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廊橋直通到底,便是往上的階梯,跟先前下來的地方一樣,只不過這樣走上去更容易些。

回到平地上,“周末”酒吧的d招牌在夜風中閃閃發亮。

蔓子自上次之後有來過幾次,都不是為了玩而來。

從酒吧正門進入,場面到處人聲鼎沸震耳欲聾,還是如同往常一樣的熱鬧。

兩人穿過人群,走向吧臺後方,樓梯左邊,正巧碰見阿靓從上方走下來。

阿靓濕着一頭長發,像是剛清洗過匆匆下來,身上套着一件布料極少的吊帶裙。

見到蔓子的時候,她表情愣了一下,馬上又恢複平靜神色,看着周嶼正道:“老板,酒水到了。”

周嶼正朝一旁通往後門的方向望了眼,點頭“嗯”了一聲,便移開身子讓路。

阿靓是這邊的倉管員,有時候采購需要的物品到貨,她就要負責去清點。這一方面,周嶼正倒是很信任她。

“老板老板!”

就在這時,身後一個服務員冒冒失失沖了過來。

周嶼正轉身,看着來人質問:“慌慌張張的,怎麽了?”

服務員喘着氣說:“有一個包廂的客人打起來了,場面不好控制,你去看一下吧。”

“劉經理人呢?這種事情先叫他去處理。”

“就是劉經理叫我來找您的。”服務員兩頭為難,懇求道,“您可算來了,還是去看看吧。”

周嶼正擰着眉頭,沉聲問:“哪個包廂?”

“我帶您去。”

服務員率先起頭領路,周嶼正跟在後頭,離去之前他讓蔓子先去吧臺坐一會。

蔓子走到吧臺坐上高腳凳,要了一杯檸檬水,站在裏面的還是上次那個年輕男孩,他也認出了她,迎面點頭一笑。

男孩擦杯子很專注,将水漬擦幹淨後還要在燈光下左右照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在架子上倒挂好。

蔓子吸了一半水,還是未見周嶼正過來,想必情況有些棘手。

她開始跟男孩搭讪:“你多大了?”

男孩腼腆一笑:“十九。”

“十九。”她重複一遍,點頭道,“挺年輕的,剛出來工作吧。”

男孩搖頭,老練地抛出一句:“我都工作三年了。”

“三年……”她怔愕,快速算了一下,“十六歲就出來了?”

這個年紀,不都是應該在校念書嗎?

男孩說:“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有些老鄉比我更早出來混。”

蔓子仔細一聽,他話裏似乎是帶有些口音。

她問:“讀書很困難嗎?”

“困難也說不上,反正就是覺得沒意思。”男孩将手中的杯子擦完,又開始擦吧臺,“還是出來賺錢有意思,想做什麽做什麽。”

蔓子看着他麻利的動作,疑惑道:“十六歲的年紀,應該不能找工作吧?”末了她嚴肅地補上一句,“這算童工。”

男孩聽後笑出來,“我還是童工的時候也不在這兒,以前做過服務員,換過好幾份工,幾個月前才來這裏。”

蔓子問:“這裏條件好?”

男孩想了想說:“也還算好吧,酒吧有員工宿舍,包吃包住。”

蔓子明白,對于城市外來人員來說,這個基礎條件算是尋找工作的首選要求。

“員工宿舍,就是在三樓?”她記得,那兒似乎有很多房間。

“三樓?”男孩覺得她在開玩笑,“怎麽可能,那裏是老板的地方,我們只能住在後院。”

“後院?”蔓子不懂後院是哪裏。

“就是後院啊。”怕她不理解,男孩用手往一個方向指了指,“就是後門那裏出去有一小片宿舍樓,離得近回去方便,我們這裏打工的基本上都住那兒,除了靓姐不是。”

“靓姐,阿靓嗎?”蔓子問。

男孩點頭:“是啊,靓姐在這裏的級別比劉經理都高,倉庫裏的鑰匙一把在老板手裏,另一把就在她手中了。”

他說着又刻意壓低聲音,盡管周圍吵得一刻都不能清淨,“你說的三樓,除了老板有時候住那兒,還有一些老板的朋友,另外靓姐也住在樓上。”

