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示警

當初板牙爹帶着三家人回到江河鎮上時,他家的老宅早叫王氏族人給收了去。因他們是打算要在鎮上長住的,且王朗一家确實已經有三四十年不曾回來過了,于是王朗也就沒跟族裏提要回老宅的話,而是請族長幫忙作保,買下了鴨腳巷的房子。

這裏原也是王氏族人的産業。因鴨腳巷的特殊形狀,叫街上的聲音很容易就傳到巷子裏去。那家人很是嫌棄這裏住家不夠清靜,因此極是樂意把房子賣給王朗他們。而對于王雷姚三家來說,鴨腳巷的這一特性卻并不是困擾,甚至可以說,這還是一道天然的防線。

鴨腳巷這傳音的秘密,除了他們三家外,鎮上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顯然,那幾個聚在巷口處商量着要怎麽在鎮子上放火幹壞事的黑衣人們也不知道這一點。

此時正是七月初,天空中只一彎細細的月牙兒,連星星都沒有幾顆。如此暗淡的月光,便是那些人正大光明地站在街心裏,都叫人看不清模樣,又何況他們全都躲在巷壁的陰影下。雷寅雙悄無聲息地翻出院牆後,便貓着腰藏在巷頸的喇叭口處。她小心探頭往外看了半天,竟只隐約看到巷口處塞着一團模糊的黑影,連一共有幾個人都看不真切。

而這些人在說着的事,卻是叫她很吃了一驚。

這些人光聽口音就知道,并不是本鎮人士。那為首之人,被其他人稱作“龍爺”。這會兒那龍爺正給手下那幾個人布置着任務,什麽人在哪裏望風,什麽人往什麽位置放火,什麽人又在哪裏接應等等……

雷寅雙默默把那人的話全都記了下來。她才剛要回身去把這情報告訴她爹,忽然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惡狠狠的道:“別人也罷了,旁邊客棧的那花寡婦,再不能輕饒!能燒死那娘們就最好不過了。”

這竟是陳橋的聲音!

雷寅雙正吃驚地眨着眼,就聽到那個龍爺沖衆人低喝了聲:“行動。”

眨眼間,那些黑影就竄出巷口四散開來。最後的那幾個人,則全都貓着腰,往巷口右側摸了過去——那裏,正是龍川客棧。

雷寅雙不禁一陣大急,這時候再跑回家報信肯定來不及了,于是她想都沒想便從巷口裏沖了出去,一邊往外沖,她一邊用盡她最大的嗓門大聲喊着:“來人啊,有賊人放火燒房子啦!”

此時那個龍爺和陳橋正在撬着客棧的門板,想要跑進店裏去放火,卻是誰都沒料到,會忽然有人大聲示警。

龍爺一驚,立時沖一個同夥偏頭示意。那同夥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手裏就往聲音的來處跑去。

恰正好雷寅雙也從巷子裏往外跑,二人就這麽撞了個臉對臉。

也虧得雷寅雙還是個孩子,那個同夥一時也沒聽出來這叫嚷之人是個孩子。他順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舉着匕首就那麽盲目地刺了過去,雷寅雙只覺得眼前一陣風過,忙一矮身,便這麽從那人的胳膊底下鑽了過去,且還順勢點了那人胳膊上的麻筋。

“當”的一聲,那匕-首就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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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個龍爺已經聽出來她只是個孩子了,忙沖那同夥喝道:“快讓她閉嘴。”

同夥吃了個悶虧,又發現他吃的竟是個孩子的悶虧,那心頭的火頓時就旺了起來,擡腿就沖着雷寅雙踢了過來。

要說雷寅雙雖然擅長打架,可那不過是跟小夥伴們的小打小鬧,從來都不是以取人性命為目的的。而這被她激怒了的漢子,卻是拳腳帶風,一副恨不能一腳将她踹着透心過的架式。雷寅雙則仗着她個子小,身法靈活,一邊躲着那人的拳頭,一邊還不忘大聲叫嚷。于是寂靜的老街上,滿滿地回蕩着她那響亮的童音。

見手下竟沒能一下子拿下個孩子,還叫那孩子又叫了兩嗓子,龍爺不由罵了聲:“沒用!”掏着匕-首也撲了過去。

雷寅雙再怎麽厲害,不過是矮子裏面的将軍,孩子裏面的王罷了。兩個成年男人,且還是兩個懂拳腳的男人來圍攻她,她一下子就顯得捉襟見肘起來。她險險晃過那個龍爺,誰知迎面就是那個大漢的拳頭。雷寅雙往後一倒,避開了那漢子的拳頭,卻又看到龍爺的匕首向她襲了過來。

“小心!”

