒去投了軍!”

“這麽一來,珠大嫂子這頂鳳冠霞帔,就是蘭哥兒用命換來的。是這樣嗎?”

林黛玉被賈琦的神色震住了:“你都知道了?”

賈琦竟然敏銳至斯!

賈琦道:“什麽叫做我都知道了。珠大嫂子的性子,外頭不知道,你我還不清楚?如果說當初二嬸是鑽進了錢眼裏出不來,這才惹下了大禍的話,那她就是陷入了鳳冠霞帔、封妻蔭子的魔障之中出不來!如果她能夠醒悟的話,也就算了,可若是她不能醒悟的話,那就等于親手把兒子送上了死路!”

林黛玉道:“是啊,可不是這樣。”

賈琦道:“各人的性子,各人的路。我們也只能管好自己罷了,別人,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還有兩本賬呢!我哪裏管得了那許多。我也只管得好自己,外加半個你罷了。”

說着取了一個栗子喂林黛玉。

林黛玉少不得瞪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吃了。

很快,栗子糕好了。

這李福賢記的栗子糕不愧是京裏的百年招牌點心,每天都限量不說,還要等。也虧得賈琦提早三個月就打發人進京頂好了包間,不然還吃不到這栗子糕呢。

賈母給賈寶玉的那幅長城缂絲帳幔還是出問題了。

自打得了這幅帳幔之後,賈寶玉每天就坐在那書房裏,對着挂滿了書房的帳子長籲短嘆,往往一呆就呆到天亮,有的時候更是喝得醉醺醺的,根本就不理會史湘雲。

史湘雲又是傷心又是難過,又不敢把這幅帳幔給燒了,自然少不了怨言。

沒等賈琦新婚三個月滿,外頭就開始風言風語,說起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閑話來,說賈寶玉房裏挂的帳幔和林黛玉屋裏的是一模一樣的,更有無數的人編排出各種話來了把賈赦邢夫人氣得半死。

事情終于鬧到了賈母的跟前。

看着在自己面前哭着求原諒的史湘雲,賈母忽然覺得好累:

“雲丫頭,你是不是想說,我原諒你是應該的,不原諒你,則是錯的?我不原諒你,就是我這個老婆子不夠仁慈,不是當初那個老太太了,是也不是?”

發現賈母的神色不對,史湘雲這才慌了:“老太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我問你,寶玉喜歡那帳幔,你是不是不高興?”

“是……是。”

“你是不是有說過什麽怨言?”

“我……我……老太太,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賈母嘆息着讓丫頭們拉開了史湘雲,道:“是不是你,很重要嗎?林丫頭是琦哥兒的媳婦兒,琦哥兒有本事又會做人,兩三百萬的銀子,說給就給。所以,無論是琏兒和鳳丫頭,還是琮兒和雅丫頭,都不會嫉妒他,更不會做這樣的事兒。會做這樣的事兒的,也無非是你跟珠兒媳婦罷了。”

“老太太?”

史湘雲慌了。

她知道,自己這是徹底惹毛了賈母。

只聽賈母道:“你跟珠兒媳婦兩個算計我的嫁妝私房,我不惱,可你們不該壞了林丫頭的名聲,把她往死裏逼!林丫頭害了你們什麽了?難不成,她比你們嫁妝多久該死?難道她比你們嫁得好就該死!還是說!你們是老子天下第一,所有的人都要顧着你們、讓着你們、哄着你們,不然就是十惡不赦?!!!”

說到最後,賈母已經是怒容滿面。

是,賈母是偏心賈寶玉,那是因為賈寶玉生來是有來歷的,二來賈母也需要賈赦跟賈政這邊保持平衡,從而讓她在賈家能夠繼續風光無限,而不是早早地退讓出去,做個吉祥物。

但是,那是過去!

現在賈政已經死了,王夫人已經被流放了!

