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章合一)

慕南煙看向馮紫雲,“不知,這是王府裏的哪位側妃?”

她這話一出,周圍的人臉色都變了。再看馮紫雲的裝扮,先前誇贊過她的人也覺得不妥起來。只是,在雲慕城裏,當真還有不認識馮紫雲的世家女嗎?

雲唐的臉色倏地變得難看進來,惱怒地瞪着慕南煙:“你莫要胡說。”

馮紫雲離雲司有了一定的距離,雲司便止了咳,深吸幾口氣,正聽到慕南煙的話,笑出聲來,“姑娘誤會了,南疆王潔身自好,未娶正妻是不會納妾的。這王府裏,至今還沒有一個能作主的女子呢。”

前一句話,也是說給雲唐聽的。既然家中早早給他定下了慕南煙是他日後要娶的妻子,便不該再與馮紫雲有這些不清不楚的關系。後一句又有提點慕南煙的意思,在他看來,如今這樣的情況下,雲唐根本就不是她的良配,相比之下,潔身自好的南疆王倒是不錯的選擇,就是不知她與南疆王之間有沒有緣分。

若是能得南疆王的庇護,想必比靖國侯府的庇護差不了。畢竟南疆王是當今聖上親子,而靖國侯府是開國皇後一脈。

馮紫雲被幾句話逼得下不來臺,聽起來沒有一句是針對她的,卻又似乎句句針對她,暗諷她和雲唐不潔身自好。但她很快就穩住了,順着雲唐的話道:“對,你莫要胡說。我不過是提醒你一句,你何必說這種故意挑事的話?王府喜慶的日子,還是要穿得喜慶些好。”

慕南煙颔首,“你若是王府的側妃,自然是提醒,也有資格提醒。可你不是,你自己的穿着都成了問題,又如何能正确地提醒我呢?挑事一詞,用在你身上才妥當。”

馮紫雲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的穿着有什麽不妥,順着她的話就問了出來,“我的穿着有什麽問題?”

慕南煙面上沒有半點表情,卻悄然移了幾步,避開下風口,離馮紫雲站得遠了點,“王府落成,女主人穿正紅沒有問題,女客穿得豔麗些是可以的,卻也不能過頭,若是你身上這種紅色,當是側妃所穿,而你身上的飾物,也過于華貴,給人一種喧賓奪主之感。我穿着素淨,但不是失禮的素,倒是你,豔過了頭,反倒失禮了。只是不知,你是誰家的女兒,現在回去換還來不來得及。”

雲唐只覺得馮紫雲好看,從來沒有細看過她今天的打扮。他自己是商人,在穿着上,講究體面,平日裏都不曾想過朝廷官員等級上需要注意的一些東西,卻不是當真什麽都不知道的。被慕南煙這麽一點,頓時覺得心頭大不好。若是叫人誤以為馮紫雲有為側妃之心,将她弄進王府了怎麽辦?

馮紫雲臉上火~辣辣的,卻不是因為自己的穿着不合适,而是因為自己的心思被慕南煙不分場合地赤~裸裸指了出來,展露在人前,讓她必須硬着頭皮去想如何應答。

雲司卻以這個時候接話道:“這是雲家請來的香師,紫雲姑娘。自幼在鄉野中長大,平日裏穿着倒也得體,今日許是因為要來南疆王府的緣故,高興過了頭。雲唐,還不快帶紫雲姑娘回去換身合适的衣裳再來?”

從看到慕南煙出現開始,他便嗅到了異樣的氣息,快十年了,慕家十三第一次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他不信沒有人做小動作。只希望這事和雲唐沒有關系。不過他的話音平平,語氣裏沒有鄙夷之意。

雲唐聽到他的話,覺是自家大哥在給他找機會讓馮紫雲離開,立時附和,“紫雲,快回去更衣。”他卻沒有要一同離開的意思,一會尋着機會,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馮紫雲動了動下巴,此時回去更衣必然來不及回來赴宴,也不會再得到南疆王的特別注視,更別說,她這一身原本就是帶着目的的打扮。憋了幾瞬,才咬着牙對慕南煙道:“你這是嫉妒我!”

丁香實在忍不住了,“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我們小姐為什麽要嫉妒你?”

慕南煙也偏臉看她,眼中茫然而疑惑,似在無聲地問她,為什麽要嫉妒她。

馮紫雲覺得一股熱氣直沖頭頂,便道:“因為你們是慕家人!”僅留的一絲理智讓她沒有直接說出慕南煙的排行。

周圍的人恍然大悟,有幾人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也有不為所動,從慕家的馬車上下來的自然是慕家人。當然,更多的人是看戲。若是雲家和慕家在這大門口公然鬧起來,惹了南疆王不快,于他們來說,倒是機遇。

慕楚郎和慕承陸這時候也已經從人群中擠出來朝慕南煙的方向走過來,擔憂鮮少參加這種場合的慕南煙受欺負。

慕南煙更是疑惑,“慕家人為什麽要嫉妒一個逃犯?”

她的話一出,周圍瞬間安靜得只餘點點風聲。

這位姑娘是不怕事大,不怕驚動南疆王嗎?