蔓子想起剛才見到阿靓的時候,她的頭發濕漉漉的,那副模樣估計是剛從房間裏面出來。

“那她有這樣的權利,應該是在這兒有點資歷了吧。”

她還想繼續聊下去,男孩也停不下來,湊過來說道:“資歷這種都是瞎說,我來的時候聽人說起,靓姐是去年來這兒玩,才被老板相中留下來的,你說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男孩說完朝她眨了眨眼,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估計他只當她是周嶼正的普通朋友,所以随意扒了從別人那裏聽來的舊聞,也沒覺得不妥。

可蔓子心中還是覺得不好受。

她感到喉頭有什麽東西被堵着,上不去下不來。

人果然不能聽說太多八卦。

蔓子不再聊,起身踱步去吧臺後面,往後門遠遠看了一眼,阿靓正在招呼搬運工們從面包車裏将酒水一箱箱搬下來,再逐漸歸入倉庫。

“小心點,慢一些。”阿靓站着指揮。

蔓子随意逛了逛,去了趟廁所,出來後還是去看後門那邊。

酒水已經搬空了,旁邊的倉庫房內傳來女人和男人的對話。

“我們老板說了,這批貨是最後一次進,你們要是還想留住客源,就得拿出誠意來。”是阿靓懶散的聲音。

男人似乎有些為難:“我們老板也說了,這生意要做熟才放心啊。這進貨時間不到一年,有些方面沒有保障,不好打通啊……”

阿靓嗤道:“三哥做了那麽久的生意,這心眼總是長得比誰都多,上次還說對我們老板放心,簡直就是屁話。就算不看周老板的面子,我的面子也不嗎?好歹我跟他以前也混了這麽多年,這點信任都沒有?”

“阿靓,這不是信不信任,你也算我的老熟人,我當然是信你的。可是決定權在三哥那裏,我只是個跑腿的,你看……你就算着急,也應該自己去找他商量。”

阿靓語氣不耐煩:“行了行了,每次讓你交差都是這些話,你回去吧,錢晚上打過去。”

“好好好!”男人應聲笑着退出來。

房內的剪影迅速移動到門口。

蔓子反應過來,已經避之不及,想拐彎躲到樓梯轉角也晚了。

男人出來撞見這個陌生女人,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接着沒事情一樣走出後門上車。

阿靓在後頭出來,原本準備送客,卻意外地看見蔓子,臉上有片刻慌神,接着便防備地質問:“你在這裏幹嘛?”

這個地方鮮少有人會闖過來,蔓子自知理虧,東張西望地問:“廁所不是在這裏嗎?”

阿靓黑了臉,手給她指了個方向,“在那邊。”

“哦,謝謝!”

蔓子轉身就走。

才走了兩步,身後便傳來重重的關門聲,蔓子回頭,阿靓已經快速閃進倉庫房內。

再次回到吧臺,那裏原先的座位已經被幾個年輕女孩占了,圍在一起喝酒,說着熱鬧的笑話。

蔓子在偏僻的角落坐下來,腦中回想着剛才阿靓看她的眼神,她開始确定懷疑她身上有什麽秘密,可這秘密又似乎跟吧臺男孩所說的不一樣。

過了一會,周嶼正回來了,他是從內部樓梯下來的,神色疲倦,似乎剛剛應付完一場鬧戰。

“發生什麽事情了?”她問。

周嶼正嘆了口氣,似是無奈:“兩個男人為了一個女孩子打起來,都受了點傷,現在送醫院去了。”

“這樣啊……”她覺得有些幼稚。

他看着她,“你不問問是什麽原因?”

“不管什麽原因,他們都太沖動了,你去勸架嗎?沒受傷吧。”

“沒事。”

周嶼正想起剛上樓的時候,包廂內已經一片狼藉,玻璃杯都成了碎渣子落在地上,兩個男人瘋狂扭打成一團,周圍人全都勸不住,只好做報警處理,以至于在那花了些功夫。

他擡起手看了看表,時間已經将近九點,而明天是星期四。

“我還是送你回去吧,你明天還要上課。”他打算先将她拉走。

蔓子的腳步頓了頓。

他回頭問:“怎麽了?”

