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瑞軒樓是雲慕城極富盛名的酒樓,不過,卻是慕家名下的。

雲司原本想要在雲家的酒樓時宴請兩位皇子,卻沒想到十皇子會直接提出要來瑞軒樓,連商量的餘地都不給他們。

楚元灞拿着所謂的菜單翻過來覆過去,看着每一樣都想吃,又不知要先點哪一樣才好。焦躁地拿一雙腳在桌布下對搓了一下。

他瞥了楚元蘅一眼,“十弟,你過來。”

楚元蘅坐在窗邊,手裏把玩着面前檀木盒裏的香盒,一雙眼睛看似看着香盒,餘光卻到了窗外的大道上。他的呼吸很輕,位置選得很好,将每一個出入瑞軒樓的人的樣子都能看到眼中。

五年了,那個小丫頭到現在,已經十歲了吧。不過,他相信就算那個小丫頭化成了灰,他也能認出來。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一個人這麽好,交的第一個所謂的玩伴,他在她面前不用擺皇子的架子,不必房間為了維持皇子的形象而憋着自己的天性,而她在他面前也沒有那種虛僞的谄媚,卻帶着月支香一聲不吭地消失了。他以為她會再回去找他,卻沒有。現在他來了,想要把她捉回去,卻又莫名地有點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想着……是不是先得質問她個不告而別的理由。

楚元灞喚他,他沒聽到。一連喚了幾遍,才回過神來,卻好似在品鑒香品一般,懶洋洋地答了一句,“就着可心地點吧。二哥,我們什麽時候想過這些問題?”在宮裏的時候,一頓飯幾十樣菜品,不是很正常的嗎?

楚元灞秒懂他的意思,但看了一眼面前不大的圓桌,“按我們在宮裏的吃法,桌子小,屋子小。”

雲唐眼睛一亮,便道:“玉味樓裏有極大的雅間,裏面的……”

他突然覺得周圍的溫度都冷了下來,還未出口的話在嘴邊頓了一下。

楚元蘅斜了他一眼,“十個菜一上,撤一輪上一輪。我要一份賽牛乳。”

雲唐把話生生咽了回去,快速與雲司對視了一眼。楚元蘅連這裏獨特的賽牛乳都知道,顯然是專門沖着瑞軒樓來的。

他朝身邊的女子使了個眼色,“嫣兒,難得十殿下對你制的香有興趣,還不過去和十殿下說一說這些香的用途和用法?”

楚元蘅正用餘光看着窗外,猛然被人擋了視線,心中不快,擡眼看到了一個與自己年歲相仿的女子正淺笑嫣然地朝自己行禮,“殿下,嫣兒來和你說一說這香的奇妙之處吧。”

楚元蘅的眉頭狠狠地皺起,“你身上用的什麽香?離我遠些!薰這麽香,讓我怎麽品香?”

他說話直接,一點也沒有要在人前給雲嫣兒留臉面的意思。

雲嫣兒臉上頓時羞紅,不想承認自己來之前刻意裝扮了一般,用上了自己最為得意的香糕。

楚元蘅就突然恍了一下神,想到那個沒良心的小丫頭曾經一本正經地說過,“一個合格的香師,至少在展示自己的香品的時候,不能讓自己身上帶着喧賓奪主的香味兒。”

他不屑地掃一眼雲嫣兒,“我懷疑你在制香上的實力,甚至懷疑我手裏的這些,根本就不是你制出來的。”

雲嫣兒面上青一陣白一陣,還無法為自己辯駁,雲司起身作揖,“讓十殿下見笑了。”又對雲嫣兒道:“說香不一定要到殿下面前去,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來說。”

楚元蘅把手裏的香盒放入檀木盒中,“不必了。等他們都來了再說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

門外适時響起了敲門聲,進來的,同樣是兩男一女,只是年齡都比雲家的三人要小些。

慕承陸面上帶着招牌式的笑容,“兩位殿下,雲大少、二少,雲姑娘,不知慕某是不是來晚了?”

楚元灞和楚元蘅皆未出聲,一個看着面前的菜譜,不予理會,一個用目光緊緊地鎖着慕南煙,搭在檀木盒上的手下意識地緊緊按了下去。

眼前的小丫頭十來歲的樣子,一身青煙色的紗裙,一雙眉眼沉靜如水。雖然她的面容被輕紗遮住了,他還是覺得她就是他要找的人,可這個小丫頭進門後便目不斜視,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哼!假裝不認識嗎?我也會的!

雲司轉身看向他們,笑得柔和,“幾位可算來了,兩位殿下猶豫着要點什麽菜品才好,我們也不好妄自推薦。”

雲唐暗自哼了一聲,也起身與他們打了招呼。面色不善地讓雲嫣兒坐回自己的位置。

慕南煙一進來便感覺到了一雙直接而探究的視線,目光從屋裏衆人面上掃過,在楚元蘅面上微微停頓了一下,正聽到雲司的話,便對身後跟着進來的小二道:“先給二殿下和十殿下各上一盅賽牛乳,給雲大少和慕三少上一份酸梅青果湯,給雲二少上一份綠豆湯,給雲姑娘上一份銀耳蓮子羹,給慕大少上一份柏葉湯。可記好了?”

小二連連點頭,将慕南煙的話重複了一遍,應聲欲行,忽反應過來,正要開口提醒慕南煙忘記給自己點了,便見慕承陸轉臉看過來,“給她上一份諸花露。”

妹妹竟然擔心他喝酒傷身早早兒地給他叫了一份柏葉湯,他又豈能不回禮?