忽然,夜空中又響起一個孩子的聲音。雷寅雙就地一滾,雖然避開了那個龍爺的匕首,卻是眼見着就把自己又送到那個大漢的腳下。她以為自己只怕要挨了這一腳了,不想那大漢忽然大叫了一聲,踉跄着回頭往身後看去。

雷寅雙也順着他的眼看過去,就只見小兔不知何時出現在那大漢的身後,且他的手裏還拿着把明亮亮的匕-首——就是那個大漢被雷寅雙弄掉了的匕-首。

大漢摸摸腿後,擡手看時,見竟是一手的血,立時怒吼一聲,也顧不得雷寅雙了,轉身就沖着小兔撲了過去。

“小心!”雷寅雙也沖着小兔喊了一嗓子。只是,這會兒她也顧不上小兔了,那個龍爺持着匕-首再次向她襲了過來。

龍爺的功夫果然要比那個大漢精道,只兩三招,雷寅雙就招架不住了。何況她還要忙裏偷空注意着小兔那邊的動靜。

小兔才剛練了兩個月的武而已,哪裏是那個大漢的對手,早被追得狼狽不堪了。也虧得他如今跟雷爹學的是八卦掌,八卦掌又最是講究個四兩撥千金的巧勁和腳下的閃避功夫,這才沒叫他吃了什麽太大的虧。

說時遲那時快,雖然小兔和小老虎都感覺他倆好像已經跟龍爺周旋了半天了,其實前後不過才幾息的時間。就在雷寅雙替自己和小兔都捏着把汗時,街上終于有了動靜。那客棧樓上,忽然亮起一道燈光。偏這會兒雷寅雙因躲避那個龍爺,再次使出那地滾龍的招式,一擡頭間,就恰好叫那道燈光晃了眼。她下意識地眨了一下眼,等再睜眼時,就只見那龍爺獰笑着,舉着匕-首向她刺了過來。

雷寅雙立時吓出一身冷汗,狠命一蹬腿,讓自己沿着青石板地面往後滑去,眼看着要害處避開了,只怕腿上難免要挨了一刀時,不想那龍爺忽地兩腿一軟,竟直直倒在了她的腳下。

直到這時,雷寅雙才聽到半空中炸響一個聲音:“找死!”

她順聲擡頭,就只見那聲音響起處,一個人影如老鷹般,從二樓的窗口裏淩空跳了下來。那人落地後,卻是沒看向雷寅雙,而是向着那個正追在小兔後面的大漢撲了過去。大漢只得放棄小兔,回身過來迎戰。卻是只一個照面,就叫那人一腳将他踹飛了出去,然後就撲在街心裏不動彈了。

雷寅雙愣愣地看着淩空落下的花姐。直到花姐向她跑過來,她才想起來腳邊還匍匐着一個“危險”。

等她低頭看過去時,就只見那個“龍爺”仍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雷寅雙定睛一看,這才注意到,他的後脖頸上插着把梅花小刀。那刀身已經全然沒入了他的脖頸,外面只露着一截不明顯的刀柄。

她看着那梅花小刀發愣時,花姐已經跑了過來,先是一腳掃開那個龍爺的屍體,又屈着一條腿,半跪在雷寅雙的身邊,一邊伸手在她身上亂摸着,一邊焦急地問着她:“怎麽樣?傷到哪裏了?”

雷寅雙搖搖頭,看着她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之所以一時出不了聲,一則,是事情發展得太快,叫她有點反應不過來;二來,剛才她是真吓着了;第三……

她不好意思地又往花姐的胸前瞄了一眼。

這會兒花姐的身上竟只穿了件亵衣,顯然是直接從床上跳下樓的。便是今兒是上弦月,月光暗淡得叫人看不清路面,可那松松領口下露着的一大片雪白肌膚,以及短小亵衣下露着的半截腰肢,全都白晃晃地勾着人的眼……

更要命的是,她這樣半跪在雷寅雙的面前,恰好叫那樓上的燈光從她背後照過來。燈光襯着花姐身上那白色亵衣和松松垮垮半吊在她腰間的撒腿褲,簡直如透明的一般,把她整個身體的曲線映了個纖毫畢現。從雷寅雙這個角度看去,她簡直跟沒穿沒什麽區別……

