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修)

慕南煙透過車窗,看到楚元蘅身邊的楚元灞,可也只是一瞬的時間。

五年過去了,十一歲的少年已經十六歲,模樣和身量都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她沒有認出楚元蘅,倒是覺得年近三十的楚元灞有點眼熟。

待欲細看辨認時,馬車已經過了城門。

她便将這事丢到了腦後,眼下最重要的是選皇商的問題。

香料和香品都要得貴人們的喜歡才繼續做這皇商。不過,對于慕南煙來說,貴人們喜不喜歡先不說,品質好才是根本。沒有人會喜歡以次充好的東西的。

丁香将慕南煙摘下來的面紗疊好放入盒中,又将這次要運回的香料清單遞給慕南煙,“也不知道那武王殿下喜歡什麽樣的香,我們要是能投其所好,便能事半功倍了!”

慕南煙默然翻看清單,看完才道:“無妨。”

慕家的調香師對香方有自己獨特的見解,香品原本就不比雲家的差,只是雲家出了個貴人,再加上香料上被人動了手腳才會一度被打壓。

當然,到現在,她也不會再相信什麽慕家和雲家是兄弟之家這樣的話。分明就是表面上的兄弟和對手,暗地裏的對手和敵人。

與慕荷同時進禦香院的雲輕歌,被封為才人,品階算不得高,卻也得被尊稱一聲娘娘。康寧元年和康寧二年的皇商之選,皆沒有細選便定下了雲家。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因為寧王妃懷孕生子,那兩年除了平定叛亂的事,寧王殿下便一直都待在京城。慕荷對慕家香品和香材的品質都很有信心,收到慕鞅的信,便去求了寧王殿下。

寧王殿下雖對慕荷無情,卻會盡量照拂她,對于她的請求,只要合理就會答應,而他也不是一個濫用權勢之人,到了雲慕城,只是給了雲慕城裏所有的商戶一個公平競争的機會。

慕南煙因為跟在慕荷身邊一年的緣故,時常聽慕荷說起寧王對香品的喜好,便走了投其所好的路子,真是如丁香所說的事半功倍。

不過眼下沒了這樣的先機,她的心裏并沒有起多少波瀾。即便雲家得了皇商,她也只會覺得雲家可憐。皇帝已經年近六十,雲輕歌卻不過二十餘歲,正在妙齡……

木香挑開車簾,将挂在車檐上的香球取下放進來,“就你知道走捷徑不成?前兩年雲家也對寧王殿下投其所好了,結果呢?還不是敗給了慕家。他們的香,就是不如我們的純粹!”

她另取了香球挂在車檐上,聽得丁香道:“那這個武王要是直接偏袒雲家呢?”

木香想了想,道:“應該不敢吧。現在慕家的聲名比雲家要大,若是和五年前一樣直接給了雲家,怕是難以服衆。”

她說着,看向面無表情的慕南煙,“你要是笑一下,他們或許就二話不說地把皇商的資格給我們了。”

慕南煙收回頓在她面上的目光,從馬車裏取出香爐、銀葉片和香盒來,同時取出兩個香球遞給木香。

丁香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木香剛才說了什麽,驚訝地道:“木香!你怎麽能讓南煙去出賣色相?”

木香“去”了一聲,“只是笑一下,怎麽就出賣色相了?”但她也知道這一次又失敗了。五年了,即便說出了這樣的話,也還是沒能讓慕南煙面上有一點點表情。

挫敗感剛升起,便聞到了一股沁心的香氣,将她心間剛升起的那點郁氣驅散了,“這是什麽香?”

慕南煙靜心點香,沒有回答。

丁香笑道:“你不知道了吧?這幾年你滿腦子不是打架就是醫書,連雪蘭香①都不認得。”

木香将面紗摘下來,“你認得又如何?滿腦子都是吃的,能将香方說出來?”

“我就說!”丁香扁着嘴,“有玄參,有……蜜,有……”讓她說些食譜還成,說香方……

木香笑了起來,“你确定你說的不是什麽藥膳的食譜?”

丁香一噎,“我是說不出來,南煙能說出來就成了。反正我又不需要學香,只要讓南煙吃得開心就夠了。就好像你,也不需要學香,只要保護好我們,給南煙治好面癱就夠了。”

木香:“……好像有道理……”

她無言以對,卻還是對這個香很好奇。

南家三姐妹的香車裏薰的是特制的一種冷香,旁人未見人先聞香便能感覺到她們的清冷與疏離。慕南煙要以慕家女的身份出現,便要把這種冷香遮掩下去。不過頃刻,帶着一點暖意的甜香似與原本的冷香融合了一般,再聞不出那股清冷氣,舒緩的香味以一種獨特的方式撫平了她心中的那點躁動,生出愉悅之感。

慕南煙将香爐蓋上,“十兩棧香一兩檀,楓香兩半各秤盤,更加一兩玄參末,硝蜜同和號雪蘭。①這個就是雪蘭香的香方歌謠了。裏面的确有玄參和硝蜜。其實,香、食、藥有共通之處……”

她頓了一下,看向木香,“有沒有覺得,好似看到了一個淡淡的柔和笑容一般舒服?”