現在的賈母根本就沒有這個資本玩什麽平衡!更別說,林黛玉是她的親外孫女兒,壞了林黛玉的名聲,對她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賈母不需要确實的證據來證明這種事情到底是誰做的,她要的做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無論是史湘雲還是李纨,都必須得到教訓!

賈母立刻就讓人把賈赦和三個孫子都叫到了跟前,也派人去官府請了官吏來做證人,直接就把自己的嫁妝私房都分了:

“這次的事情,都是因為我的嫁妝私房而起,我富貴了一輩子,在賈家最好的時候,嫁到賈家,從重孫媳婦做起,如今,連我自己都快有重孫媳婦了。可惜,家門不幸,就為了那一點錢財,竟然惹出這麽大的事兒。林丫頭,你受委屈了。”

林黛玉跪在邊上,流着淚,搖了搖頭。

賈母道:“老大是個孝順的,有他在,這家裏絕對不會短了我的,所以,那些身外之物我留在身邊也是無用,反而是惹禍的根本。所以,我這裏留兩萬兩現銀,作為日後辦理喪事、以及安頓我身邊的這些丫頭之用。至于剩下的那些東西,有些是我的嫁妝,有的是老太爺留給我的,有的是林丫頭她娘在的時候孝敬我的。東西我已經全部整理好了。當初林丫頭她娘孝敬我的,依舊給林丫頭,剩下的,給老大邢夫人兩套頭面,給四丫頭一套頭面,其餘的,分作三等份,琏兒媳婦、琮兒媳婦、琦兒媳婦,一人一份。”

賈母很幹脆,賈赦跟下面的三個孫子早就發了話,他們不會要見的嫁妝私房,那賈母就把這些東西給孫媳婦。

至于李纨賈蘭母子和賈寶玉史湘雲夫婦,

賈母直接就對李纨和史湘雲兩個說:“你們很清楚,那流言是怎麽起來的。如果我這嫁妝私房不分出去,這樣的事情還會一再發生,所以,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我的東西不會給你們,你們是罪人之後,就是給了你們,将來你們也守不住。你們也別埋怨。我也不虧了你們。只要我活着一日,就有一口你們吃的。我若是死了,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哪管得了死後洪水滔天!”

賈母的幹脆利落震驚了史湘雲和李纨,李纨萬萬沒想到,賈母竟然有如此魄力!竟然舍得那麽多的錢財!

要知道,那可是賈母的嫁妝私房、賈母的棺材本!

可是轉念一想,賈母如果連如此決斷都做不到的話,她怎麽可能在賈代善死後這麽多年,依舊呆在賈家這座金字塔的頂端,過着那邊榮耀顯赫的太夫人的生活?

賈母是疼賈寶玉,可是,她再疼賈寶玉也比不上她自己。更別說,賈母養着賈寶玉的時候,本身就帶着幾分算計。賈寶玉之于賈母,固然是親孫子,更類似于小貓小狗養久了就生出了感情。

現在史湘雲跟李纨做出這麽嚴重的事兒,賈寶玉都沒有表示,賈母當然要做出決斷。

賈琦不得不開口:“老太太,事情還沒那麽糟。我已經讓下面的鋪子挂上了缂絲帳幔,并且開始接受預定。”

賈母一愣:“預定?”

“是的。那幾幅帳幔,原本我是想着給林姐姐換着使的。如今不過是儉省些,用來換取銀錢。再者,這些帳幔都是每三月接受一次預定,一年後方才能夠取貨。只要安排得好,讓大家都看到了缂絲帳幔,謠言自然不攻而破。”

賈母搖了搖頭,道:“罷了,我心意已決,就這麽定了。另外,你想辦法謀個外放,把林丫頭也帶去,免得讓林丫頭受人非議。等過兩年,事情冷了,再讓林丫頭回來。”

