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徐清妤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午後了,她一睜眼就看到坐在床邊守着她的李晏倫,她的手還被他握在手心,徐清妤手指微蜷,李晏倫側頭就看到她對他粲然一笑。
“我好多了。”
她下意識地就說出這句話想讓他安心。
李晏倫的嘴角噙着淡淡地笑,“嗯。”
他把她扶起來讓她靠在床上,“給你熬了粥,我去盛一碗過來。”
“好。”
李晏倫摸了摸她的臉這才起身出了卧室,龐淑敏看到兒子出來,擡頭問他:“清妤醒了?”
“嗯。”
“怎麽樣了?”
“好多了,氣色在慢慢恢複。”
他端了粥從廚房出來,“我去讓她喝碗熱粥。”
龐淑敏擺手,“快去快去!”然後轉頭就拿着手機湊到正在看雜志的李國康面前:“這件怎麽樣?”
李晏倫無奈地搖頭,他早就該知道為什麽老媽會這麽喜歡自己的媳婦。
李晏倫回了房就看到她在拿着手機摁來摁去,坐到她旁邊後問:“在幹嘛?”
她笑眯眯地把手機轉過來給他看,“吶!”
小清妤小青魚:大家新年快樂呀!和晏倫昨晚一起堆雪人了呢[兔子]
附圖就是他們兩個和雪人的合照。
倫倫我愛你:新年快樂!我倫的胳膊都成了小清妤的自拍杆了[笑cry]
天冷暖:倫哥倫嫂新年好!祝你們新婚快樂和諧美滿早生貴子!
問山問水:少女魚和少男倫[doge],想當你們中間那個雪人的絕壁不止我一個[二哈]
魚籽的春天要來了:只有我一個人的關注點在大倫的眼神上嗎?!
人間多情客:嘿!大倫!乖,來看鏡頭!你看小清妤幹嘛![偷笑]
紅顏劫:倫倫的眼神亮了!新年還要喂我們狗糧[doge]
……
得!下面全都是調侃他照相還在看她的評論,畫風已經完全偏離了新年這個主題。
李晏倫從她手裏抽出手機擱置到一邊,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邊,“先把粥吃完再玩。”
徐清妤乖乖地張嘴吃了進去,結果他再喂她第二勺時她卻撇過頭推了回來,李晏倫皺眉,“怎麽不吃了?”
“你吃。”
他失笑,“我吃過了。”
她執拗,“你吃。”
“清妤。”李晏倫無奈地看着她,徐清妤眨眼,“我想和你一起吃。”
這個理由……他喜歡。
于是喂她吃飯演變成了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膩膩歪歪地吃完。
喂飽她後,李晏倫将碗放到一邊,手覆到她的小腹上,憐惜地問:“還疼嗎?”
“好多了。”
他見她臉色也有了點血色,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攬進懷裏,徐清妤的手指在他的鎖骨處摸來摸去,她烏黑的大眼睛盯着他精美的鎖骨,心裏贊嘆:真是好看!
“清妤想不想要寶寶?”
徐清妤愣了一下,而後笑出聲,“晏倫想要了嗎?”
李晏倫其實并不想要,畢竟才剛剛結婚沒多久,誰不希望多過幾年二人時光?只是如果能減少她的痛苦,他……無所謂了吧,只要她好。
“我……還好,就是想問問你,畢竟你現在還沒到二十三歲,覺得對你來說早了點。”
徐清妤無辜地搖頭,笑着說:“不早了呀!在古代十五歲就能結婚生孩子了呢!向我這種二十二歲才結婚的人算是晚婚晚育了呢!”
