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數日後,蕭然在驅車前往同安寺的路上接到了一通電話,是昀天打來的。
“你現在來DenIs一趟。”
電話那頭,昀天嗓音低沉,只說了這麽一句。
“出什麽事了?”
“來了再說。”
蕭然從昀天的态度裏直覺到不對勁,卻沒什麽頭緒,只好調轉車頭以最快的速度開向DenIs。
停車場裏只停有一輛昀天的車,這個時間這種現象實屬異常。
蕭然愈發心疑,無數種駭人的猜測灌滿腦海。他帶着戒心走到包廂外,想好了幾種可能與對應的措施後,這才謹慎地推開包廂門。
可門內的場景卻與他所想象的任何一種都大相徑庭。
整個包房裏只有兩個人,昀天安然無恙地坐在沙發上,佩拉被五花大綁封住了口跪倒在地。
見蕭然進門,佩拉掙紮着極力想發出聲音,乞求幫助的眼裏充滿了恐懼。
此情此景使蕭然多少有了譜。
他心一緊,自佩拉第一次出現在DenIs的那一刻起,他一直擔心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
昀天起身,表情凝重地繞着佩拉走了兩圈。
蕭然緊盯着他和佩拉,暫不輕舉妄動。兩人彼此心照不宣,卻都沉默着等對方先開口。
“坐?”
蕭然一動不動,昀天也不勉強。
“跟你分享一件我剛剛知道的趣事。”
昀天在顫抖不止的佩拉身邊來回踱步,安靜的包房裏,蕭然沉重的心跳聲顯得尤為響亮。
“二十幾年前在北京,有一對兄弟非常出名。大的那個叫霍百威,小的叫霍百名。他們兩個在二十出頭的年紀,白手起家聯合創辦了現在響當當的霍氏集團。”
昀天的表情裏有些許玩味,此時此刻,這樣的表情等同于莫大的殘忍。
“四年前,霍百名的獨子霍申接管了公司,成了公司的太子爺,北京最年輕的企業家。然而外界不知道,霍氏集團其實還有一位千金小姐,那就是霍百威的女兒,霍申的妹妹——”昀天在沙發上坐下,身子前傾,将臉貼近跪倒在地的人身側,擡眼看着蕭然,動了動嘴角,繼續說:“——名叫蘇佩拉。”
滴答。
在充滿冷氣的包廂裏,不斷有汗從蕭然的額頭上冒出,順着脖頸落下。
他攥了攥拳,視線在佩拉和昀天身上來回。
“佩拉和霍家關系并不好,她随她母親姓蘇而不姓霍,她在廣播臺工作而不是在霍家的公司。”蕭然咽了口口水,他知道他現在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非常關鍵,“她和霍申也只是在血緣上有一點關系的兩個人,僅此而已。”
昀天看着蕭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知道這位特立獨行性格倔強的蘇大小姐和霍家關系不好,是因為霍百威搞外遇氣死了老婆導致的。但她和她的哥哥霍申倒是從小一起長大,兄妹倆感情好得不得了。”
“天哥。”蕭然語中有一絲懇切,“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是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才出現在我們四周想要搞清楚一切。”話音落下的同時,昀天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小刀抵住佩拉的喉嚨。
“不要!”蕭然終于不能再保持冷靜,他感覺他整顆心髒都快從胸口跳了出來,“天哥,不要動她。”
昀天的刀口牢牢地抵在瑟瑟發抖,已吓得淚流滿面的佩拉喉間,他冷着聲道:“她是霍申的妹妹,又刻意搬到了我家對面還頻繁進出DenIs。給我一個不動她的理由。”
“她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
對于蕭然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下霍申身邊人的行為,昀天真的已經快要忍無可忍。過了很久,久到對佩拉來說,時間的界限都快要模糊了,昀天才把刀慢慢放下。
他在包房裏走了幾步,氣急敗壞地拿一些易碎品發洩一通,蹙着眉走到蕭然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警告:“想想你這段時間做的事情!我希望你還記得霍家對你做過些什麽!”說罷,摔門就走。
蕭然暫時沒有精神理會昀天的話。他整個人都松了口氣,擡手抹去額上滿布的汗液,心有愧疚地走到被吓到癱軟的佩拉身旁。
“沒事了。”蕭然一邊幫她松綁一邊溫柔安慰:“別怕,已經沒事了。”
哭花了臉的佩拉怔怔地還未完全從驚恐中脫離,刀口那冰冷的溫度還殘留在她的皮膚上。
昀天當時只要用力那麽一劃,她的整個人生就此告終。
整個過程佩拉一度大腦空白,她只聽到了蕭然的最後一句話,救了她的命。
蕭然心疼地将黏在佩拉臉上的頭發向後撥開,捧起她失了魂般的臉讓她看着自己,用大拇指替她抹去了臉上交錯縱橫的淚。
佩拉在蕭然雙手的支撐下仰頭看他,只一個對視,剛被拭去的淚又再奪眶而出。
她伸手抱住蕭然,所有被恐懼壓住的情緒都在這一刻爆發。
待佩拉情緒稍微穩定之後,蕭然才扶起她準備送她回家。
包廂裏燈光昏暗外加佩拉還沒完全緩過勁來,行走的過程中幾乎把全部的重心都移到他身上。直至走出包廂,蕭然才發現佩拉右腿的異樣。
“你小腿怎麽了?”