東西分都分了,賈母也沒有必要收回這個決定。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把東西分下去了,自己跟賈赦臉上都好看,下面的三個孫媳婦也會記得自己。現在賈琦一說不是什麽大事兒,自己急哄哄地就把前話收回,不分財産了,只怕自己的威信也沒了,賈赦那邊也不會對自己有多少情分。

該怎麽做、如何做才是最好,賈母清楚着呢。

重要的不是錢財,而是自己的态度。

賈母可不糊塗。

史湘雲和李纨鬥了這麽久,一無所得不說,還惹怒了賈母,得了這麽個收場,更是臉上無光。

李纨也就算了,畢竟賈蘭是她的親兒子,賈蘭也知道母親是為了自己,別人能說母親的不是,他卻不能。相反,無論如何,賈蘭都會記得李纨的好,哪怕李纨做得不對,賈蘭也永遠會說母親是為了自己猜這麽做的。

可賈寶玉卻不是史湘雲的兒子!

他是史湘雲的丈夫!

以前在大觀園裏的時候,史湘雲和襲人當着他的面編排林黛玉的壞話,賈寶玉就很不高興了,只是不忍苛責史湘雲這個從小到大的妹妹,又在丫頭面前,不能不給史湘雲面子,所以才忍了。現在,史湘雲又做出這種事情,賈寶玉會高興才怪!

賈寶玉是不會當着丫頭婆子的面責罵史湘雲,但是他可以選擇不回家!

那天,賈母分完私房,賈寶玉把史湘雲送到家門口,就轉身去了花街柳巷。花街柳巷裏自然就有那好事兒的家夥,難免就問起了那帳幔的事兒。

賈寶玉就道:“那帳子可是我們家老太太當着琦哥兒的面問過琦哥兒,這才給了我的。如果有什麽不妥,琦哥兒為何不當面說?你們與其在這裏懷疑我跟我那個表妹有什麽,還不如懷疑我跟琦哥兒呢。”說着,又意味深長地道:“琦哥兒也是極玲珑剔透的人,可惜了,偏偏一頭栽進了那名利場。”

會天天窩在花街柳巷的人,除了手裏不缺錢又叛逆的纨绔子弟,就是有點才名又不得志的人,少不得就湊上來,向賈寶玉探聽起賈琦的事兒來了。

在賈寶玉的口中,賈琦很早就盯上了林如海,才會有了林黛玉來了賈家之後住在林如海那邊,又說賈琦曾經陪着林黛玉南下,得到了林如海的認可。

雖然有不少女人認為,賈寶玉對林黛玉是有情的,可是聽在那些男人們的眼裏,那根本就是賈琦跟林黛玉的愛|情|史。

什麽幼年相伴,才五歲的賈琦跟了林黛玉之後才受了啓蒙讀書,又是如何在六歲的時候跟着林黛玉南下去見林如海,得以成為林如海的弟子,後來又在林如海的臨終前,跟林如海的女兒定下了婚事。

這樁婚事,幹幹淨淨、堂堂正正,叫人編不出一絲不是來。

就連賈寶玉,也成了觊觎林黛玉而不得的可憐蟲而已。

事實上,林黛玉那麽多嫁妝,就連諸位王爺、皇子們都想娶她呢。如果不是賈琦忽然進了內閣,又一再建立功勳,林黛玉哪能這麽順順利利地嫁給賈琦?說不得賈琦墳前的松柏都老高了。

這件事情,成了賈琦和林黛玉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的有一項佐證。

另一邊,就如同賈琦林黛玉估計的那樣,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面,圍繞着松江口市舶司,上演了連臺好戲,太上皇下手一點都不慢,不但将自己的孫女,當初老義忠親王的幼女賜給了現任江南總督的兒子為妻,還任命了新一任的江蘇巡撫、江蘇布政使、浙江巡撫、浙江布政使。

