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死當如何
“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也許我好了之後就會殺了你。”白飛飛忍不住冷笑出聲。
花滿樓始終微笑如初。
“你不會。”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因為你說了這樣的話,就證明你一定不會,而且,我實在想象不出一個會流淚的女子會想要殺一個無辜之人。”
白飛飛這才發現,不知道何時,自己竟已經是淚流滿面。
“會流淚就不會殺人了麽?要知道,流的淚可能是心死之淚。心死便是無心,人若無心,還會心軟?”
“世間無絕對,心死又如何?”花滿樓微微閉上雙眼,似乎在感覺什麽。“就好比那盛放的鮮花,如果疏于照顧,就會很容易枯萎,然而一旦落入真正惜花愛花之人的手中,總還是能夠活過來的。”
“活過來嗎?”白飛飛也閉上了雙眼:“怕是不可能了。”
小樓外熱鬧依舊,小樓裏卻安谧得讓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白飛飛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盡管昏迷了三天,但她的身體還是極度疲累,正需要一場睡眠來補充她失去的體力。
花滿樓又坐回了他的位置,正對着二樓的滿樓鮮花,若有所思。
心死麽?看來這是一個被負心人抛棄的可憐女子。
不知怎的,花滿樓突然想起了他的好朋友陸小鳳。陸小鳳是一個風流浪子。對于女人來說,浪子并不可怕,然而一個風流浪子……
猛然間,一個詭異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那個躺在床上傷痕累累的女子,該不會是陸小鳳的紅顏知己之一吧?
搖搖頭把這個想法拖出了腦海之外,花滿樓忍不住暗暗好笑,什麽時候自己竟然有了這麽多古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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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樓之後的日子似乎又變得和以前一樣,每日澆花除草,彈琴品茶,只除了需要照顧白飛飛。
白飛飛的傷勢恢複得很快,不到十天的時間,傷口就已全部結痂,只待再好好将養便可完全脫落,只是她的背上難免還是留下了一些看起來猙獰可怖的疤痕,和以前的舊傷交疊在一起,顯得那麽觸目驚心,讓人膽寒的同時忍不住心生憐惜。不過這些,白飛飛都毫不在意,她現在,除了茫然,只有茫然。
和前世不同,這一世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因為什麽而活。前世的她被人欺負,但到底有複仇作為支撐,有沈浪作為安慰,可是這一世的自己,又該因為什麽而活呢?
她甚至疑惑老天爺讓她再活一世的原因是什麽。
複仇?那不是應該她做的事情,她和快活王是毫無關系的兩個人,她又為什麽要報那所謂的仇恨,重蹈覆轍!找沈浪,讓他真真正正地屬于她?就算沒有仇恨要報,她也終究沒有沈浪所期待的所謂單純善良。朱七七吸引沈浪的,也許正是她的單純不知事。這一點,她永遠也做不到,所以沈浪能離開她一次就能離開她第二次。她已經沒有勇氣再一次面對這些了。
“姑娘在想什麽?”花滿樓溫潤的聲音打斷了白飛飛的思緒。
白飛飛轉過頭來看向花滿樓,因為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憶而充滿了哀傷的眸子微微低垂。
“想起了一些不該想的事情。”白飛飛的聲音已經恢複了之前的清冷悅耳。
“這些事情讓你很煩擾。”花滿樓肯定地說道。
“不錯,确實讓我很煩擾,想忘記卻怎麽也做不到。”
“那姑娘,可有何打算?”花滿樓問道,很顯然,他感受到了女子的茫然無措,很擔心她會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情。
“打算?”白飛飛苦笑:“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麽。”花滿樓溫柔的笑容是能夠讓人放下心防的。面對這個自己的‘救命恩人’,白飛飛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想要相信他的沖動。
她已經走投無路了,如果沒有那些感情,也許她會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布局和計劃,讓自己擺脫窘境,然而那些回憶,每一點每一滴都好像一根根刺紮入她的心。痛苦的回憶給她的感覺固然很痛,然而那些快樂的回憶卻比之痛百倍千倍。
所以,面對花滿樓時,她寧願選擇相信他是個好人。
所以,她說出了那樣一句話。
“人生在世,總是有活下去的意義的。”花滿樓嘴角含笑,一如往時,那雙無神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白飛飛的方向:“你要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困擾自己的地方。就好比懸崖峭壁上支起的獨木橋,向前一步邁過去,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那是有前提的,邁過去之前,至少要有存身的落腳點,而我,已經一無所有了。”白飛飛垂下眼睑。對方的目光仿佛定在了她的身上,那雙目黯然無神,讓她莫名覺得不舒服。她不明白,這樣一個男子,應該配上一雙明亮耀眼的眸子,就像沈浪一樣,可是這個人的眼睛——
白飛飛從來沒有想過對方可能是個瞎子,因為他實在太不像是一個瞎子了。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花滿樓不贊同地皺了皺眉頭。
白飛飛望向花滿樓,随即嘴角勾起,露出了自重活一世後的第一抹微笑,極淺極淡,卻真正的發自內心。
“朋友?你确定我們是朋友嗎?”