小二應聲歡快地下去吆喝了,慕南煙轉臉看向慕承陸,“謝謝慕大哥。”她戴着面紗,本不想在這裏用食,但更不願意辜負慕承陸的好意。

慕承陸揉了一下她的頭,帶着她和慕楚郎入座。

雲司探究地打量着慕南煙,雲唐不客氣地出聲,“怎麽給每個人點的東西都不一樣?”他才不想承認慕南煙點的賽牛乳剛好點到了楚元蘅的心坎上呢!

慕南煙自若地坐下,連看也不曾看雲唐一眼,“兩位殿下是京城來的貴客,一定不曾吃過瑞軒樓的賽牛乳,不是用牛乳做的,卻與牛乳味似,更為滑嫩可口。用瑞軒樓裏的特色甜品來招待并無不妥。雲大少與慕三少皆是時常調香之人,酸梅青果湯生津潤燥,适合他們。雲姑娘面色欠佳,銀耳蓮子湯能助她改善氣色。雲二少火氣太盛,綠豆湯有降火之效,剛剛好。”

提到雲司的時候,她的目光轉過去,在他面上微微一頓,似惋惜似惆悵又似有些懷念。

回到這個世界越久,上輩子所經歷的事情也一點一點地清晰起來。

上輩子,雲家的人裏,待她從頭至尾都和善的人,會站出來為她說話,護着她的人,就是雲司了。只可惜,身體不佳,在她嫁給雲唐不久,便沒了性命。

雲司正打量着她,看到她眼中的複雜情緒,聽到她語氣裏對雲唐的暗嘲,微微一怔。

她說着語調一轉,“不過是一點餐前的湯品甜點,主食還需兩位殿下親自拿主意。”

楚元灞原本只是看了一眼他們便将注意力又放回了菜譜上,此時才擡起頭來,看向慕南煙,“你對這裏這麽了解,就由你來點吧。點得好,有賞。”

他的眼裏放着光,好似解決了一下老大難的問題一般。

能與皇子同食,對于商戶的他們來說,是極大的榮耀了,不過楚元灞本帶着任務前來,楚元蘅本就是想着低調行事,都沒有故意擺出皇子的架子。

慕南煙也不客氣,屋裏的其他人在殿下面前多少有點拘謹,她卻是沒有這樣的“覺悟”的,所有的時候,都是展示她最真實的性子。菜譜也沒接,直接轉身開門叫了小二過來吩咐了菜品下去,八道涼菜打頭,再是八道熱菜,兩道主食,四道甜點。

明明她什麽讨好的話也沒說,甚至連真容都掩在面紗下,偏偏在她的帶動下,屋裏的氣氛詭異地熱鬧舒适了起來。

慕承陸的笑容裏多了幾分真實,他作為大哥,竟不如小十三在這些貴人們面前游刃有餘。她不卑不亢,仿佛原本就與屋裏身份最高的人平起平坐一般,還沒有讓人感覺到反感和不适。他偏臉看向慕楚郎,便見他閃亮着一雙眼,也沒有初見這種場面的不安。心中突然生出一種老懷欣慰之感。

在慕南煙在兩人間坐下後,他給她倒了一杯略帶酸味的檸檬水。

楚元蘅在她給他點了賽牛乳的時候,便猛然站了起來,但看到他們之間親昵的互動,又想到自己的來意以及被“抛棄”的反差待遇,面色極冷地道:“你就是慕家制香制得最好的女子?不是制香的嗎?怎麽反倒對吃這麽有講究?”

她說話的語氣,都和那個沒良心的很像。他說着,又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樣子,傲嬌地揚起頭,“慕家沒人了不成,連童子軍都用上了。”

雲唐眼睛一亮,頓時覺得有戲。他們雲家沒在十皇子面前讨到好,慕家更加沒有。他幸災樂禍地道:“慕家當年倒是有過一個天才女子學制香的,但是被從皇宮裏趕了出來,回來之後,便成了廢材加醜八怪!”他肆意地打量着慕南煙,就差直接點明說“那個人不會就是你吧?”

慕承陸面上笑嘻嘻,心裏哼唧唧:行,你是皇子,我忍。廢材……醜八怪……雲唐,你娶我家的小十三的門……不,連天窗都沒有了!

楚元蘅怔愣了一下,緊緊盯着慕南煙。被從皇宮給趕出去的?變廢材?毀容?還有這麽多變故?為什麽他什麽都不知道?難怪她要不告而別了……這般想着,心裏的憤怒淡了下去,又更加生氣,誰敢這麽沒眼見地對他護着的人下手?!

慕楚郎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下意識地就想站出來為身邊的人說話,雖然不知道這個戴着面紗的姐姐是誰,卻從她身上感覺到了自己姐姐的感覺。更不用說她是為他們慕家才出面的了。

慕南煙按住慕楚郎,對楚元蘅道:“慕家制香制得最好的女子,一個于十五年前進宮,至今未歸,另一個,也于一個月前前往京城。”

楚元蘅轉了一百八十道彎的疾馳思緒猛然停了下來,看着慕南煙的神色微微一變,心情忽上忽下,“你不是慕家女?”那她就不是他要找的那個小丫頭了?!

慕承陸剛欲介紹,便聽得慕南煙先一步接話道:“殿下可以喚我南三。與慕家女無異。因着殿下有要女子解說香品的要求,我才自行其是地要求代慕家出面。”

除了慕承陸面色如常外,屋裏之人皆是露出驚訝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  楚元蘅:這個丫頭好像南煙。

慕楚郎:這個姐姐好像姐姐。

雲司:這個人……

慕南煙:請叫我南三。

雲司:……好像在哪裏見過。

慕楚郎:不是姐姐咩?

楚元蘅:不是南煙?!

慕南煙:……(我沒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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