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在六月的時候星象最旺,如果她所猜想的沒錯的話,此地下方,應該埋着二十個八卦凹鏡。凹鏡有聚氣之效。
如此一來,這個陣法針對的就是在六月二十號出生的所有男性。
此外,她看了一眼腳下明顯比其餘地方顏色更顯深紅的土壤,下面定還埋着一顆心髒。心髒布在陣下,讓受到陣法傷害之人表現出同樣的一種死法——心肌梗死。
霍瑤冷笑一聲,洛神流派之人,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如何害人身上,如果用作正途,恐怕早就成就不少的玄學大師了。
可惜了。
霍瑤覺得,她應該對這個時代的玄學重新定義了。玄學正統雖式微,但是歪門邪道卻是愈演愈烈。像上次的血色小鬼,再比如此次的陣法:生鬼入廟門。
第二十七卦
但是眼前的這個陣法,和霍瑤所知的生鬼入廟門還是有點區別的,這個的威力更大,就像是經過了升級改良一般。
盡管這個陣法的名字還算好聽,但這也是害人性命的陰毒陣法。
生鬼入了廟門,并不是超度,而是被束縛于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霍瑤伸手一招,像是招了什麽東西一般,然後從手中扔出了幾枚銅幣。
耳邊突然傳來連續不斷的噗噗聲。
聲音就像是在耳邊炸響一般。
一共響了二十下。
一分鐘後這股聲音才沒有了。
程翊在一旁,仿佛感受到了陣陣撲面而來的陰氣,他挑起一邊的眉頭,問,“霍大師,這是什麽聲音?”
霍瑤面色冷淡的看着自己所站的路面,解釋道,“這是埋在這處地下二十枚八卦凹鏡破碎的聲音。”
她擡頭看了一眼陰氣漸漸散開,露出了原本面貌的天空,接着說,“二十枚八卦凹鏡已破,生鬼入廟門也已破。”
“你低頭。”霍瑤轉頭看向程翊,對他說。
這不是第一次霍瑤提出這樣的請求了。
不同于第一次時的迷惑,這一次程翊什麽都沒有問就低下了頭。
霍大師肯定有她這樣做的用意。
霍瑤的指尖在程翊的額頭輕點。
她的指尖微涼,但是觸感細膩,夜晚的涼風中傳來淡淡的清香,這是從她身上傳來的味道。
程翊的心頭浮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但是這種感覺很是短暫,瞬間即逝。
他蹙了蹙眉,眼下的狀況也不容他再去想什麽。
因為他的眼睛,突然有一種微涼的感覺。
像是薄荷水擦在眼睛上,舒爽而清明。
他擡頭,重新打量這個世界。
原本明明是平凡無奇的小鎮景象,但是這一刻,出現在他面前的,仿佛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世界少了幾分色彩。
更多的是黑與白。
他看到一個一個的鬼魂争着從一個大開着的廟門前逃出來。
然後消散于空氣中。化為點點光芒。
這個過程一直持續了幾分鐘。
之後慢慢的,再沒有鬼魂出來了,廟門開始一點一點的閉合。
他仿佛聽到了厚重的梨花木門一點一點閉合時發出的吱呀聲。
就像是來自古老的洪荒。
穿越漫長時光的河流。
響徹在他的耳際。
讓他的心神,都受到了無比的震撼。
“這些鬼魂,就是死于這個生鬼入廟門陣法的無辜之人。”霍瑤看着暗沉如墨的天際,淡淡的解釋說。
“那麽,大東也在其中?”程翊盯着空氣中的點點光芒。最終,這些光芒也都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嗯,他已經投胎去了。”霍瑤的聲音中,帶着不經意的安慰,程翊聽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霍瑤再次說,“你低頭。”
程翊低頭之後,霍瑤指尖再次在他的額頭輕點。
他眼中的世界,再次恢複到了正常。
但是剛才的一幕留給他的震撼,卻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夠消彌的。
這就是神奇而奧妙的,玄學世界嗎?
