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魏國夫人(五)

李宸人小腿短,沒兩下就被李賢逮了起來抱着不許亂跑。

李宸心裏有些郁悶,她早知道這時候的大唐還沒有後世的那種茶,可如今的這種也太難喝了。李宸說不上愛茶如命,要她品嘗大概也嘗不出個高深來,只能說她很喜歡那種淡淡的茶香,可難倒這輩子,都聞不到那樣的茶香了嗎?

一想到這兒,李宸心裏頭就覺得有些郁悶。

身為公主,金枝玉葉,她應該要知足了。可有時候,還是不自覺地想要尋找一些自己曾經熟悉的事物,竟然一樣都找不到嗎?

李宸沒了精神,蔫蔫地讓李賢抱了回去。

武則天見李宸沒精打采的,将她接了過去,“永昌,怎麽了?”

李宸頭枕在母親的肩膀,沒有說話的情緒。

李賢笑着說道:“阿妹想回長安之後種茶樹。”

武則天錯愕,“茶樹?”

李賢點頭,“兒曾聽說茶樹在南方普遍種植,芽葉澀香,煎出來的水有提神之效,寺院的僧人便常用茶水來提神。茶水雖能提神,卻并不好喝,阿妹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茶水好喝,适才兒帶她去向寺院的大師讨了被茶水喝,她差點被茶水難喝哭了。”

武則天聞言,啞然失笑:“永昌,你可見過茶樹?怎麽種?”

“我沒見過茶樹,可我的父親和母親是天下最能幹的人,一定可以替我找到最會種植茶樹的人。”李宸聽到武則天的話,覺得有譜,登時來了精神。

武則天揚眉。

李宸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母親。

“你當真想種?”

李宸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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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麽都十分順眼,更何況是愛女的小小要求,也不管一個三歲不到的小女孩要種茶樹這樣的念頭是否正常,反正她愛女的期望,那是一定要替她達成的。于是武則天笑着說:“等回了長安之後,我便招攬最會種植茶樹的人,為你種上漫山遍野的茶樹可好?”

李宸眉開眼笑,吧唧一下在武則天的臉親了一下,“好,永昌最喜歡阿娘了。”

武則天心軟成一灘水,擡手擰了擰她的鼻頭,“你呀,就喜歡灌人迷湯。”

永昌小公主東行泰山,意外得到了個日後的小産業,心裏美得直冒泡。

泰山封禪,正月初一的那天李治在泰山下封祀壇祭天,用高宗、太宗神位配祭,祭天後登泰山;正月初二在等封壇封玉冊;第三天,在社首禪的降禪壇祭地,初獻是皇帝李治,皇後武則天作亞獻;第四天皇帝接受群臣朝拜。

皇子公主都是随行人員,不會參與封禪,封禪的儀式禮節講究多如牛毛,李宸看也看不明白,就是湊個熱鬧。

好不容易,轟轟烈烈的泰山封禪結束,全部人馬班師回朝。

魏國夫人帶着人後宮裏恭迎聖人,皇後回宮。

幾個月不見,李治覺得小情人好似又更漂亮了些,當晚就到了蘭亭院。然而去了沒一炷香,身邊的宦官就慌慌張張地來禀告說永昌公主回宮之後,就起燒了,整個人燒得模模糊糊的,直吵着要找父親找母親。

李治一聽,想要和情人溫存的心思登時沒了,“禦醫呢?都是飯桶嗎?!”

宦官低着頭,“聖人息怒,是小公主一直吵着要找皇後殿下與您。”

李治急沖沖地拂袖而去,花容月貌的魏國夫人當天晚上就将蘭亭院中幾個上好的古董花瓶給砸了。

李宸才沒有發燒,她只不過是将自己在暖炕上捂出了一身汗,然後該睡覺的時候不睡覺,在那裏哼哼唧唧地吵着要母親,要父親。

東行泰山的時候,她就經常和武則天一起睡,李治比起在長安的時候,又有更多的時間陪她,宮女覺得小公主一時之間離開了聖人和皇後,不适應是十分正常。然而帝皇夫妻對這個小公主平日裏慣得不要不要的,如今她喊着要母親要父親,誰也不敢不去通報。

武則天聽說李宸喊着要母親,直接就讓劉馨将她帶到了清寧宮。

李宸見到母親,也就消停下來。

劉馨将李宸放在暖炕上,就退了出去。武則天伸手輕拍了一下李宸的小腦袋,“你這小壞蛋,又折騰什麽?”

李宸躺在暖炕上,安靜地看着母親,“阿娘,我聽說在民間,孩子會和阿耶阿娘一起睡覺。”

武則天一愣。

李宸說:“我從來沒有和阿耶阿娘一起睡過覺。”

武則天聽到她的話,心裏頭一軟,上了暖炕将她摟在了懷裏,一只手輕柔地在她的後背拍着,“永昌是公主,你的阿耶是當今天子,他跟民間的阿耶不一樣。”

李宸蜷縮在母親的懷裏,聞着她身上的馨香,“可一個晚上也好啊。”

武則天笑了笑,“阿娘陪你不好嗎?”