雖然她臉上挂着笑,可他聽到她這段話後心裏難受的緊。
她十五歲那年,他帶她去過桃園,那時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她當時趴在他後背上笑靥如花,卻不知道他心裏的難過。
她十五歲了啊。
已經到了要嫁人的年齡。
可是……他卻要出征了。
他不敢告訴她他就要離開京城了,他不敢告訴她以後可能很長時間內……也或許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一個叫李彥綸的人伴她左右,寵她愛她。
他們兩個甚至誰都沒提過我喜歡你,但都算是默認。
他那次沒有對她許諾說清妤我娶你。
因為他怕他做不到。此次之行,不知歸期,也無法預測最終的死活。
而之前她十二歲時和他約定的碧湖還願,他其實一直都記得。
他會盡力讓自己活着回來見她。
哪怕……再次見她時,她已做他人婦。
只要知道她是開心快樂的,他便滿足了。
那次他一句離別的話都沒有提及,他只是在那日分別時萬般不舍地喚了她一聲:“清妤,”
後半句話,他沒說。
他其實最想說的是,清妤,我多想就這樣和你在歲月安穩的時光裏度過一生,陪你笑,看你鬧。
可是,保家衛國,是我的責任。
征戰的兩年間,他甚至一封書信都沒有給她寫過,因為沒有勇氣,更多的還是不能保證和她有未來,甚至,他會想,她是不是早就把他忘了,成了別人的夫人。
而她,不是沒有聯系過他,只是從未收到過回音。
他征戰的地點不斷地變換,如果他不主動給她寄書信,她根本就聯系不上他。
兩年後他率軍凱旋。
聽人說她還未嫁,他欣喜,本以為能和她長相厮守,卻被皇上賜了婚。
那日,他回京便徑直見了皇上,彙報戰況,卻不想自己已經被屏風後的公主盯上。
出了皇宮他立刻去了徐府,沒想到她正跪在地上被徐伯責罰。
眼見雞毛撣子就要落到她的後背,他立刻沖了過去為她擋住。
在聽到徐伯那聲更像是嘆息地氣話後,他想都不想就把心裏藏了多年的話說了出來。
“徐伯,我要她,只要她。”
他活着回來見她了。
他終于……能有底氣地告訴別人,告訴她,他喜歡她。
她淚眼朦胧地望着他,眼睛裏有驚訝有驚喜,不敢相信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他的名字:“彥綸……”
他把她扶起來,将她的眼淚擦掉,“傻丫頭,我回來了。”
她卻哭的更兇,徐父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兩年來推掉所有人的提親是為何,索性讓他們把話說明白。
“抱歉,當初不告訴你是不确定我還能不能回來見你,所以不想讓你把時間浪費在等我上。”
“可是你根本就沒問過我的想法。”
他沉默。
要怎麽問她的想法?問她你會不會等我?如果他戰死沙場了呢?這樣未免太過自私。
“李彥綸你怎麽能這樣,一聲不吭就走掉……怎麽能一句話都不給我留……怎麽能兩年間一次都不聯系我……”
她趴在他懷裏哭的泣不成聲,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兩年來她每日每夜都被他最後那聲溫柔的“清妤”折磨到痛不欲生。
她每每在夢中問他:“彥綸你到底想說什麽?”下一秒就會被夢中血淋淋的畫面驚醒。
她那日問了他的呀,她仰頭笑着問他怎麽啦?
他當時是什麽反應呢?只是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說:“沒什麽,就是想叫叫你。”
後來她才知道,他那時笑的有多麽牽強,他肯定有話想對她說的,只是他強忍着沒有說出來而已。
他任她捶他打他,直到她發洩夠了,他才心疼地執起她微微紅的手放在手心摩挲,“以後要打不要用自己的手,你的手會疼,我也會心疼。”
徐清妤本來又氣又惱又委屈,結果聽到他的話破涕為笑,啜泣着說:“李彥綸你真是……”
那日他們聊了好多,那時他才知道,她為了等他,拒絕了所有人的上門提親,為了躲避皇上的賜婚,她哀求父親造了她身染重疾的假象。她之所以被徐父責罰,也是因為她聽說他回京了立刻把自己喬裝成男人私自偷跑了出去看他。
他将她的手放到他的腰上,捧住她的臉輕柔缱绻地吻着她,那是他們的地一個吻。
堆積了他們兩年的相思的吻。
他說:“清妤,等我這幾日把這兩年的情況上書彙報完,改日我們就去求皇上賜婚。”
她當時的笑容他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沐浴在陽光下嬌豔的花朵。
她說:“好。”
她等了兩年的男人,終于要給她一個家了。
而他們誰都沒想到,他剛和她分開回了将軍府就再次被皇上緊急召見。
呵!因為他立了大功,所以就要将他封為驸馬爺?
可他不稀罕!
他想要的,從來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叫,徐清妤。
他第一次違抗了聖旨。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聖上勃然大怒,他雖大獲全勝凱旋歸來,立了大功,但公然違抗聖旨,也是大過。
于是……被發配駐守邊疆,歸期……未定。
他離開的那日,看到她不顧一切跑到他面前,心疼又愧疚。
她說:“彥綸我等你,不管多久都等你。”
“傻清妤。”他抱了抱她,“如果……有合适的……”
她捂住他的嘴,說彥綸你別把我推開了,你已經不顧我的想法躲了我一次,這次,不要再把我拱手讓人。
他哪裏是把她拱手讓人。
他只是希望他的姑娘能好好地活着,能有這樣一個人,會逗她開心哄她高興讓她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在她脆弱的時候會毫不猶豫把肩膀給她靠,可以随時随地用擁抱溫暖她讓她感到幸福安定。
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這樣,即便那個人不是他,也沒關系。
而他清楚的知道,至少此時,他做不到,他連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不能活着回來見她都不确定,怎麽做到讓她幸福快樂?