江蘇和浙江都落入了太上皇的手中,太上皇不怕松江口不手到擒來。

皇帝的反應也不慢,他立刻把海鹽和鹽官鎮從浙江剝離出來,歸入松江口,成立滬州府,直接歸中央統轄。

皇帝一方面将滬州府知府的品級提到跟京兆府、應天府一樣的品級,甚至還表示滬州府情況特殊,允許滬州府組建水師,另一方面又把滬州府賜給了自己的愛弟滬王為封地,允許滬王在這裏設置王府。

兩套機構互相監督,就是太上皇再派了人,皇帝也能夠保證滬州能夠順利運轉。

天使再度帶來了皇帝的诏令,皇帝任命賈琦為滬州府知府,跟京兆尹、應天知府一樣,都是正三品的品級,比別處的知府高一級;同時改松江口市舶司為滬州市舶司,同樣由賈琦兼任。另外,海鹽和鹽官鎮的海鹽海塘等事物,也都交給賈琦了。

賈琦整個人都無語了。

萬歲這是抽啦?

還是萬歲被太上皇刺激大啦?

不過,這跟賈琦沒有關系。

賈琦只要知道,皇帝沒有讓他回京的意思就成。

橫豎他才十六,別說上輩子了,就是這輩子,很多人在這個年紀也是懵懵懂懂、剛開始學習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在這個社會上立足。

反而是他,不但娶到了心目中的女神,還功成名就,

人生贏家,不外如是。

所以賈琦很有點小得意,又有點小矯情地帶着自家媳婦巡視了自家的産業。

沒錯,自己的媳婦,自己的産業。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個原本不到兩百人的小漁村,要變成一個人口高達六十萬的大城市,這吃喝拉撒就是頭一個問題。

所以,賈琦在松江口——不,現在要叫滬州府郊外的莊子更是收益大大的。

換了這個時代的其他人,大概誰都想不到,僅僅是養雞養鴨養鵝外加圈養的羊和豬,就那麽掙錢。

事實上,連林黛玉都非常意外,賈琦不就是在距離原來的小漁村有點距離的地方弄了個莊子嗎?不過是等滬州府成為六十萬人口的大城之後,這個莊子就擔負起了滬州府百姓的菜籃子工程。

可以說,滬州菜市場上的雞鴨鵝豬肉羊肉,差不多有兩成是來自于這個莊子,還有淡水魚,有一成是來自于這個莊子。

還有葡萄、西瓜等水果。

可以說,這個莊子每天至少三百兩的收入,也就說,這個莊子起碼年入十萬兩。

這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這天底下,又有幾個人家的莊子有這麽高的收益?

偏生賈琦還不覺得意外,相反,他覺得十分正常。

因為黃河邊上的那九十萬畝河灘地上根本就不能住人,所以那數百萬的流民,主要集中在附近的十萬畝土地上,也就是說,賈琦在黃河邊兒上的那些地,平均一畝就要養活個人,還不算居住面積。

所以,那片土地上的房子,大多都是在三層,或者三層以上的,一畝地的房地基,起碼要住進數百號人,才能夠騰得出別耕種和養殖的面積。

而滬州府的莊子能夠達到現在的單位産出,就是來自于黃河沿岸的寶貴經驗。

賈琦道:“……老實說,我還是覺得那邊(即黃河畔)的地太少了,可惜,那邊偏生有借老頭子,着實可惡,不肯讓我在附近買地,卻一味要我收留流民,也不想想,沒有地,我拿什麽種糧食,又拿什麽喂飽那些人的肚子?我好不容易在黃河畔都個養殖場,養點雞鴨給下面的人改善夥食,還有人唧唧歪歪,無非是想要我去買他們哪裏的高價雞鴨魚肉罷了。切,我吃飽了撐的?我自己尚且一個銅板掰成兩瓣花呢,哪裏有這個餘錢買他們的高價雞鴨?他們不肯讓我買地,我直接在山東那邊買地養雞鴨,然後通過水路運到潼關。我看他們有臉攔我的船!……”

