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個時間如果放在在正常的公司，早就不知道下班多久了，但是AG訓練基地的大樓幾乎燈火通明。
走廊裏雖然沒有空調，但是在北京初秋的深夜裏，每一縷空氣似乎都是帶着涼意的。
剛跟祁自成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悶熱，祁暖穿的并不多，一件絲質的襯衣，還有一條七分的牛仔褲，也不知道是她的心理作用還是怎麽，剛才往前撲的那一瞬間，涼氣好像輕而易舉就透過襯衣傳過去，然後又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
只有被江宥握着的那幾寸手腕是熱着的。
一冷一熱的觸感相差太遠，祁暖不自覺就縮了縮手。
江宥低頭瞥了眼女孩子的手腕，她長得本來就白，被頭頂冷白色調的白熾燈一照，皮膚近乎透明，他手上的力度下意識地輕了不少。
直到這個時候，祁暖才後知後覺地覺得不好意思。
走廊雖然亮如白晝，但是冷冷清清的，除了他們兩個半點人影都看不到。
她立刻把手縮了回來，縮回來還不夠，像是心虛一樣，她緊接着又把兩只手都背到了身後。
就在這一刻，祁暖突然慶幸起走廊溫度不高，不至于讓她的臉紅耳熱暴露地太明顯，她背在身後的兩只手攥緊，然後擡頭看了眼跟前的男生：“在訓練嗎？”
訓練室的門隔音效果不錯，江宥往後輕靠了靠，“嗯”了聲。
頓了頓，他又問：“不是來查崗的麽？”
祁暖剛敗下去的火，好像瞬間又燃了起來。
好像有火燒起來的煙散開，熏得她眼睛都有些熱，她像是被什麽東西嗆到，控制不住地咳了幾聲，好一會兒，她才低低解釋道：“我是跟我叔叔來這邊辦事的。”
“哦。”
男生點點頭，他聲音很淡，像是有些失落，“不是來查崗的啊。”
祁暖立刻就有些于心不忍了，但是這種事情她又不想說的太明白，只摸了摸鼻子，然後又踮起腳看了眼緊閉着門的訓練室，“你們要訓練到幾點啊？”
“不知道。”
早了十一點，晚了一兩點都有可能。
看打訓練賽時候的發揮，發揮地稍微差一點，就要被隊長留下繼續加訓。
江宥見她皺着眉抿着唇，又問：“怎麽了？”
祁暖放下微踮的腳，終于認認真真地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好像也沒認識太久，但是在祁暖眼裏，就像是認識了他好幾年一樣，他的眉眼，以及他下巴上那顆小到幾乎看不見的痣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有陣子沒見過江宥了，今天再見到他，他依舊是那副幹淨又精致的樣子，只是好像比上次見到他的時候更瘦了些。
也有好的一點，他的黑眼圈并沒有加重。
祁暖松了口氣。
其實她剛才撒了個小謊，她根本不是來跟叔叔辦事的，她就是想見江宥。
祁暖跟文雯不一樣，文雯再真情實感也只是追星，但是她就不一樣了。
她現在好像已經超過追星的範疇了。
祁暖知道江宥忙，也沒再讓他浪費時間陪自己在這裏幹站着，開口問道：“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她說着又擡眼看向江宥，“你有時間嗎？”
男生個子高，就站在她跟前，影子有一半都落在了她的臉上，女生幹淨白皙的臉上明明暗暗，有淺淺的陰影在輕輕晃動，像是被風吹得搖曳起來。
江宥的心裏也像是被風吹起了一道道細微的水紋，他站直了身體，“幾點了？”
他沒帶手機。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祁暖，心情無端端就好了起來，她連忙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十點二十四分。”
“可以休息十分鐘。”
現在是十點二十四，但是江宥剛出來的時候肯定比這還要早。
祁暖有些失落地“哦”了聲，伸手指了指走廊的另一頭，“我們去那邊說吧。”
江宥意料之中的沒有意見。
好像是從一開始到現在，他就沒有拒絕過她。
祁暖走在前面，幾步之後，她又停下，“江宥。”
江宥也跟着停下，他不說話，只是垂眸看了過來。
走廊裏安安靜靜，連風聲都被放大。
祁暖聽到自己的聲音，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聲調有些顫：“我……忘記要說什麽了。”
這話說出來，連祁暖自己都覺得傻。
但是沒辦法，她心裏所想根本就說不出口。
江宥還是沒說話，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專注而認真地看過來。
今晚月色皎潔，連他的眼神也是溫柔的。
兩個人就這麽對視了半分多鐘，直到祁暖手機響了一下。
祁自成打來的電話。