她已經十七歲了,他無所謂,可是她不行,她只是個姑娘,她等不起。
她抱着他哭,“求你了,不要說讓我嫁他人,除了你我誰都不嫁,如果真的等不到你,那我寧願老死在閨中。”
她的話瞬間把他心中最後一絲顧慮擊潰。
他第二次吻她,那樣的決絕堅定。
他的清妤,如若假手他人,哪怕那人對她再好,他其實也是不會安心的。
他遠赴邊疆,她待字閨中。
整整五年,兩個人的相思愛意全都化作了一封封書信。
五年後,他突然被免罪,允許回京,并且恢複了官職。
此時局勢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動蕩不安,而将軍府早在他惹怒皇上後也失去了實權。
皇上空占名號,權利早已落入奸人手中,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情。
不只是他,就連京城的所有人都被表面的安寧祥和的景象所蒙騙。
徐清妤在城門遙遙望着他歸來的方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便再也等不及,向他跑了過去。
她嘴角上揚着一遍又一遍開心興奮地叫他的名字:“彥綸……彥綸……”
他不厭其煩地哄着她:“我在。”
五年未見的有情人緊緊相擁而泣,這幾年他早已想通一切,他說:“清妤,我們現在就去求皇上賜婚。”
他這次說的,不是改日,而是現在。
她笑嘻嘻地說:“好呀好呀,終于能當彥綸的新娘了。”
他看着她一如既往地沒心沒肺,還如從前那般活潑不矜持,心中暗自慶幸,還好他沒有把他那個無憂無慮的清妤弄丢。
他即刻拉着她觐見聖上,要求賜婚。
随後他們大婚,成親。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這麽的美好。
成親當晚她不巧來了葵水,他如此疼惜她,愛到骨髓,怎舍得動她一分一毫。每晚都能擁着她入睡,已經讓他萬分滿足了。
他不急于一時,他們還有一輩子可以共度。
可成親第四日一道聖旨就把他們編織的美好未來全部打碎。
又是征戰。
誰能想到,從始至終都是陰謀。
皇帝被人控制,昏庸無道,盲目聽信奸人之言,江山?呵!暴風雨的前兆,總是寧靜的不是嗎?
從他突然被免罪回京開始,就是早已被人設計好的改朝換代,篡奪皇位的陰謀。
不然,他怎麽可能輕輕松松什麽都沒做就準許回京恢複将軍職權?又怎麽可能在得罪了皇上和公主後還能順順利利和他心愛的女人成親?
當晚她第一次為他沐浴更衣,是她主動要求的。
第二日她早早地醒來,幫他把盔甲一件件穿好,然後緩緩摟住他,在他懷裏呢喃:“彥綸……答應我,平安回來好不好?”
和上次一樣,活着回來見我。
他薄唇緊抿,狠狠地擁着她,堅定地點頭,“我答應你,一定會大獲全勝,平安歸來。”
就和五年前一樣,平安回來見你。
經歷了難熬的三個月,她收到他那封将要凱旋的書信時,激動地落了淚。
她心心念念了三個月的人,她沒日沒夜苦苦牽挂的人,終于要回來見她了。
算算日子,他回來那幾日差不多就是他們約定好十年前去還願的日期。
彥綸,我等你。
可是,最終都沒有等到他活着回來見她。
甚至,她最終連他的屍體都沒找到。
在聽到被奸人埋伏殺害這個噩耗時,她其實覺得很可笑,他可是大将軍,他是第一武将,他怎麽可能……被奸人所殺,這絕不可能。
她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和勸阻,單人騎馬去了碧湖,那日是他們約定好要一起還願的日子。
她整整等了他一天,卻還是沒等到。
他最後那封書信裏說的那句“回京後陪你去碧湖還願”就像個魔咒一樣,一直浮現在她的腦中。
她手捧荷花燈蹲在碧湖岸邊哭的撕心裂肺,嘴裏一直喃喃地說着:“李彥綸,你是大騙子,說好的帶我來還願的,你在哪裏啊?”
最終手中搖曳的燈盞也在風中熄滅。
她不甘心,她不相信。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找不到他她絕不相信他已經死掉了。
她一個人踏上了尋他的路途,卻被幾個猥瑣的官兵圍上,她懼怕,厭惡,不想讓他們觸碰她,就算死,也要清清白白的死。
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別的人,休想碰她。
倒在地上的她在揚出手中的沙後轉身逃跑,雖然被人用刀砍了後背,卻依然用盡全力縱身跳入江中。
而她最終也沒找到,那個跪在地上,面朝北方,嘴角帶笑死去的男人。
北方,是京城的方向,也是他們家所在的方向。
李晏倫好久好久都沒說話,上一世他們經歷的一切似乎又在他腦海中過了一遍,徐清妤見他不語,在他懷裏仰頭,結果看到了他眼底的蒼涼和悲傷。
她心裏一驚,難道是她的話勾起了他已經不再塵封的記憶?
“晏倫……”她擡手撫上他的臉,輕輕喚他。
李晏倫這才回神,看到她擔心的神色,微微一笑,安慰她:“別怕,我沒事,都過去了。”
徐清妤緊緊地勾住他的脖子,像是安撫他也像是安撫自己,“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這裏沒有戰争,晏倫也不會迫不得已離開我。”
他嘆息,在經歷過那麽多的挫折磨難後,在經歷過那麽痛徹心扉的生離死別後,她的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會不安的吧?
李晏倫輕輕地拍打着她的後背,低頭吻住她,“傻清妤,別怕,我不會離開你。”
作者有話要說: 粗長的一章……
把他們的前世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