讓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兩人回到酒店的時候,前臺小姐正在無聊的磕着瓜子。
霍瑤走到櫃臺前,垂眸看着她,語氣平淡,“以後,不會再有出生于六月二十號的男人死去了。”
前臺小姐聽到她的話,吓得手裏握着的一整把瓜子都掉了。
瓜子掉在地上發出淩亂的聲響。
但是卻沒有人去理會。
“你也……也是術士?”正是因為知道術士,真切的知道他們的厲害,所以前臺小姐說這話的時候是戰戰兢兢的。
她果然知道點什麽。
霍瑤點了點頭,單刀直入的問,“你知道是誰布的陣?”
前臺小姐搖了搖頭,像是都快要哭出來了,“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霍瑤微微的勾了勾唇,這個動作高貴冷豔,由她做來,格外的好看,卻也格外的寒氣逼人,“那你怕什麽?”
前臺小姐重重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只是有所猜測罷了。”
她向霍瑤和程翊講述了一個故事。
一個苗女和一個普通男人的愛情故事。
如同所有的愛情一般,他們有着浪漫美好的開頭,相遇于寧靜而古老的小鎮中,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他們很快的投入了愛河。
但是他們卻沒有如同童話故事一般的美好結局。
他們的結局是,生死兩隔。
故事中的男主死了。他被人發現的時候,身體早已經*。
據說,是死于心肌梗死。
之所以是據說,因為前臺小姐,也就是陳秀麗看到過那具屍體,死相格外的凄慘。整個臉部,坑坑窪窪的,像是被潑了硫酸一般。
當時她沒敢再仔細去看,因為看到的第一眼,她就吓得逃走了。
故事中的男主小方,是陳秀麗的鄰居。他和那個苗女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他們是如何相識的,如何相愛的,陳秀麗都知道,甚至在他們兩人之間産生矛盾的時候,還是陳秀麗為他出謀劃策。
但是小方和那個苗女之間的矛盾,随着時間的流逝愈加加深,以至到了後來無法調和的地步。
但是他們倆卻并沒有分手。
小方後來出軌了。出軌的街頭的流莺。
他開始夜不歸宿。開始留宿于街頭各色流莺。
陳秀麗曾經勸過他,讓他收斂一點。
但是小方格外的無所謂,他吊兒郎當的笑,“她還能拿我怎麽辦?”
那天之後,陳秀麗就再也沒有見過小方,再見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具死屍。
“從小方之後,這個小鎮上,經常會有男人死去。但是一開始,我只是以為巧合。”陳秀麗慢慢的回憶道,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臉色又慢慢的變得蒼白,“但是有一次,我無意中發現,其中有一個死去的那個男人,是六月二十號生日。因為那天,那個男人是和自己的女朋友特地來這個小鎮過生日的。而小方,他也是六月二十號的生日!”
一個又一個的事項表明,這并不是什麽巧合!
而是來自于那麽苗女的報複!
她恨小方!
她也恨每一個六月二十號生日的男人!
霍瑤凝眉,“你知道那個苗女的名字麽?”
前臺小姐心悸的搖了搖頭,“具體的我不知道,我聽小方喊她悅悅。悅是喜悅的悅。”
霍瑤點點頭,剛想和程翊離開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麽,又回頭問,“她就住在這個小鎮的東北方麽?和其他苗人一起住着?”
前臺小姐神色略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小方死去之後,關于這個苗女的事情,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也一點都不想知道。
霍瑤說了一聲謝之後就和程翊一塊回房了。
在路上的時候,兩人都格外的沉默。
霍瑤看着程翊端凝的神色,想了想說,“很害怕?”
從霍瑤的角度來說,雖然小方有錯,但是那個苗女卻是錯上加錯。
犯錯的只是小方一人,又何必牽連其餘無辜之人?
