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表姐

那天過後,之後大半個月,湯子期都沒機會再見俞北平。她心裏存了十二分擔心,怕被他煩了。

其實純屬杞人憂天,俞北平沒那麽小氣,只是心裏有些無奈。

孫娉這次倒是早早回來了,落腳沒兩天,隔日就在微信裏發了張漂亮的邀請函給她,讓她禮拜六去隔壁學院聽這個課。

“什麽啊?”湯子期戳來戳去看。

“信息技術和工程學/運用到軍事上的實踐,去聽一聽吧,沒壞處,就這麽幾張邀請函,我的都給了你,人家想去還去不成。”

湯子期努努嘴,嘀咕:“誰愛去誰去呗。”

不過她閑着也是閑着,下午就和李姝結伴去了。

兩個學院相鄰,硬件設施卻是天差地別,隔壁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連教學樓都是公費撥款新蓋的,磚紅色的建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五米高的大門,外嵌花崗岩雕刻和門頭,看着就很有氣勢。

雖是講座,卻擺在頂樓的宴會廳。這地方平時是年終活動才開放的,裝修得堪比星級酒店,偌大的宴會廳擠滿了人。

湯子期和李姝憑着邀請函掃碼跟着人流進去。大老遠,她就看到了和簡筠在一起的年輕女人。

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編成了蠍子辮,發梢有些蜷,身上穿着件卡其色流蘇坎肩毛衣,配珍珠耳釘,踩着雙鹿皮靴,看着溫柔知性,又有幾分林黛玉般柔弱的楚楚之姿。

正是她的表姐周啓蘭。

湯子期看向她的手腕,那兒果然戴了一只腕帶很粗的百達翡麗機械表,正好遮住了割腕的傷疤。

——看來傳言是真的。

簡筠朝四周看看,不解道:“這是講座嗎?怎麽像交流會?平時也沒見這麽多人啊。”

周啓蘭跟前臺的志願者要了杯茶,優雅地呷了口:“也不看看來講課的是誰。”

“怎麽說?”簡筠八卦地看着她。

周啓蘭虛榮心滿足,大發慈悲,給她透露:“北邊來這兒挂職進修的幹部,管通訊指揮的。”

簡筠抓住了重點:“很年輕?”

周啓蘭想起前幾天在醫院時的場景,臉不自覺紅了一下,沒正面回答她。

很快,簡筠的猜測就被證實了。人都來的差不多的時候,大門又從外面推開,兩個秘書模樣的人捧着文件簇擁着一個年輕軍官進來。他也沒跟其他人打招呼,快步走的同時不忘翻手裏文件,直接上了講臺,微微躬身,調試話筒。

“請大家安靜一下,各就各位。”

他高高地站在臺前,一手虛撐在桌沿上,低眉斂目,側影如畫,淺綠色的襯衫卡在褲腰間,襯出勁瘦的腰身,當真是風流無限。

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室內,極有默契地安靜下來。

簡筠這才明白,為什麽來聽課的一大半都是女生。

一堂課講得極為順利,幾乎忘了時間的流逝。等下課鈴響,他攜着文件離開,不少女生都懷揣着醉翁之意過去提問。

俞北平被擁在人群裏,臉上仍是一派從容微笑,對于問題一一解答致意,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穿過人群,他看到一抹纖秀的熟悉身影抱着文件快步出了大門,心裏焦急,苦于無法脫身。好不容易安撫住人群,他接到個電話,正好借機閃出了包圍,快步朝門外追去。

“俞站長!”到了門外,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百靈鳥般悅耳的女聲。

俞北平皺眉,忍着不耐,回頭沖來人敷衍地笑了一下。

周啓蘭面色緋紅,完全沒瞧出他神色有異,快走幾步上去道:“上次的事兒,謝謝你。”

俞北平看了她會兒,才認出這是周家大小姐。之前為了給俞少謙善後,他買了束花,特地去醫院看了這位割腕的病患。

路上說辭想得清楚,到了門口,就聽到裏面尖銳的怒罵聲:“讓他滾!讓他們滾!拿我當什麽了?道個歉就想糊弄過去!我怎麽說都是将門之後,欺人太甚!”

俞北平整了整思路,敲門入門。

周啓蘭原本怒不可遏,面容都有些扭曲,乍然看到他,人就愣住了。俞北平生得出衆,一身軍制,儒雅清絕,陽光淡淡地灑在他的發頂,姿态從容,溫潤謙和。

他說明來意,代俞少謙躬身道歉,又遞上花。

何麗雲忙手忙腳亂接過,神色拘謹,剛剛罵得起勁,在他面前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啓蘭一張臉更是燒到了耳根,頭深深垂下,懊惱不已。

就這一眼,她就記住了這位出類拔萃的青年。

之後,何麗雲勸了她一番,說這未嘗不是一個好事,反正那俞少謙也是個不學無術之輩,這位主兒就不一樣了。雖然在衆兄弟和堂兄弟中排第六,卻是俞參謀長的長子。更重要的是,他在通訊站任要職,很有能力,前途無量,跟俞少謙那個纨绔子弟簡直是雲泥之別。

“蘭蘭,這可是絕佳的好機會,你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啊。”何麗雲緊緊握着她的手,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周啓蘭羞紅了臉,甩開了她的手,忸怩道:“媽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心裏卻泛起了一絲不一樣的漣漪。

從那以後,總是不自覺關注俞北平的事情,連他教指導架設班去野外集訓都托人找了關系,偷偷去看過。

“有事嗎?”俞北平急着脫身,笑得勉強。

周啓蘭毫無察覺,猶豫一下,紅着臉從随身的提包裏拿出一張邀請函:“禮拜六大院有我的演出,晚上9點,您能來嗎?”

說完又覺得唐突,忙補了一句:“挺大型的演出,內院很多首長和領導都要來指導。”

俞北平随意應了句,眼角的餘光已經瞥見湯子期的背影在拐角處消失,忙客套道別,轉身就追了過去。

樓道裏的大理石臺階被他的軍靴踩得咚咚作響。

周啓蘭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悵然。

“想什麽呢?”簡筠從後面過來,挽住她的胳膊,笑得不懷好意。

“沒什麽。”

“我都瞧見了。”簡筠想起剛才那個青年,覺得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兒見過,“說真的,我好像見過這位首長。”

“不可能,他以前都在外地,最近才回的北京。”

“你讓我想想——”簡筠蹙眉深思,忽然靈光乍現。之前去聽梁教授的講座,他跟湯子期一起遲到,一前一後進課堂的事情浮現在她腦海裏。

兩人好像早就認識了。

簡筠的話戛然而止,私心不想提起。

湯子期和他疑似交情匪淺,這種可能給她長臉的事兒,簡筠當然諱莫如深。

周啓蘭卻很好奇:“他怎麽?”

“沒什麽,我記錯了。”腦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簡筠對周啓蘭露出個似是而非的微笑,“喜歡就去追呗。”

“你瞎說什麽?”心事被戳穿,周啓蘭又是羞惱又是窘迫。

簡筠卻笑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出色的男人,那得靠搶的,你不去,怎麽知道他對你沒意思?你要不去,沒準兒旁人就湊上去了,到時候可別哭。”

周啓蘭失神地望着空蕩蕩的樓梯間,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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