應該是跟經理談完了事情，出來之後沒能看到她人，所以打電話找了過來。
江宥視線落在她手機上半秒，很快又擡起來：“要回去了？”
祁暖看了眼來電顯示，沒接。
再一看時間，已經十點二十八分了。
祁暖攥緊了手機，“你也該回去了吧？”
明明也沒說什麽。
這兩句話一出來，他們兩個反倒像是因為不可抗力正在依依惜別的小情侶了。
最可怕的是，祁暖居然還有點喜歡這種感覺，她嘴角彎了彎，不過很快就又反應過來似的抿直，“你先回去吧。”
江宥确實該回去了。
他這次出來本來是想去洗手間的，碰到祁暖完全是個意外，他擡手按了按眉心，又看了祁暖一眼之後，轉身，剛擡腳邁出去一步，就又被身後的女孩子叫住。
“江宥。”
祁暖聲音不大，但是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尤其清晰，她想說“早點睡覺”，但是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了回來。
江宥跟她不一樣。
絕地求生對她來說就只是一個游戲，閑來無事放松玩幾局放松一下，但是對于江宥來說，它不僅僅是一個游戲。
那是他的工作。
也是他的信仰。
祁暖嘴巴動了動，然後淺淺地彎了下，“比賽加油。”
江宥腦袋歪了下，到底是年紀小，他身上少了分成熟穩重，但是多了一種明朗和衿貴氣，“好。”
他看進祁暖的眼睛裏，一字一頓道：“你會來看我比賽嗎？”
祁暖最近有點郁悶。
因為她查了一下PUBG國際賽的比賽時間，剛好在國慶節前。
這其實倒也不是大問題，畢竟大四可不多，假也好請一些，退一萬步說，就算不請假直接溜走應該也不會有人發現。
問題就出現在祁暖的表哥身上——
他表哥國慶節前幾天結婚，一早就跟她說好讓她當伴娘了。
還有一點就是，祁暖根本沒有搶到票。
得，這次是徹底去不了了。
祁暖也想得開，反正以後還會有下一次，下下次。
她以後還有機會看江宥的無數場比賽。
比賽前幾天，祁暖也沒打擾江宥訓練，只是每天會說幾句無關痛癢的早晚安。
得沒得到回應她都開心，畢竟她知道江宥訓練的時候是不帶手機。
近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月底的時候，祁暖提前幾天到了表哥那裏。
祁家他們這一代就她一個女孩子，女方家裏也只有一個十歲的妹妹，所以伴娘的身份自然而然落到了祁暖的頭上。
婚禮是在上海舉行的。
祁暖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到了上海之後吃不慣也住不慣，幾天下來都沒什麽胃口吃東西，不過即使是這樣，她還沒是沒忘了江宥的比賽。
文雯也不允許她忘。
雖然從老婆粉轉姐姐粉了，但是文雯對江宥的愛沒有一分一毫的減少，比賽開始前就蹲守在直播間了。
祁暖前面兩天還有空看看直播，後來開始忙起來了，也就抽空才能看幾眼，還不一定是AG在比賽。
忙碌的時候時間似乎過得尤其快。
到了表哥婚禮那天，正好到了總決賽。
這也是祁暖最忙的一天，淩晨四點多就要起床化妝，然後就是招待客人、再去婚禮現場。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祁暖才終于閑下來些，不用像陀螺一樣馬不停蹄地轉了。
北京和紐約有時差。
這個時間點兒，那邊正是白天，比賽已經開始有一會兒了。
絕地求生跟英雄聯盟和王者榮耀的賽制不大一樣，但都有一個共同點，不是一局定勝負。
祁暖回到住的地方之後先洗了個澡，十二點一刻，她躺到了床上，然後找出了比賽的直播平臺。
因為是獨家平臺，直播間裏人已經數千萬人了，祁暖進去沒幾秒就被卡出來了。
她關閉WiFi，打開數據網絡又點了一次。
二者切換了好幾次，最後才穩定下來。
文雯也在看直播，知道她忙完了之後，消息很快發了過來：【暖暖，我有點害怕。】
祁暖：【害怕什麽？】
文雯：【你沒看到前面幾局，所以可能不知道……我覺得AG今天發揮地不大正常。】
祁暖心一沉，【江宥？】
這次比賽文雯是全程看下來的，幾十局甚至幾百局，她幾乎一分鐘不落，所以最有發言權。
文雯：【不光他，AG昨天和今天的比賽上了一個替補，可能第一次打這種比賽，感覺有點緊張，發揮得不是很好。】
這都是她說得好的了。
現在随便點進一條微博熱搜，下面評論都是一水嘲的。
文雯也沒讓祁暖去翻，随便截了幾張圖給她。
是幾個點贊很高的熱評。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AG這個替補怎麽回事？現在這個水平的都能進職業戰隊了？】
@和你的十年：【打得什麽玩意兒？我在鍵盤上撒一把米，雞打得都比他好！】
@別跟我搶包子：【還有Lex也是，今天沒睡醒嗎？都成盒兩次了。】
@西瓜大西瓜：【頂着鍋蓋說一句，其實我一直沒覺得Lex有什麽技術，就是剛呗，我要是進職業戰隊，打幾個月也能打成他這樣。】