她繼續道:“我一下馬車就認出了你。幾年前,在麝園裏故意引香獐子們狂躁傷人,趁麝園管事受傷擅自替代他,克扣下人夥食和工錢,貪墨八千七百三十五兩白銀,事發之後欲再次行兇被抓,後又趁夜火燒麝園,一路逃跑,一路燒毀慕家各大香園,合計損失不下十億兩。這兩筆賬,我們定是要向你讨要回來的,只是今日是南疆王殿下高興的日子,我即便看到了你,也想假裝不認識,想要避之不理,與你做一日陌生人,日後再與雲家與你計較當年之事。倒是你主動前來尋不快,我很好奇,是為什麽?是誰給你的底氣?”

極靜之後又熱鬧了起來。

果然這位慕家的姑娘是認得馮紫雲的,原來個中有這樣的內情……

楚元蘅在門後聽着,壓低聲音笑了起來。這丫頭還是這樣,不想理的事,便不會出聲,想理了,便會不分場合地直言直語。但想到她先前不想理的理由是為了讓他高興,心裏便高興了起來。見長史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己,這才故意繃了臉,顯示出王爺的威嚴來。

衆人皆知慕家曾經受過嚴重的損失,失了香料的皇商資格,用了幾年的時間才恢複過來,但也失了香品的皇商資格。鮮少有人去問其緣由,完全沒想到是眼前這個女子所為。

“我曾聽說,紫雲姑娘是從慕家出來的,被慕家嫉妒拒絕了才會投靠雲家,當時還奇怪,慕家在調香的實力上一直是居首位的,行事謙虛,從未嫉妒過誰,怎麽會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生出嫉妒來。現在總算明白了。”

她說的話也很直接,說得又快,等衆人反應過來,一番話已經說完了。

慕南煙轉眼看過去,見是一鵝黃裙衫的女子,秀氣得精致。她朝對方微微颔首致意,心裏在想着那是誰家的女兒。

前世她當家主的時候,雲慕城裏各家的人都見了個遍,眼前這個人她應該認識,只是時間隔得太久,記憶都模糊了,不在特定的刺激下,無法清晰地想起相應的事情。

那姑娘看起來是個率直的性子,見慕南煙朝她颔首,立時笑着想要說什麽,卻被她身邊的男子扯了一把頭發,“別多事。”

說話時,露出兩顆金色的門牙。

姑娘不甘地抽出自己的頭發,怯怯地站到一邊不讓人看到她的狼狽樣。

慕南煙看向木香,無聲地問道:這是不是被你們打掉門牙的那個人?

木香無聲搖頭:當時情況混亂,我也不知道打掉的是誰的門牙。

慕南煙:……

兩人的視線交彙只在瞬間。馮紫雲面色尴尬了一瞬,又平複下來。等她當了王妃,必會叫今天這些看過她笑話的商戶好看。

當下只是吸了一口氣,不理會勸她離開更衣的雲唐,道:“你莫要因為我贏得了香賽便故意栽贓陷害于我,毀我聲譽。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如何會與你有幾年前?”她早就想好了,現在這個世界,又沒有監控,誰知道她做過什麽?只要她不承認,便沒有人能拿她怎麽樣。而時隔四年餘,慕南煙由一個十歲的孩子長成了翩翩少女,有了不小的變化,她認不出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雲唐想想也是,頓時心疼起馮紫雲來,“別擔心,我不信她。”

雲司:“……”喉頭一癢,又咳了起來。

慕南煙不在乎雲唐信不信,但慕家的聲譽是要維護的,她今生不想按家主的身份來約束自己的言行,便能比上輩子說得無所顧忌。不過不待她說話,慕楚郎已經先一步開口了,“就你那樣的香,我姐随随便便就能做出來,只是不屑做煙重的香。你用這樣的香贏了比賽,有什麽好炫耀的?若我是你,就自己認清自己的實力,不說這樣的話來丢人現眼。”

慕南煙:“……”猝不及防被慕楚郎炫姐,有點無奈,同時也有些從來不曾感覺到過的愉悅。原來能被弟弟引以為驕傲是這樣的感覺。

她看着慕楚郎,目光變得溫暖而柔和,門後的楚元蘅的臉色卻硬了下來。難怪把他忘到了腦後,原來是有“新歡”!他當年竟沒看出來她是個喜新厭舊之輩!

慕楚郎的話,并沒有起到什麽效果,就連馮紫雲聽到這話都掩着唇笑了起來,“我沒聽錯吧?你說她能制出那樣的香?她不過是個衆所周知的廢材!”

慕承陸的腳步頓住,面上笑意淺淺,像是一抓到了獵物尾巴的狐貍,“這麽說,你是早就知道了這是我們慕家的小十三?我們慕家只有她是衆所周知的廢材。可你剛才分明說,連她是誰都不知道。慕某不知,紫雲姑娘到底哪句話真,哪句話假。過往所說的話裏,又可有真話?”