林黛玉道:“你呀,脾氣又上來了。這有什麽好生氣的。”

賈琦道:“我就是生氣!那些老頑固,對經濟兩個字不過一知半解,還在我耳朵邊上唧唧歪歪。明知道一畝地只用來種植糧食,一年也就那麽些出産罷了,非要高唱天下財富是有數兒的,不能與民争利,然後把百姓捆死在田地上,明明外頭有那麽多的錢糧去不知道去揀,反而讓治下的百姓忍饑受凍,不是讀書讀傻了,還能怎麽樣?人都說啊,聞道有先後達者為先,可是在大魏啊,卻是年紀為先、資歷為先。遇到事情,別管道理是怎麽樣的,先看誰的胡子長,然後在看做官的年限。至于治下百姓生活到底如何?誰吃飽了撐的,娶街頭傻站着看啊?他們就是看到了,也當沒看到……”

種種官場怪誕,真真說出來也沒有人信,可這種事情就這麽匪夷所思地發生了。

林黛玉沉默了片刻,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兒了嗎?”

賈琦先是坐直了身子,過了一會兒,才聽他低聲道:“京師要亂了。”

林黛玉一驚,道:“怎麽回事兒?”

賈琦道:“這次我出京之前,曾經見過太上皇一次,太上皇的臉色很不好,更主要的是,他的手有點奇怪。”

“手?”

賈琦将食指、中指、拇指合攏,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道:“這次我進宮的時候,看見太上皇的手是這樣的。”

林黛玉奇道:“這個手勢有什麽不對嗎?”

賈琦道:“很不對。林姐姐,你可知道,這老人老了,會出現兩種症狀嗎?”

“兩種症狀?”

“對,一種是身體康健,腦子缺先糊塗了,偏偏別人跟他說話的時候,他神志清楚,還能夠清清楚楚地把人辨識出來,也能走得了路,只是有的時候會做出極為奇葩的決定,偏偏他這個變化卻是一點一點發生的,幾乎沒有人會發覺不對勁。這種人,我們稱之為老糊塗。我們家老太太就是屬于這一種。不過,這一種持續的時間會比較長,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另外一種呢?”

“另外一種,就是跟太上皇這樣,”賈琦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林黛玉的耳邊道:“這一種也是最為折磨人的。明明神智清楚,明明反應也不慢,卻因為身體的老邁而半身不遂,不得不依賴他人。你想想,太上皇曾經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可是現在,他的手已經麻木了,連筆都握不住,別說寫字了,連飯碗都捧不穩,只能靠別人喂。你想想,這樣的生活,太上皇如何忍受得了?”

那麽英明神武的太上皇啊,忍受着這樣的折磨,偏偏他還有一群年輕又意氣風發的兒子,這些兒子們又是如此的優秀,太上皇如何不恐懼?

能退位,

太上皇比另一個時空中的那位“千古一帝”強多了。

林黛玉也是心中一震,低聲道:“這個消息,還有誰知道?”

賈琦道:“還有誰知道?我看,諸位王爺,還有當今萬歲,該知道的應該都知道了。不然,你以為滬王爺為什麽會來滬州府?就是為了鎮守南方、鎮守陪都應天府。不過,我現在只擔心一個,”

“什麽?”

“當今萬歲只防備着他那些兄弟們,就不知道他有沒有防備他的兒子們。”

“你是說……”林黛玉差一點跳起來:“可是萬歲如今只有五位皇子,其中一位還在襁褓之中!”

“對!所以我才說,富貴迷人眼,那個地方,有人已經瘋了。”

林黛玉道:“那父親母親呢?他們在京裏,會不會,會不會有危險?”

賈琦道:“現在不會,因為太上皇還沒有倒下。”

“什麽?”

“莫要小看太上皇,你要知道,雖然當今萬歲登基已經有十年之久了,可長城之外,那些蠻子更畏懼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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