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恬還沉浸在思索中,楚澤濤已經用鑰匙開了門,于是她趕緊跟了上去。
蘇家的條件還不錯,進門就是院子,裏面種了不少青菜瓜果,然後往裏走一點,一排幾間齊齊整整的磚瓦房,說不上多好,但在這個小城裏,還算是中等偏上的人家了。
院子裏有個女人正彎腰洗衣服,看到兩人進來,直起腰,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露出溫婉的笑容:“恬恬,澤濤,回來啦。”
“媽。”楚澤濤叫了一聲。
這是書中原主的母親,趙秋芳,快四十歲了,眉眼仍能看出來年輕時的風采。她早年是紡織廠的女工,後來因為身體不好,從紡織廠病退,開了間早餐鋪子,起早貪黑的賺點辛苦錢。
“……媽。”蘇恬也跟着叫了一聲,微微有些別扭,畢竟她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
趙秋芳笑得很溫柔:“哎,你倆回來啦?快休息一下,我現在就去做飯。”
說着,連衣服也顧不上洗了,急急忙忙的去了廚房。
楚澤濤回了自己的房間——一個很小的房間,原來是個雜物間,後來收拾出來給他住。
蘇家只有四間房,分別住着蘇恬父母、二叔一家、奶奶和蘇恬,于是撿來的孩子楚澤濤就只能睡雜物間了。
他的小房間夏天又悶又熱,冬天會漏風,下雨會漏水,簡直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蘇恬遠遠看到楚澤濤打開了門,然後又關上,雜物間又低又矮,裏頭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他進門的時候,甚至還要低下頭。
蘇恬在原地站了一會,旁邊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花白頭發的老太太走出來,尖下巴三角眼,看面相就不是很好相與的,應該是原主的奶奶。
“喲,這是讀書讀傻了,看到奶奶都不知道打招呼了。”蘇奶奶的聲音尖利高亢,與她的面容倒是相得益彰。
蘇恬知道奶奶不喜歡她,也不想多生事端,老老實實叫了人。
蘇奶奶又左右張望了一番,蘇恬知道她在找楚澤濤,便替他道:“澤濤回房了。”
蘇奶奶哼了一聲,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麽,随後看到院子裏還沒洗完的衣服,又唠叨起來:“這衣服怎麽不去晾起來,做事總不讓人省心。”
蘇恬忍無可忍,沉聲道:“我媽去廚房做飯了,衣服我會晾的。”
趙秋芳因為只生了一個女兒,在家裏很沒有地位。蘇奶奶重男輕女,偏心生了兒子的二叔一家,對着老大媳婦兒就橫挑鼻子豎挑眼。
蘇恬進房放了書包,就出來把衣服晾了,然後又去廚房趙秋芳打下手。
她留學的時候,實在吃不慣英國那種又不健康又難吃的食物,因此大多數時候是自己開火做飯,幾年下來,手藝練得相當不錯了。
趙秋芳頗為驚訝,她這個女兒一向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會扶的主,今天竟然會主動來幫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恬恬,你怎麽會做這些?”趙秋芳驚疑地問。
蘇恬早就想好了說辭,很淡定的回答:“每天看着媽你做,我看看也就學會了呀。”
趙秋芳想了想,又覺得有道理,女孩子這麽大了,自然會無師自通一些東西,不過是她家恬恬更聰明一些罷了。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趙秋芳往廚房門口看了一眼,道:“你爸回來了。”
她小跑着出去,接過蘇建國脫下的外套以及他的公文包。
蘇建國大約在單位裏不順,面色不虞地推了她一把,不耐煩的吼道:“敲了半天都不來開門,你耳朵聾了嗎?”
趙秋芳踉跄了一下,扶着牆站好,卻不敢生氣,只是讪讪的解釋道:“我剛在廚房炒菜,沒聽見……”
“這都五點半了,飯還沒燒好,你整天在家裏忙什麽?”
“哎哎,再給我幾分鐘,馬上就好了!”
蘇恬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眉頭皺了起來,嘴角不悅的繃緊。
書中對于蘇建國的描述不多,只提到他是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自私自利,一切以自我為中心,眼裏沒有老婆也沒有子女,只有他自己,在家裏什麽事都不做,認為所有家務都是女人的職責。趙秋芳不像他的老婆,倒更像是他請來的老媽子。
即使趙秋芳任勞任怨的包辦了所有家務,他還是不滿意,覺得趙秋芳沒用,只給他生了個賠錢貨的女兒,家裏的香火都沒人繼承。至于楚澤濤,再好也只是撿來的野種,他根本沒算在裏面。
到後來蘇建國被男主整得丢了工作,就成天把氣撒在老婆和女兒身上,趙秋芳後來早早病死,跟他想來脫不了關系,原主也被他嫁給了一個廠長家的纨绔子弟,以換取彩禮。
蘇恬最恨這種不尊重女性的男人,沒想到她現在穿到書裏,還得要叫這種人爸爸,她真擔心自己喊不出來。
不過,在外人眼裏,蘇建國沒那麽糟糕。他在供銷社工作,一個月有四十塊錢工資,在吃一頓飯幾毛錢的年代,算是一份很穩定很體面的工作了。
供銷社福利很不錯,單位經常發補助。在計劃經濟的年代,物資匮乏,屬于有錢也買不到東西的,所以隔三差五的,還有人給他送禮走後門。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蘇建國越發膨脹,自認為了不起,在家裏才會那麽頤指氣使。
蘇恬按捺住心裏的不滿,畢竟她現在還未成年,又剛剛穿過來,也不能改變什麽,只能暫時忍耐。
她撇了撇嘴,一手一個盤子,端了出去。
趙秋芳連忙道:“恬恬,你慢一點,湯很熱的,小心燙到手。”
蘇恬笑了笑:“媽,沒事的。”
蘇建國坐到飯桌前,掀起眼皮看了蘇恬一眼,問道:“今天月考,考的怎麽樣?”