蕭然讓佩拉扶住吧臺,自己則蹲下身查看,發現她不止兩條腿有多處擦傷,就連右腳腳踝處也有紅腫。
“我……”佩拉被恐懼侵襲,一度都忘了這點皮肉之痛,“昀天騙我說你要找我,我跟着他走了一段發覺有點不對勁後試圖逃跑,結果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盡管佩拉口口聲聲稱只是小傷,蕭然還是堅持送她去了醫院。
讨厭醫院濃重消毒水味的佩拉一路上還在喋喋不休,直到醫生一邊幫她的傷口消毒一邊念叨這傷如果不好好處理估計會留疤,佩拉這才沒了聲音。
至于她右腳腳踝,診斷結果只是輕微扭傷,好好休養幾周即可康複。
佩拉待醫生對其傷口進行包紮,再耐心聽完各項叮囑後,在蕭然的小心攙扶下又再上了車。
盡管車窗大開,晚風涼爽萦繞左右,兩人之間的氣氛仍舊凝重。
紅燈前,蕭然手把方向盤,視線落在佩拉剛剛被膠帶勒出淤痕的手臂和哭腫了的雙眼上,心裏疼,臉上卻皺起了眉:“聽說你租下了昀天對面的那套房子。”
佩拉咬着牙沒有吭聲。
蕭然見她不答,繼續說:“我現在送你回那兒。”
“不要。”
果然,佩拉的反應很是激烈。
“為什麽?”
佩拉又以沉默作答,眼裏是藏不住的懼怕。
“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你很清楚昀天是個什麽人物。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躲得遠遠的,還特地送上門去,每天在他的視線裏打轉?”
“你是真的不知道才問我的嗎?”
佩拉皺着眉頭轉頭看蕭然。
“不說別的,就說我和你從高二認識到現在,也算七年的朋友吧。如果今天換作是我,你難道會袖手旁觀,不勸我回頭是岸嗎?況且在我心目中你絕不是會這樣犯糊塗的人,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有什麽苦衷,我想要幫你。”
見蕭然漸漸又恢複了初見時拒任何人于千裏之外的冷面孔,佩拉無奈地嘆了口氣,後背靠在椅背上,別過頭看窗外,話音飄渺:“我正好放了假,昀天家對面又正好有出租房。我只是想在這裏暫時落個腳,等假期結束後可以和你一起回去。”
佩拉任蕭然将她載往一條完全陌生的道路,也不多問。兩人各自無言地看着不同的風景,心懷異事。
就這樣一直過了十分鐘左右,蕭然終于将車七拐八彎開進了一個地下停車場停妥。他幫佩拉開了車門,依舊小心地扶着她下車。
“你要帶我去哪?”