“難道不是嗎?至少,我已經把你看成是朋友了。”
“你見過哪兩個自稱是朋友的人到現在還不知道對方姓名的?”
“……”
“神交已久,我已經把你當做是朋友了。”
“可我從來沒有過朋友。”長嘆一聲,白飛飛的語氣裏滿是惘然。
“你可以試着把我看做是你的朋友。”花滿樓伸手拍了拍白飛飛的肩:“反正你從來沒有過朋友,為何不試着接受一份友誼呢?”
白飛飛一言不發,良久,就在花滿樓幾乎以為自己得不到任何回複的時候,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我叫白飛飛,白雪的白,飛舞的飛。”
花滿樓揚起一抹明媚溫暖的笑:“在下花滿樓,滿樓鮮花花滿樓。”
“花滿樓,很好聽的名字。”
“飛飛的名字雖然簡單,卻同樣動聽。”
“可是我很讨厭這個名字。”白飛飛的目光驟然黯淡:“因為這個名字帶給我的,從來沒有快樂。”
“既然沒有快樂,便不要這名字又何妨?那不過也只是一個代號。”花滿樓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卻什麽都沒有問,什麽都沒有說。
“不,我要留着它,提醒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都有些什麽。”白飛飛的眼中閃過一抹名為堅定的東西。她不會再試着忘記前世的一切,她會牢牢記住,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什麽都還沒有開始,她有機會改變一切,她還來得及。
更何況,轉頭看向身邊的這座小樓和那含笑的花滿樓。至少現在這些便和以前不同,不是嗎?以前,她從來不知道世間有一座不拒絕任何人的百花樓,更不知道原來除了沈浪,還有一個叫做花滿樓的人能夠成為她的朋友。
朋友這樣一個詞,于她而言,何其陌生!
“從來都沒有一個人是一無所有的,眼睛能看見,便是擁有了光明;耳朵能聽見,便擁有了聲音;鼻子能聞到,便擁有了味道;舌頭能品到,便擁有了滋味,而擁有了這些,便意味着你還擁有生命。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什麽問題是解不開的,也沒有什麽困難是不能夠被克服的。”花滿樓折扇輕搖,滿面笑意的他沐浴在陽光中,這幅畫面之于白飛飛,竟覺得有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溫暖,而這種溫暖,哪怕是沈浪,也從未帶給過她。
沈浪是她的救贖,是她曾經陰暗的生命中唯一的一縷陽光,只是這縷陽光距離她太遠,她抓不到,只能努力地向着這陽光,希望有一天,這陽光能夠稍稍停下他流逝的腳步。現在,陽光為她停留,可是這陽光,再不是她曾經期待的那一縷。
“一個人從小就被告知自己身負血海深仇,仇人正是她的父親,她該怎麽辦?”白飛飛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傾訴的欲~望。
“能和我詳細說說嗎?”花滿樓一聽,便知道白飛飛說的是關于她自己的故事。她能夠試着敞開心扉,把深埋起來的秘密告訴他,他很高興,這代表她真的接受了他這個朋友。
聽了白飛飛的敘述,花滿樓才知道這個女子背上的傷是如何得來的。她的母親被父親抛棄,所以對他恨之入骨,她小的時候便被逼迫着殺人,報仇。她的母親經常一邊鞭打她一邊問她的仇人是誰,她的聲音如果不夠響亮堅定,那鞭子的力道便更甚,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每次鞭傷過後,她的傷口上還要被撒上蜂蜜,忍受萬蟻噬身之苦。那痛楚,花滿樓只是想想便覺得不忍。在聽到白飛飛機緣巧合下得知自己根本不是所謂的母親的孩子,也根本不該背負這仇恨時,花滿樓這個一向好脾氣的人也忍不住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