要說雷寅雙雖然是個姑娘家,可她家裏已經很久沒個成年女性了。且就算是她那過世的娘親,也從來不曾這麽衣衫不整地出現在雷寅雙的面前過……所以,這竟還是她頭一次看到一個成熟婦人的……呃,“**”。

雷寅雙這熊孩子,一向有着貓一般的好奇心。這頗為養眼的一幕叫她只略尴尬了一下,就又偷偷擡眼瞄向花姐那線條優美的胸前。

她正偷瞄着,小兔捂着胳膊過來了。雷寅雙立時覺得,自個兒一個姑娘看了花姐沒什麽,小兔一個男孩卻是太不合适了,她擡着頭才剛要叫小兔別過來,那眼角處忽然閃過一個黑影,再扭頭往旁邊看去時,就只見陳橋不知什麽時候摸了過來,正執着把匕-首向花姐撲過去。

雷寅雙吸着氣才剛要提醒花姐小心,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喝道:“當心!”

随着她爹的呼喝,那陳橋不知被什麽東西當着面門拍了過來。他立時丢了刀,捂着臉蹲在地上就長嚎了起來。

花姐一皺眉,過去在陳橋腦袋上狠踢了一下,那嚎叫聲立時便斷了。

見雷寅雙張着嘴看着她,花姐笑道:“放心,沒踢死他。”又問着雷寅雙和趕過來的雷爹,“怎麽回事?”

雷爹瘸着腿走到昏倒的陳橋身旁,從地上撿回自己的鞋,一邊套上一邊擡頭,他才剛要答着花姐說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卻是這才注意到花姐這一身穿着……

古板的雷爹立時就自己嗆着了自己。

雷寅雙則是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把她偷聽到的那些歹徒們的話給她爹和花姐,還有跟着趕過來的姚爺,以及被這偌大的動靜驚動跑出來的陳大、青山等街坊鄰居們都說了,正說着這些人分頭放火的事,後面的廟前街上果然就亮起了火光。

姚爺立時就接過了組織權,吩咐着青山道:“趕緊去給裏正報個信。”又叫着其他幾個年青力壯的街坊,“分頭往那幾個點去看看。記得沿途敲鑼……”交待完緊急的事後,他這才低頭看向雷寅雙,問道:“可傷到哪兒?”

這會兒雷爹早把雷寅雙和小兔都檢查了一遍,對姚爺搖頭道:“都是些皮肉傷。”說着,那手帶着股惱意,不客氣地在雷寅雙的後腦勺上拍了一記。

雷寅雙沖她爹吐吐舌,倒沒敢多話。等她注意到她爹身上竟只穿了件坎肩小褂時,卻是不禁一陣疑惑。她明明記得她爹從巷口出來時,身上套着件衣裳的……而轉眼,她就看到她爹的衣裳去了哪兒——正套在花姐的身上呢。

她這裏看着花姐身上那件原屬于她爹的衣裳眨着眼,姚爺那裏已經把街坊們都組織了起來,又吩咐着三姐看牢鴨腳巷的孩子,特別是這不老實的雷寅雙,然後回頭對雷爹和花姐道:“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的,且看樣子還都是老手。我就怕鎮上的人對付不了他們……”

花姐立時道:“不怕,我和雷哥這就趕過去。若是點子紮手,憑着我倆,拿下應該不成問題。”

這時,李健擠了過來,對花姐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三姐一翻白眼兒,道:“你添什麽亂!黑燈瞎火的,老實着些,叫大人也省點心吧!”

陳大聽了,立時拉長音調應和着三姐道:“正是這話。”又回頭喝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跑出來看熱鬧的孩子,“都回去!”然後又伸手在雷寅雙的肩上拍了一記,道:“你個熊孩子,這些人是你能對付得的?看看,若不是花姐,你這小命早沒了!”

跟那個龍爺和那個大漢纏鬥時,雷寅雙全神貫注只顧着保命了,倒也沒感覺到身上有什麽不對。如今陳大的手這麽一拍,她這才感到肩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再扭頭看向小兔時,就只見正接受着板牙奶奶安慰的小兔也是一陣呲牙咧嘴。不用想也知道,這會兒小兔身上大概也跟她差不多,都是一塊青一塊紫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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