“我家。”
見佩拉雙頰登時爬上一層淡淡的紅暈,蕭然接着說:“你腿腳不方便,現在需要有人照顧。況且昀天随時還有可能對你不利,在我家待幾天是最安全也是最好的選擇。”
蕭然冷靜地分析解釋依舊沒能逼退佩拉臉頰上的紅暈,反倒令它們愈加猖狂。
佩拉輕輕哦了一聲,沒敢看蕭然的臉。
好在當蕭然打開家門的時候,一份重大的視覺沖擊令佩拉很快就忘掉了這點尴尬。
年少的蕭然總是穿着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衣,幹幹淨淨的是所有女生眼中最美的風景。
現在的蕭然雖然蓄着胡渣,卻平添成熟魅力一點沒有邋遢的感覺。
然而這樣一個男生的家,卻生動形象地解釋了什麽叫做“雜亂無章”。
蕭然故作鎮定地讓佩拉往沙發上坐,爾後簡單地把目之所及的範圍收拾了一下,繼而自我滿意地轉身進廚房給佩拉倒水去了。
佩拉看着蕭然如此新鮮的一面,嘴角禁不住上翹。然而當她瞟到沙發旁的玻璃桌上擺放的照片時,笑容很快又從她的臉上消失。
蕭然的房子簡簡單單的沒有什麽裝飾品,這張被夾在黑色相框裏的照片應該算是唯一的擺設了。
照片裏有五個男人,他們看起來像是在為其中的某一個人慶生,每個人都笑得特別燦爛,站在最中間互相搭着肩膀的蕭然和昀天倆人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惹眼。
接過蕭然遞過來的水,佩拉卻沒有什麽心情喝。
她将視線從照片移向他問:“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我的身份會讓昀天想要殺我?”
蕭然知道佩拉遲早會問,也不打算回避這個問題。
“你知道昀天曾經坐過三年牢吧?”
“我知道。”
“是霍申陷害他的。”
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作為富二代的霍申年少輕狂起來就更加放肆了。
當時還只有17歲的他曾瘋狂沉迷于酒吧、游戲廳等地,每次花起錢來都是大手大腳,吸引了一批游手好閑的小混混和他稱兄道弟。
小混混們吹起牛來那是一套一套的,霍申信以為真,還以為自己真結交了什麽厲害人物,和別人發生沖突以後态度是更加地橫了。
令霍申沒有想到的是,當自己真正惹上麻煩以後,那些所謂的“厲害人物”竟一個人都派不上用場。
而他當時惹上的麻煩,正是彭昀天。
無知的霍申在得罪昀天後還不知死活地吹噓自己有多少人罩,揚言分分鐘可以砍死他全家。如此這般換回的自然是一頓痛打以及很長一段時間的不得安寧。
好面子的霍申沒有和任何人提過此事,心裏卻默默地等待機會報複。
經過連續幾天的盯梢之後,終于讓霍申等到了一個機會。
他發現每天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昀天總會去五裏巷的一間舊房。
一開始霍申還沒什麽頭緒,直到有一次,巷子前警笛聲響,他看到彭昀天領着一衆年輕女孩從巷子後頭跑了出來,女孩個個濃妝豔抹,有的還裹着被單衣衫不整,霍申這才明白過來。
于是,他産生了一個想法。
記得那天,民警在霍申報案後的五分鐘就趕到了現場。
霍申躲在角落,拿着木棍等着彭昀天的出現。終于,他像曾經看到過的那樣,等所有人都走了,才斷後離開。
不同的是,這次他跑不掉了。
霍申上前,從背後一個木棍揮下去,昀天膝蓋一彎,跪倒在了地上。心中莫名燃起了一星火苗,霍申突然覺得剛剛揮下去的那一記好爽。
他着了魔一樣對着昀天的腿不斷地踢,不斷地打,不斷地聽着昀天大叫,不斷地笑。
然後,他将事先準備好的毒.品塞到弓着身抱着右腿的昀天身上,就這樣離開了現場。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霍申似乎沒有想過昀天被關進去後還會被放出來。
本來他是必死無疑的了,但蕭然的出現卻改變了一切。
他告訴昀天霍家和他之間的恩怨,他說死并不是最痛苦的事,生不如死才叫折磨。于是兩人達成共識,以把霍家所擁有并重視的一切事物都摧毀為目的走到了今天。
蕭然把故事的上半段一字不漏地告訴了佩拉,對故事的下半段,也就是自他出現以後的事,卻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