她咬着唇說:“我想問你要一樣東西。”

果然,他有點感興趣:“什麽東西?你說的出來,我都給你。”

“我想要一瓶酒,上等的葡萄酒。”

“酒?”他好奇地問,“你要酒做什麽?”

她胡編亂造:“想放在家裏留存,以後可以用來招待朋友。”

他想了想點頭:“這個主意好,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幫你挑一瓶。”

周嶼正剛轉身,蔓子及時拉住他胳膊,綻開笑容說:“我想跟你一起去,我自己挑。”

周嶼正表情猶豫了會。

蔓子心底一沉,她仿佛看到了剛才阿靓見到她時候的模樣,跟現在他所表現的如出一撤,只不過他似乎更顯淡定些。

“好。”他很快答應。

蔓子做了次深呼吸,跟随他來到倉庫門口,周嶼正掏出鑰匙開門,門順利被打開,裏面已經亮着燈。

“阿靓?你在裏面?”周嶼正朝裏面喊。

立刻有人從貨架側邊探出頭,表情愣住:“老板?”

蔓子看見阿靓眼中滿滿的吃驚,對于自己這個不速之客,更是有幾分不待見。

周嶼正下令:“你先出去吧。”

“可是我還在理貨。”阿靓有些不滿。

“待會兒也可以理,先出去。”

阿靓放下手頭上的單子,重重的擱在一旁的木桌上,臨走擦過蔓子的肩時,有意瞪了她一眼。

蔓子裝沒看見,輕輕走過去,拿起那疊厚厚的清單,上面正點着酒水一類:幹邑白蘭地酒、朗姆酒、威士忌、杏仁甜酒等等。

她對酒類其實沒有研究,也沒有收藏愛好,來這裏不過是想解先前的疑惑。

周嶼正倒是認真給她在挑酒,每拿起一瓶就翻來覆去地看。

蔓子趁這個空當走到貨架裏側,就像在逛超市,東看西瞧,酒水歸置分類和存放都相當清楚,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她随意拿起一瓶在手上掂了掂,一般重,不知道這樣一瓶要多少錢。

周嶼正很快選好兩瓶走過來,一白一紅,他說:“我看你平時應該不怎麽喝酒,這兩瓶不太烈,偶爾喝一點還行,正好适合你喝,你看怎麽樣?”

蔓子湊過去看了眼,點點頭:“那你幫我裝起來吧。”

他剛要轉回去,又問:“家裏有酒杯嗎?”

“沒有。”她搖頭,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入室強盜,“你這有嗎?”

“有。”他笑了笑,随後走開。

事情好像已經解決了,蔓子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疑惑有沒有解開,但心中總覺得不踏實。

就比如說站着,她的腳也站得不舒服。

挪了挪腳,她低頭,诶?

地上有一顆透明晶體狀的硬物,豆子大小。

頭頂有強光照下來,光看還很不起眼。

蔓子随手撿了起來,捏在指尖磨砂翻看,心中存着極大的疑惑。

這裏是先前阿靓呆過的地方,估計是從哪裏遺漏下來的。

正想着,周嶼正的腳步漸漸靠近,她不假思索地将那顆小東西不着痕跡地塞入褲後兜。

“好了嗎?”

周嶼正已經将兩瓶酒裝進木箱,外包裝小巧便攜,還有個拎手環。

蔓子随意看了眼周圍,拍拍自身說:“差不多了,下次喝完了再來喝別的。”她指着他手上,“這兩瓶算上杯子多少錢?”

他挑眉:“你覺得我會算你錢嗎?”

她知道他會這樣說,但今天的作風很不像是她自己,所以覺得心有愧疚。

“那麽我付杯子的錢吧。”杯子應該不太貴吧。

周嶼正這回沒推辭,他想了想說:“好,這裏有兩只杯子,你支付一個就行。”

她擡頭:“為什麽?”

他眼中帶有笑意,走近她,聲音輕悠:“因為,另外一個是我寄放在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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