李宸沒有說話,一只手拉過武則天搭在身上的手,一粒一粒地數着她戴在手腕上的瑪瑙珠子。

李治到清寧宮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李宸和武則天母女倆躺在暖炕上的場景,武則天一只手撐着腦袋,低頭看着李宸,眼角眉梢都是溫柔寵溺,平日裏頗有威儀的皇後殿下此時看着,就如同是脫下了盔甲的士兵一樣,露出了全然柔軟的一面。

李治腳步一頓,走了過去。

武則天見到李治,正想要起身行禮,卻被他伸手按住了肩膀。

李治在她身旁坐下,探過身體去看已經閉上眼睛的李宸,“聽說她起燒了?”

武則天在他耳畔說道:“鬧騰了一會兒,沒事兒了。”李宸哪裏是起燒,不過是想要将父親騙過來的小把戲罷了,武則天也沒有要拆穿李宸的打算。

皇後在耳邊吐氣如蘭,李治心中難得想起從前武則天在感業寺,兩人相思不得相見的時候,那時何曾想過兩人會有今日的光景?

李治握住武則天的手,低頭在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吻,“媚娘。”

武則天含笑看向他,空着的那只手溫柔地撫上他的鬓角,“主上,永昌今兒個與我說,她今晚想和阿耶還有阿娘一起睡覺。”

李治也上了炕,将妻女都抱在了懷裏,被擠在中間的李宸被悶得不舒服,咕哝了兩聲,轉身又趴進了母親的懷裏。

李治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眸中帶着溫情看向武則天,柔聲說道:“媚娘,我真高興。”

武則天迎着他的目光,“主上高興就好。”

室內紅燭快要燃盡,本該是睡着的武則天睜開了眼睛,看着眼前那張已經陷入睡夢中的俊臉。

她十四歲進宮,太宗去世她在感業寺出家,後來排除萬難再度進宮,與王皇後鬥與蕭淑妃鬥,三十二歲時終于當上了皇後,四十歲與眼前的男人并稱二聖。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那麽艱難,歷經坎坷,才有今日。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她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勢必要放棄一些東西;同樣的,她想要保住她的位置,也勢必得比任何人都狠得下心。

李宸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左邊睡着母親,右邊睡着父親,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李治的手。

李治“嘶”的一聲,懶洋洋地半張開了眼睛,“永昌,別鬧。”

竟然是真的。

李宸眉開眼笑地滾進父親的懷裏,“阿耶,你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不曉得?”

李治閉着眼睛将滾進懷裏的小豬抱緊了不給她作亂,“我來的時候,你睡得跟只小豬一樣,當然不曉得。”

旁邊的武則天已經笑着起來,看着那對打鬧的父女,“好了永昌,該起了。”

李宸笑盈盈地看向母親。

“小壞蛋,笑什麽?”武則天點了點她的鼻尖,将她抱走,随即讓人進來侍奉李治。

李宸以為昨晚李治是在魏國夫人那裏過夜的,誰知道他後來竟然真的是到了清寧宮陪她和母親,她只要想到魏國夫人昨晚被李治放鴿子的場景,心情就異常明媚。心情明媚的永昌公主正在乳娘和女官的陪同下在花園裏玩,一有興致,幹脆在花園裏哼着五音不全的小曲兒,卻聽到一聲嗤笑聲。

李宸一愣,看向前方。

卻見是魏國夫人似笑非笑的模樣。

居然來恥笑她?李宸眨了眨眼,然後朝魏國夫人笑了,聲音很很甜,“賀蘭姐姐。”

魏國夫人昨晚被李宸壞了好事,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但礙于女官,也笑着應了聲。

李宸說:“昨晚父親陪我和母親睡覺。”

魏國夫人臉上的笑容凝住了,面無表情地看向李宸。

李宸小小的個子站在路中間,食指點着唇歪着頭的模樣,看起來十分讨人喜歡。

她說:“賀蘭姐姐,你高興嗎?”

魏國夫人:“……”

這小鬼分明可惡又可恨,那裏讨人喜歡了?聖人怎會一天到晚就惦念着她?!

魏國夫人板着臉,雖然明白不能跟個三歲的小孩置氣,可李宸這模樣,哪裏像是個三歲的小孩,她簡直就個惡鬼,手裏拿着一把刀,拼命往別人的心窩裏捅。于是魏國夫人轉過身,走到李宸跟前蹲下,那雙眼睛有些惡毒地看向李宸,只用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永昌,你的母親,是我的姨母。她比我大了整整二十多歲。”

李宸一愣。

魏國夫人笑得更加歡快,“我比她年輕,我耗得——”

“啪”的一聲響,打斷了魏國夫人的話。

魏國夫人捂着自己的臉,瞪大了眼睛看向李宸。

李宸神情十分無辜地說道:“賀蘭姐姐,你臉上有蒼蠅。”

魏國夫人氣得胸口劇烈地起伏,咬牙切齒地瞪了李宸半晌,似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打回去。

李宸朝她笑了笑,蹦蹦跳跳地轉身,“馨娘,我們回去咯。”

魏國夫人看着那個蹦蹦跳跳的小身影,半天沒有起來,随行的宮女上來扶她,卻被她遷怒一巴掌打了過去,“沒用的賤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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