如果說這個陣法就是那個苗女所布,那麽來自女人的記恨心,也實在是有點可怕。
不僅僅是要那個負心漢痛苦的死去,還要這個世上所有的同一天生日的男人全部死去。
程翊剛想搖頭,霍瑤就向他承諾道,“你不必擔心,有我護着你,誰都不能拿你怎麽樣。”
從霍瑤将程翊從帝都帶到雲南的這一刻,他就算是她羽翼之下護着的人了。
程翊一愣,這已經是短短的一段時間內,霍大師向他做出的第二次承諾了。第一次承諾就在數小時之前,她說只要他跟着她就會安全無虞。而第二次,就是此時此刻,她承諾他,誰都不能拿他怎樣。
他能夠感覺到她說話時的認真和鄭重。
她是真的,在向他承諾。
程翊的心中升騰起一股暖意,這種感覺,自他母親去世之後,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他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帥氣的笑容。
和霍大師相處得越久,就越會發現她特別的那一面。
這一晚因為破陣所以折騰得比較晚,霍瑤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上一世每天早上五點就起床做功課的日子仿佛已經離她很是遙遠了,霍瑤忍不住按了按眉心,這樣可不行,從明天開始她準備恢複上一世的作息時間。
剛洗漱完畢,就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她打開房門,門外站着身姿挺拔,衣裝筆挺的程翊,不同于昨晚的随意灑脫,白天的他又做回了矜貴的程氏總裁。看到霍瑤,他眉目舒展,“霍大師,休息得怎麽樣?”
“還不錯。”霍瑤一夜無夢,一覺睡到這個時候,确實睡得挺好。
程翊聽聞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邀請她共進午餐。
用完午餐之後,霍瑤回房看了眼日歷。
日歷顯示,兩天後是黃道吉日,宜出行。
第二十八卦
雲南是一片理想而神奇的樂土,這裏流傳着許多古老的傳說,充斥着各種異域風情,還有神奇的熱帶雨林自然景觀,有古老奇特的珍稀動植物。
霍瑤所在的小鎮的東北方,就是一片茂密的熱帶雨林。
那片熱帶雨林氣候濕潤,裏面百年參天老樹比比皆是,巨大的綠蔭讓整片雨林即便是處于陽光熱烈的白天,都好似處于傍晚時分。
裏面危機四伏,有毒蟲毒蛇,還有帶毒的植物。
還有,那裏住着一群傳說會下蠱,下降頭的苗人。
遠遠望去,就讓人感受到一股陰邪黏膩的不适感。
不過霍瑤用羅盤最終推算了幾次之後,确定了她的陰陽雙魚法器就在這個小鎮的某一個角落,而不是在苗人居住着的那片熱帶雨林裏。
這說明她之前的直覺是正确的。
在她拿到自己最趁手的攻擊法器之前,她事實上也不是很想和苗族人,尤其是那個悅悅立刻對上。
苗族人神秘而排外,說明他們內部團結一致,一致對外,他們人數衆多,是一個團體,而現在霍瑤只有自己一個人,而且還有一個術士眼中金光閃閃的香饽饽在身旁,她既要取回自己的法器,還要保護人形龍脈,更要對付苗人,實在是左支右绌,所以目前還是暫時不要多生事端了。
至于之後,她不相信在她破了“生鬼入廟門”之後,對方還會無動于衷。對方早晚會按捺不住,前來試探。
而在這之前,她需要把眼前的事情解決掉。
兩天之後,霍瑤和程翊一同出的門。
雖說這個雲南的小鎮,相比于繁華而人流衆多的帝都來說,實在是小的可憐。但事實上,想要把這個小鎮用兩條腿逛完,也需要一個半左右小時的時間。這個小鎮,因為與鄰國接近,所以有一些建築帶着明顯的東南亞的風情,別有特色,但是大部分建築都帶着歷史的滄桑,古老而陳舊。而在一群老建築聚集的地方,居住的人口非常多。
霍瑤跟着手中羅盤的指示走着,一顆心就忍不住的往下沉。
這一塊區域居住的人口數太多了。這對于她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陰陽雙魚玉佩作為一件攻擊法器,它的煉制環境很不尋常,它在充滿陰氣的墓穴中,埋藏了近十年時間,而埋葬它的墓穴主人,是枉死的,因此除了陰氣,還有濃郁的煞氣徘徊在墓穴四周久久沒有散去,經過多年時間的滋養,法器的身上也跟着沾染上不少的煞氣。
這件法器,并沒有趨吉避兇的效果,恰恰相反,它趨兇避吉。
它的存在,就是為了能夠脫離陣法,而直接讓煞氣作用于對手。
煞氣,聽着就讓人覺得不祥。
事實上也确實是如此。
在擁有主人的時候,陰陽雙魚法器的煞氣被霍瑤很好的控制了,就如同被封閉在密閉空間之內一般,雖然厲害,并不會外溢對普通人造成不好的影響。但是失去了主人的陰陽雙魚法器,就仿佛掙脫了束縛的惡魔,開始盡情的釋放它的煞氣。
煞氣的殺傷力,不可謂不大。
千年之前,這一片區域是荒蕪的平地。沒有任何人的居住。
所以霍瑤才會選在這裏和淩堃進行最終對決。因為沒有人能夠影響他們。
但是千年過去,這一片地域,早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裏居住着不少的人口!老老少少都有!