不等蘇恬回答,趙秋芳打圓場道:“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
她是知道女兒成績的,沒得又在飯桌上惹她爸生氣。
蘇建國嗤笑一聲:“你就護着她吧,讀不進去也好,到時候早些嫁人,省的浪費老子的錢。”
“建國!”趙秋芳有點擔心的看了女兒一眼。
楚澤濤幫着把碗筷拿出來,一一擺好,默默地坐下,沒有說話,似乎對這樣的争吵早已習以為常。
蘇建國拿筷子指了指趙秋芳的鼻子:“你生的好女兒,繡花枕頭一個,還不讓說?”
蘇恬聽不下去了,臉一沉,啪的一聲放下了筷子:“爸,媽,我以前确實不懂事,沒有好好學習,但從今天起,我會努力的,中考我一定會考上重點高中!”
蘇恬擲地有聲的一番宣言,讓屋子裏陷入一片安靜,所有人都驚愕的望着她。
趙秋芳愣了一愣,但看着蘇恬堅定的眼神,不由得紅了眼圈:“恬恬,你真的懂事了……”
楚澤濤也一臉意外,回家的路上蘇恬就說過要他幫她輔導的話,但他并沒有當真,只當她是一時心血來潮,說說而已。難道說,她竟然是認真的麽?
蘇建國瞪着金魚眼,半張着嘴,沒想到他的學渣女兒竟一下子變得這麽有氣勢,說出這麽硬氣的話來。
不過,只是靠嘴說說,還是不能讓人信服,何況離中考只有三個月了,以蘇恬班級墊底的成績,要想考上重點高中,簡直是癡人說夢。
蘇建國鼻子裏哼了一聲:“現在才知道要努力,早幹嘛去了?就你那水平,能考個職中就不錯了,還重點高中?我可告訴你,你要考不上,老子可不會供你複讀的!”
蘇恬傲然道:“放心,我不需要複讀,你只要幫我準備上高中的學費就行了。”
“呵,口氣倒不小,只要你考得上,學費你不必擔心。但你要是考不上……”蘇建國眯着眼,金魚眼閃動着精光,“反正你也不是讀書的料,也別念什麽書了,跟周廠長家的兒子處處對象,早點嫁個好人家。”
處對象?處泥煤的對象!
且不說周廠長家的那個兒子是個品行低劣的敗家子,她才十六歲啊,還沒成年,這個禽獸爹就想着把她賣了換好處了?
蘇恬氣得恨不得把一碗熱湯潑到他那張油膩膩的肥臉上,還是趙秋芳一把拉住了她。
“孩子她爸,恬恬還小,還是學習為重,處對象的事兒以後再說吧。”
“還小?小個屁!我在她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幹活掙錢了,哪像她這樣只知道跟家裏要錢?”
正當吵得火熱,門被咚咚敲了兩聲,蘇奶奶拄着拐杖,砰砰的敲打着廚房的門。
“吃個飯吵吵鬧鬧的,像什麽樣?”蘇奶奶黑着臉走進來,一屁股坐在桌子邊,對趙秋芳道,“我說秋芳啊,建國在外頭工作掙錢很辛苦的,你就不能體諒他一點,還天天跟他吵嘴?”
趙秋芳委屈的紅了眼圈,面對婆婆颠倒黑白的指責,卻不敢反駁。
蘇奶奶又轉過頭來對蘇恬和楚澤濤訓斥道:“你們倆也是,能不能聽話一點,不要惹大人生氣!你們去外面看看,誰家有你們這樣的條件,還能讓你們頓頓吃上肉?啊,做人要知足,要懂得感恩!”
這時外頭又沖進來一個小胖子,大約**歲的樣子,看到桌上的白斬雞,兩眼放光,爬上凳子撕了一條雞腿就塞嘴裏啃。
跟着小胖子身後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壯婦人,穿着一件水紅色的确良襯衫,豔麗的顏色越發襯得她臉黑體胖,可是她卻絲毫不覺得難看,自我感覺良好。
這倆人是蘇恬的二嬸熊春梅和她的堂弟蘇小飛,熊春梅看着蘇恬家的飯桌上豐盛的菜,大哥家頓頓都有雞鴨魚肉,而自家卻吃不起好的,不由得暗暗嫉恨。
她看着兒子沒有禮貌的行為,非但沒有阻止,反而笑嘻嘻的說:“哎呀,這孩子最愛吃雞腿了,還不快點謝謝伯伯嬸嬸!”
蘇奶奶看着熊孩子啃雞腿啃得滿嘴流油,非但不責怪,眼中還流露出慈愛的光芒:“謝什麽,都是一家人,小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應該多吃點才行!”
趙秋芳一臉無奈,明明這只雞是買來給自己家孩子考試補身體的,但是蘇建國都不吭聲,婆婆又一貫強勢,她也不敢說什麽。
蘇恬瞅了瞅那熊孩子胖得都快沒脖子了,再看看瘦得竹竿似的楚澤濤,實在有點哭笑不得。這麽個吃法,也不怕吃出肥胖症?
蘇恬算是看明白了,這一家子,除了趙秋芳,個個都是極品。
原主在家裏被奶奶、爸爸和嬸嬸擠兌,日子并不好過,她受了氣,就發洩到男主的身上,以欺負他為樂。
原主的零用錢是蘇媽媽買早餐的時候留下來一點,偷偷塞給她的,但原主都是自己花掉或救濟了江芸,自己弟弟卻一分都不給。
這樣極品的一家人,難怪楚澤濤後來不認他們。
就是她自己,也想早點擺脫他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