@棉花糖真好吃：【樓上+1，他這麽火也就是因為那張臉呗……聽說他以前在國外讀書的，整沒整過容誰知道呢。】
越看到後面，評論就越陰陽怪氣。
祁暖看得生氣，起身從冰箱裏拿了一聽雪碧消火。
文雯：【真不知道這些人哪有臉在這裏bb的，一個個菜得要死，有嘲別人的時間不如多去賺個外快。】
文雯也被氣死了，連打字的速度都快了不少：【他們難道不知道我們宥宥家裏有礦，随随便便就能幾千萬進賬嗎？】
祁暖的關注點在“家裏有礦”上，【他家很有錢嗎？】
【有啊。】
文雯：【不然你覺得他爸媽為什麽會同意他打職業，他高中讀書的時候，一直穩居年級前十來着。】
總結下來就是，家裏有錢，所以他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
可是這樣的人，該有多心高氣傲啊。
祁暖又把屏切回到直播上，這一局進行到二十分鐘，還剩下十幾個人的時候，AG就只剩下了江宥和陳揚兩個人。
兩個人躲在小廁所，正處于被前後左右三個隊包圍的狀态。
祁暖看見屏幕上的人開門出去，下一秒，視角切換到了另一隊。
她緊盯着屏幕，一顆心就像是卡在了嗓子眼上，心跳陡然加快，連解說員都似乎摒了一口氣，直到半分鐘後，一切歸于平靜。
江宥在擊殺了敵方兩個人之後，被人擊倒了。
陳揚連□□都沒來得及封，他就直接被另一個隊補死了。
祁暖手快，立刻把彈幕給關了。
她心跳還沒緩下來，很快，文雯就又發消息過來：【完了，宥宥心态要炸。】
不止如此。
他還會被一群看熱鬧的人變本加厲地冷嘲熱諷。
電競圈跟娛樂圈差不多，粉絲兩極化極其嚴重，文雯又喜歡江宥很久了，知道他的性子和脾氣。
果不其然，後面的幾局比賽，江宥雖然算不上發揮太失常，但也沒有多少發揮特別出色的地方。
最後成績出來，個人擊殺榜第一成了德國的一個老職業選手，而AG這個戰隊也從第一名變成了第三名。
其實也不算差，但是一刷微博，也能看到不少罵聲和表達對他們失望的聲音。
祁暖慶幸自己彈幕關的早。
不然她可能一氣之下開個小號怼回去。
比賽不就和考試一樣麽，名次變化再正常不過。
何況這又不止是江宥的問題，就因為他以前一直都是擊殺榜第一，所以只要AG拿不到第一，就都成他的錯了嗎？
祁暖刷了一圈微博，明明作為一個局外人，她心态反倒先炸了，怼了幾個黑粉之後直接卸載了微博。
半個小時後，她冷靜了下來。
文雯還沒冷靜，開了幾個小號在微博跟別人互噴，正噴的起勁兒的時候，她收到了祁暖的消息：【雯雯，你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回國嗎？】
文雯停下自己罪惡的雙手：【過幾天吧，國際賽比完還有一場友誼聯賽。】
文雯：【你要幹嘛？】
祁暖：【去見你偶像。】
祁暖出現在機場的時候，已經過了兩點多。
這個時間候機大廳裏人也不少，機場店很多都還開着，文雯還在追問：【卧槽你真的要過去？】
【現在幾點你知道不？】
【我查了一下機票，兩萬起價是不是……我懂了，這就是有錢人的追星日常。】
祁暖辦理了值機，然後過了安檢，上飛機前，她給江宥發了條微信：【我來見你了。】
飛機的航程十幾個小時，出發的時候是淩晨，到紐約的時候還是淩晨。
四點多鐘，外面漆黑一片。
祁暖手心斷斷續續地出了好幾次汗，下飛機的時候，整個掌心都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她以前也出國旅過游，不過每次都是跟家人或者朋友一起，這還是她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國。
整個機場都是陌生的，身邊經過的旅客大都操着一口她并不熟悉的語言，機場裏明明人山人海，但是又好像只剩下了祁暖一個人。
是啊，她怎麽就真的來了呢？
祁暖長長地吐了口氣，随着人流出去，她沒帶行李箱，就只帶了個随身的包，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
祁暖有個高中同學是在這邊留學的，不過這個時間點她也不好打擾人家休息，她邊走邊從地圖上看附近的酒店，到出口的時候，剛擡眼準備看下一步怎麽走，就看到前面幾步遠的地方，有個人站在那裏。
男生很高很瘦，他穿的黑色外套帶了黑色口罩，帽子也是黑色的，他帽檐壓得有些低，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眉尾。
明晃晃的機場大廳裏，只有他像是從夜色中而來。
祁暖的腳步放緩，然後停住。
那人像是也注意到她，眼睫掀了下，他眼睛狹長，眼尾微微彎了下。
“我來接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親親還會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