如果煞氣流出,那麽對這一塊居住的人口絕對是一個極大的災難!
她只能寄希望于,曾經為了防止自己的陰陽雙魚法器被別的術士發現,她所布下的陣法能夠很好的控制住煞氣的四溢。
雖然如此這樣想,但事實上,霍瑤的心中已經有了最壞的猜測。
霍瑤和程翊兩人走了将近一個小時,羅盤顯示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四周并沒有煞氣彌漫的情景,霍瑤心中略有些放松。
這說明煞氣并沒有大範圍的擴散。
最終,羅盤不動了。
指針指向正西的方向。
霍瑤朝那邊望去。正對着她的,是一間普通的民宅。
這所民宅看上去已經有些年歲了,木門上的紅漆都剝落了不少,看上去破敗無比。
這一塊區域,距離霍瑤程翊所住的酒店有一小時的腳程。如果說酒店處于鎮中心,帶着現代的時尚風格,還融合了鄰國的異域風格,那麽此地的建築就明顯還保存着古老的氣息,并沒有被經歷過改造。
她上前,敲了敲門。
三下敲完之後,她等了許久,沒有人開門。
她繼續敲了三下,口中問道,“有人嗎?”
聽到她的問話,從她身後經過的一個路人忍不住停下腳步,擺了擺手,“姑娘,你找他們幹嘛?”
霍瑤回身,看到向她搭話的是一個本地居民,皮膚黝黑,穿着少數民族服飾,從他的面相上倒可以看出這不是一個惡人,于是霍瑤回答道,“有事。裏面有人住嗎?”
“有事?”路人用猶疑的目光看着她,像是在判斷她話語中的真假,但是他想了想也想不出這麽一個好看的姑娘會找這戶人家有什麽事,還有她邊上的那個男人,長得跟個明星似的,但是比明星還要有氣質,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這麽一對好看的過分的年輕男女,能有什麽事哦?
該不是聽說了什麽八卦,來這裏尋樂子的吧?
這麽想着,他好心的勸說道,“不是啥大事就別找他們了。這戶人家啊,上輩子肯定做了不少的孽。”
霍瑤的心,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為什麽這麽說?”她抿唇問道。
“這戶人家啊,沒有一個正常人,老的已經70多了,是個聾子,生了一個兒子,還是個聾子。老子兒子全是殘疾人。這原本倒也沒什麽,最稀奇的哦,這兒子後來結婚生了個女兒,是個啞巴!”說到這裏,這個路人停了停,像是回想起了什麽了一般,忍不住搖頭嘆息,“這個啞巴,是個舌頭斷了半截的啞巴!你都不知道有多可怕!”
看到霍瑤微微皺眉的神情,這個路人倒也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感覺。這個小姑娘感覺不太了解這戶人家的情況?
他沒有多想,繼續無限唏噓的語氣說道,“這啞巴的老媽在她生下來還沒一個月就跟着別的野男人跑了,這小的從小就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也是啊,誰敢在這樣的人家待下去?一家三代全是殘疾人!尤其是這個小的,完全就是個畸形兒,肯定是上輩子作孽做太多了,所以老天爺都要懲罰他們咯。”
路人皺眉看着霍瑤,“所以啊,姑娘,不管你是聽說了什麽對他們産生了好奇,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來找他們,盡量別跟他們接觸!接觸了也許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我們鎮上啊,都在傳這戶人家是很不祥的!”說完,他也不管霍瑤是不是聽進去了,話,他說完了,信不信那就是對方的事情了,于是搖頭晃腦,嘆息着離開了。
老實說,連他這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有時候都覺得這個小鎮太他媽邪門了!