木香愣了一下,連連點頭。她不懂香,但跟在慕南煙身邊這麽久,多少受了些影響。也知道慕南煙一再和她們說香、食、藥、茶之間有共通之處,但她就是只對藥和武力有興趣,而丁香對食特別感興趣,對香有些了解,卻也只是入門罷了。

慕南煙這五年醉心于香,性情比以前更為沉靜了。她一次又一次地看清了自己重生的現狀,除了幾次自己有點印象的天災發生了之外,記憶裏的人和事都完全不一樣了。這于她來說,意味着重生就真的是重生,與旁人沒有什麽特別的;讓她歡喜的是,親人都還好好兒的,慕荷也活着,慕家也還沒有走向衰敗。

她記得上輩子自己十歲的時候,海面上發生了一場大的龍吸水,慕家的香舶損失慘重,許多珍貴的香料沉入水底,讓當時本就在走下坡路了的慕家跌了個大跟頭。所以這一次,她提前就和慕鞅說了,今年讓香舶走完夏季便歇一歇,冬季再走。一衆長輩商議了一番,最終通過了她的提議。

香舶還有幾天才會到港口,她要先到慕家的幾處香山和香園去看采集的香料。

到麝園一一查點後,發現麝香産量較去年少了一些,她記得慕承陸去年還給麝園拔了一筆款項,讓這裏新增些香獐子,好多産些上好的生香。

她看向麝園的新管事,“這一年來,香獐子可曾生病?”

丁香聞言瞪圓了眼,斥道:“香獐子生病這麽大的事,你竟然不向主家禀報?!”

管事是個女子,生得貌美,十五歲便當了麝園的管事,在香上自是有她的能力的,她并不将慕南煙這個十歲的小丫頭放在眼裏,正準備敷衍着要說“生了病,影響到産量和品質”,猛然聽到丁香的話,便改了口,“算不上生病,只是從去年夏天開始,香獐子都不太愛吃東西了,後來想法子新買了些雌的,這才好些。這不就影響到産量了嗎?”

“所以,去年撥到這裏的款項都買了雌麝?”香獐子亦稱麝,分泌麝香,卻只有雄麝才能産麝香,雌麝是不産的。

慕南煙擡眼看着她,黑白分明的鳳眸裏沉靜如水,面上沒有半點表情,卻似有一種看透人心的力量。

管事心裏一驚,卻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一個十歲的孩子,還是被慕家放棄了的方仲永,定然不懂得什麽,也不會有什麽能耐,更不會是她這個從千年之後穿越而來的成年調香師的對手,便将心往肚裏放,道:“自然是的,你應該知道,麝香是産在麝的那種地方的。要不是我急中生智,買了那麽多雌獐子回來,現在還産不了這麽多麝香呢!”

她說着,眉頭挑了挑,給了人一個需要意會的暧昧眼神。

丁香不懂這香是怎麽産的,頓時懵了,看向慕南煙。

慕南煙看着面前穿着灰色麝園管事服飾的女子,淡淡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管事以為慕南煙被自己說服了,完全放下心來,“紫雲,馮紫雲。十三小姐,我這工作完成得好,是不是該有額外的賞賜?”給點資金,最好來個半年獎年終獎什麽的。她真是太窮太缺銀子了。

慕南煙将賬冊籠入袖中,“得等我全部檢查完,産量和品質都超預計地完成,才會有賞。現在……”

馮紫雲面色一僵,現在麝香的産量少了,看來不會有賞賜了……

她的目光在馮紫雲面上頓了頓,平靜地移開,向外走去,對丁香和木香道:“今日天色晚了,我們先去用哺食,好好歇息,明日再查。”

木香默然跟上,丁香懵懂地“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跟上慕南煙,小聲地問道:“她那話是什麽意思?麝香是怎麽得來的?一定要有雌麝,雄麝才能産麝香嗎?”

“假的。”木香脫口而出。

丁香不理她,向慕南煙求個答案。

慕南煙道:“雄麝的臍下,有一個麝囊,麝香就在那裏聚集,平日裏,它都是吃柏樹葉子,若是有蛇,也會吃蛇,有時也會吃一些蟲子。裹了蛇皮蛇骨的麝香會更香,所以我們麝園裏,也時常會給香獐子喂蛇。到了春季,麝囊漲滿了,它就會難受得用腿踢麝囊,把香踢下來悄悄藏起來。整個過程,都與雌麝沒有半點關系。我們養雌麝是為了配種,也為了能讓它們生出更多的香獐子。”倒是這個人的名字,讓她覺得特別熟悉……

天啦!

丁香想大叫,被木香捂住嘴,“別讓人知道我們不信她。”

丁香點點頭,被木香松開後看她一眼,“你都不懂香,怎麽知道?”

木香道:“你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南煙說這些的時候,沒有半點表情,眼中卻是認真的神色。她說的時候,眼睛會轉,笑得古怪,還總是關注我們的神色。她希望我們信她,卻又連自己都不信自己,所以這裏面肯定有鬼。真不知道,她是怎麽當上這裏的管事的!”

慕南煙“嗯”了一聲,“所以今夜要辛苦你們了。丁香打探一下她這一年來在麝園裏的言行和風評,以及她當上管事的過程,木香去點麝,雌麝和雄麝的數量要分開點。”

木香微微偏首:“你懷疑雄麝的數量減少了?”

“是與不是,查過之後才知道。”而她,則要把這一年的賬冊好好地看一看,“半個月之內我們就要回去,在這裏停留的時間最多還有一天,只能辛苦你們了。”也不知這一次,是不是和上一次一樣與雲家有關……

她說着,呼吸忽然一滞:紫雲,不正是上輩子雲唐心裏的白月光的名字嗎?

作者有話要說:  慕南煙:我是真正意義上的NG。

作者:你忘了你飄蕩的千年?

慕南煙:能算金手指?

作者不服:雖然有點小,那也是金手指【叉會腰.jpg】

馮紫雲:我是千年後的調香師,我才有金手指,我才是主角。

作者:……三流的……自封的……。

慕南煙看她一眼,面癱更嚴重了……

①雪蘭香,香方出自《香乘》by周嘉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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