三天兩頭死人不說,還老是有些恐怖的存在。
這戶人家對于這個路人來說,就包括在恐怖存在裏面!也是邪氣得緊!
霍瑤看着眼前的普通民宅,心裏确定,煞氣,還是用她最不希望的方式,溢出了。
第二十九卦
霍瑤又敲了幾次門之後依舊沒有人給她開門,即便裏面有人,估計也只有一個聽不見聲音的老者。她決定在這裏等,總能等到住在裏面的人。
自聽到那個路人的一番話之後,程翊一直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霍瑤覺得這樣的他與這周遭格外格格不入。她略一思索,就知道,恐怕是剛才那人的一席話讓他有所觸動。于是她裝作若無其事的開口,“程總,你在想什麽?”
程翊擡眸,隔着一段長長的距離,讓人無法窺探他眸底的情緒。他看着霍瑤,自嘲道,“霍大師,在你眼裏,我也是不祥之人吧?”
如果不是,為什麽他會親眼看着自己的母親出事,為什麽他的兩任前女友都出了車禍,一個失去了一雙腿,一個成了植物人,還有不久前剛剛因為他才喪命的大東……
這戶人家的一家三代,都只是身有殘疾罷了,并沒有危害到別人,就被當地人說成了不祥,那麽他呢?若不是他程老獨子的身份,身後又會有多少流言蜚語呢?還是有不少流言的吧,只不過是沒有傳到他的耳邊罷了。
霍瑤聽聞搖了搖頭,真誠道,“在我看來,你是天道最寶貴的饋贈。”
程翊愣了一下,這樣的說法,他今生還是第一次聽到,不得不說,讓他感到了十足的意外,以及觸動。
最寶貴的饋贈。
多麽獨特的安慰。是的,程翊只以為霍大師在安慰他罷了。
他至今還記得,他前未婚妻出事之後,她的父母驚怒的指責他時的情景。他也忘不了他母親去世之後父親悲痛的神情。
他曾虧欠了那麽多人。
有一些,也許永遠都無法彌補。
但不得不說,霍大師的這句話确實安慰到了他。
事實上,霍瑤這話雖有安慰的成分,但更多的是真心話。在一個術士看來,身負磅礴龍氣的人形龍脈,實在是天道最珍貴的饋贈,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對于普通人而言無法承受的龍氣,在術士眼中,其價值不言而喻。
龍氣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淩堃可以以此延長自己的壽數,來達到長生不老的目的。而在霍瑤眼中,龍氣本身就帶有浩然正氣,是世間一切陰邪鬼物的克星,她可以以龍氣為刃,攻盡世間一切魑魅魍魉。
程翊現在是站在她這一邊的,是不是說明,這一世,天道也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霍瑤想了想,繼續開口說,“世間之事皆有定數。有些劫難,是命中注定,若無高人化解,避無可避。即便沒有你,也會有其他之事發生。”
程翊聽的很認真,自認識霍瑤之後,他對玄學一事的感觸更深了。他開始相信這個世間講究的因果輪回,以及命中注定。
宿命。
玄之又玄。
但誰都無法否認宿命的存在。
所以說,霍大師還是在安慰他嗎?
事實上,霍瑤只是就事論事罷了。為什麽有的人出了車禍幸運的只是小傷,而有的,就是命喪黃泉呢?因為有一些生命中的大劫,若是無法跨過去,那麽只能再次投胎轉世了。
都說閻王索命,躲的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不過是世間的早晚罷了。
天道留一線生機。如同程翊一般,其他人自然也能靠自己去争取那一線生機。平日裏多做善事,不做惡事,多積攢功德,到時候自然會大劫化小,小劫化無。
兩人等了沒多久,就有一個看上去和霍瑤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面色陰冷的走過來。她看到站在自己家門口的霍瑤和程翊,臉色不禁更是冷了幾分,看上去都頗有幾分兇神惡煞了。
她無法開口說話,只能惡狠狠的盯着他們。
霍瑤看到她時心裏一驚,她知道為什麽陰陽雙魚法器煞氣四溢,但煞氣範圍卻沒有超過這個小宅子了。
“能請我們進去坐坐嗎?”霍瑤臉上不露聲色,微笑着問。
女孩面色兇狠的搖了搖頭。
霍瑤看着她身上寒酸的穿着,嘆息了一聲,從錢包中拿出一疊百元紙鈔,揚了揚,看着她,“現在呢?”
小女孩看到紙鈔,眼睛都忍不住發光,一把奪走了霍瑤手裏拿着的紙鈔,緊緊的拽在手裏,然後打開了門,也沒有去管他們,自顧自的就走進去了。
一進門,霍瑤就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四周。宅子裏有一些煞氣,但是并不多。
她發現女孩先是去了廚房,不知道做了什麽,之後手裏端着一只碗就進了一間房。
從那間房裏能聽到偶爾傳出的咳嗽聲。
霍瑤和程翊都禮貌的沒有上前查看,也沒有四處亂逛。
一進到宅子裏,霍瑤手中的羅盤指針就不停的轉動起來。她已經能在這裏發現自己當年布下的陣法的痕跡了。
她的陰陽雙魚法器,就在這了。
霍瑤的眼眸中露出懷念之色。但是一想到這戶人家的情況,她忍不住皺眉。
女孩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看到霍瑤和程翊還站在原地。她瞪着他們,不明白他們來這裏到底是做什麽的。
霍瑤對着女孩說,溫聲解釋,“我有東西埋在你們的宅子裏,現在是來取回它的。”
女孩瞪大了眼睛,眼裏有顯而易見的詫異和不相信。
不過她也沒有去阻攔霍瑤的意思。就抱臂站在那裏,定定的看着霍瑤。
她家裏實在是稱得上家徒四壁,根本沒有什麽值得別人惦記的。她倒是想看看這人能從她家的宅子裏找出什麽玩意來。
霍瑤見此笑了笑。因為是她親自布下的陣法,這個陣她熟記于心,所以她只是簡單的幾步就走到了一個長滿了雜草的角落裏,她徒手把雜草拔掉,在底下稀松的泥土裏輕松一撈,就把陰陽雙魚撈了出來。
陰陽雙魚分為兩部分,一黑一白,都是用的上等的玉器,雕琢成了小魚兒的形狀,看上去栩栩如生。即便是深埋土裏近千年,玉身上也沒有一絲污垢。這兩件玉器一回到霍瑤的手中,就仿佛活了一般,遠遠望去,能看到玉身反射着陽光的光芒,格外奪目,光影模糊中,就好像是魚活了,真的在游動一般。
這一對玉器,即便不是法器,在這個時代,也能在拍賣場上拍出一個天價來。
第三十卦
看到霍瑤真的從角落裏挖出了東西,而且還是看上去就價值連城的好東西,這個女孩的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了。
因為家裏窮困潦倒,所以這個宅子裏的角角落落都被女孩仔仔細細的查看過,要是有什麽寶貝,她肯定早就發現了,所以女孩才會如此信誓旦旦的看着霍瑤。但是現在她內心一點都不淡定了,她沖上前去一心想要從霍瑤手裏搶走那兩件造型別致,玉質溫潤的玉器。
程翊看到,沒有思考,下意識的就擋在霍瑤的跟前,阻止了這個女孩。
女孩嘴裏嗚嗚呀呀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看着霍瑤的眼神,仿佛是一頭餓狼被別人搶走了自己的東西一般冒着綠光。
雖然說看霍瑤剛才的動作,感覺取這件東西不費吹灰之力,但是換成別人,就算是別的術士,也許一輩子都無法取出來。陣法之內的土地,看着以為只是方寸之地,但事實上,內有乾坤,因為裏面的物體的位置随時都是在動的。
就如同水中的魚兒,總是在游動,即便看得到,也捉不到,只能心癢難耐,更何況霍瑤埋在土裏的法器,他們連看都看不到。
這就是陣法的奇特魅力所在。
霍瑤看到女孩憤怒的眼神,桃花眼微眯,晃了晃手中拿着的兩件玉器,笑着說,“先不說這樣東西并不屬于你,即便屬于你,對你而言,也并非是好事。”
霍瑤并沒有騙這個女孩。陰陽雙魚落到普通人手上,只會給那人帶來厄運。
這件法器,在墓穴之中滋養的時間過長了,身上所帶的煞氣對于普通人而言,絕非好事。但是回到了霍瑤這個主人的手中,這件法器仿佛一下子變乖了,玉器上沾染的煞氣一下子全部收斂,就如同最普通的玉制品一般,毫無殺傷力。
聽到霍瑤的解釋,那個女孩稍稍平靜了一下,但還是止不住的用垂涎的目光盯着霍瑤手中的陰陽雙魚。
霍瑤随手将玉器收進了自己的口袋中,對女孩垂涎的目光視若無睹。
她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在心中忍不住感慨,有些事情,在冥冥中真的自有注定。
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擁有特殊的體質。就比如有一些人的體質容易招惹孤魂野鬼,擁有這樣體質的人每年上墳的時候若沒有佩戴辟邪的銀制品,回到家中就極容易會呓語,發燒。但還有一種人的體質更加特殊,就如同眼前這戶人家,身體猶如一個容器,能夠吸收煞氣。所以陰陽雙魚法器身上所釋放的煞氣幾乎都進了他們的體內,而沒有大範圍的擴散出去。不得不說,他們的體質為他們積攢下了不小的功德,因為若是煞氣四溢,對普通人而言,是極大的災難。這份功德,讓他們依舊好端端的活在這個世界上,而不是因為這個體質早早的喪命。
擁有這樣體質的人,即便沒有煞氣,他們也會吸收世間的陰氣,陰氣入體,危害同樣也不小。只要每天都有人死去,那麽陰氣就永遠都不會消失。陰氣無所不在,所以這樣的人,通常都短壽,絕對不可能會活到七十歲這個高齡。
但是如那個路人所言,這戶人家的老人已經七十多歲了。
這個世間之事,真是因果循環,皆有注定。
霍瑤心下感慨,不過,她的心中還是無法輕松起來。因為這一份功德,他們可以活的比曾經更久,但是煞氣入體,久而久之就會身體虛弱,飽受病痛折磨。
所以這煞氣對于他們來說,到底是福還是禍?
世事,有時候真的難以說得清,道得明。
端看每個人是怎麽想的了。
“帶我去看看你的爺爺吧。”霍瑤開口說道。無論對他們來說是福還是禍,既然是她的法器引出的因果,那自然該由她來償還這一份牽連。
女孩聽聞,防備的看着霍瑤。
霍瑤笑了笑,“你的爺爺,身體不大好吧?”
聽到霍瑤的問題,女孩沉默了。她爺爺身體虛弱,這是這個小鎮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們都說,是因為他們上一輩子做的孽實在太多,所以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只能讓他們這一世飽受折磨。
霍瑤嘆了口氣,繼續說,“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你爺爺身體變好起來,你信不信?”
女孩盯着她,像是在判斷她話中的真假。她遲遲沒有做出回應,因為她覺得霍瑤看上去不過跟她差不多年紀,難道真的能幫她看好爺爺的病嗎?
霍瑤接着道,“其他人都沒有辦法,不是嗎?為什麽不讓我試試呢?”
女孩聽到這裏,不由得雙手緊緊握拳,手背上都露出了青筋。
是啊,她說的一點都沒錯,其他人都沒有辦法。
家裏的錢都用來給爺爺看病了,大醫院,赤腳醫生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就連神婆的神水都喝了,但是爺爺體虛之症一直都沒有看好,咳嗽越來越嚴重,咳得每每都讓人以為下一秒就要逝去了,但又一直這樣虛弱的拖了十多年。
看着都覺得是一種折磨。
女孩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因為現在已經是這樣了,情況難道還能更壞嗎?
不管怎樣,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還是想試試的。
于是,女孩帶着霍瑤進了她爺爺所在的那間屋子。
程翊原本想要跟着進去,但是霍瑤制止了,讓他等在門外。
龍氣所帶的浩然正氣,是煞氣天生的克星,若是讓程翊接近那個虛弱的老人家,肯定會雪上加霜,一個不好,也許就讓人一命嗚呼了。
一進屋,霍瑤就忍不住皺眉。因為房裏的煞氣實在是太濃郁了。
若是她不來,這個老人家估計撐不過今年了!
她走上前去查看,老人家已經瘦的皮包骨頭,膚色烏青,嘴唇蒼白。看着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樣。
老人家現在似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