馮紫雲臉上的笑登時凝住。

慕承陸卻并沒有要就此作罷的意思。他的目光在雲唐的身上停了一停,意味深長地道:“一直聽聞紫雲姑娘是雲二少的紅顏知己,所以雲家才會對她格外觀照,原來是真的,不然,一個尋常的香師,怎麽能作這麽華麗的打扮呢?紫雲與我們慕家的恩怨,以後再談,今日皆是受南疆王殿下相邀來到此處,先恭賀殿下為要。諸位,你們若還想在這緩上了緩,慕某就不客氣了,攜弟妹們先一步進府了。”

雲司聽着他的話,頻頻點頭。暗自覺得,慕承陸明顯比慕楚郎要沉穩老練得多,一針見血,還将自己的德行擡高,只是做一個管家,屈才了。

似乎是為了響應慕承陸的話。王府長史出現在門邊,“殿下久候各位不至,還以為各位迷了路,着我來查看一二,既是各位到了,便速速随我進去吧,莫讓殿下久等了。”

說着,特意看向慕承陸,“慕大少,殿下剛才還在念叨着您呢,您先請。”

周圍的人大多是人精,聽這一句話,便知道南疆王殿下對慕承陸另眼相看了,心裏一跳。

可他們剛将念頭轉過,又聽得長史道:“紫雲姑娘還愣着做什麽?殿下點名讓你來的,你還不快快進去?”

馮紫雲心中一喜,剛才所有的不快都不重要了,有什麽比被南疆王另眼相看更重要的?最緊要的是,她還不用去換掉自己精心準備的衣裙!

她得意地瞥了慕南煙一眼,想在她面前炫耀一番,卻見她面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仿佛根本就不把這件事放在心裏一般,暗自磨牙,突然又覺得沒那麽高興了。

衆人:“……”這可不得了,難道殿下真的看中了這個女人,要收她為側妃?不對,她這樣的身份,怕是做個尋常的妾室都高攀了吧。

雲唐:“……”這可不得了,南疆王殿下當真要和自己搶人不成?!得跟緊了!

慕南煙:“……”杜衡又想玩什麽花樣?

之所以用又,那是因為她記憶裏的楚元蘅就是個愛看熱鬧的性子。在宮裏的時候,他就格外愛看熱鬧,看完了,還愛到她耳邊來說叨。不過一般情況下,都是他自說自道,她弄她的香,只有聽到準寧王妃的事情的時候,她才會停下手中的事,認真地聽上一聽。

片刻的愣神便讓她慢了幾步,在雲唐和馮紫雲都進門了,才回過神來,邁腿朝裏走。卻沒想到雲司就停在門邊,似是在等她一般,“南……”

他頓了頓,似是不知道自己要怎麽稱呼慕南煙才合适一般,“多謝。”

他的聲音很低,只有兩人能聽到。

慕南煙很詫異,想到前世到了雲家之後,他也曾時而這般低聲與她說話,不過具體都說過些什麽,不記得了。

“雲大少不偏不倚,當我向你道謝才對。”不僅是這一次的不偏不倚,還有上輩子的。

兩人并排緩緩向前走去,雲司低笑一聲,“不,人心都是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偏心的方向。”只是他的心偏向左邊,此時的左邊,走的是慕南煙,“我一直都不贊成那個人留在雲家,只可惜這件事不由我作主。”

不等慕南煙接話,他又道:“你的人醫術精湛,讓我少受不少折磨。所以,還是我該向你道謝的,方才之事不過舉手之勞,我并沒有真的幫到你什麽。于雲家而言,若能真的将她趕走,倒是一大幸事,我還得再向你致謝。”一個香師的開銷不小,可是馮紫雲的開銷,比二十個香師還要大,雖在今年的香賽上奪了冠,雲家的付出與所得卻完全不成正比。

慕南煙卻是被他那句致謝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看來,雲大少也已經知道了。”

雲司輕“嗯”了一聲,“我想,我大抵是這世上最不希望你們是同一個人的人了。”

他的視線偏轉,“慕三少在等你。”

慕南煙也看到了,沒有深思雲司的話,也忘了自己剛想起要問為什麽他會和慕楚郎得一樣的病的話,匆匆向他告辭便朝慕楚郎走去。沒有注意到雲司看着他們姐弟的目光緩緩變成不舍和羨慕。

……*……

慕楚郎跟着慕承陸走了好長一段,直到見到楚元蘅才注意到一直在自己身邊的姐姐不見了,悄悄回過頭來尋找,卻見她和雲家大少在說着什麽。正猶豫着是上前去還是在原地等,便見慕南煙朝他走了過來。

“姐姐,雲家大少倒是不錯,為什麽雲家不先給他議親就直接給二少議親了?”

慕南煙随口答道:“許是覺得他身體不夠好吧。”

慕楚郎撇嘴,“可別,他都和我們的大哥一般大了。若我們的大哥還活着,就算他病着,家裏也會給他議親的,我倒覺得,是雲家偏心。”

慕南煙聽着一愣,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慕楚郎嘴裏說的大哥,是他們死去的那個親大哥。其實他們的親大哥比慕承陸還要大兩歲,正與雲司一般年紀,只是他們的大哥夭折的時候,年歲尚小,便沒排得上序齒。到了慕楚郎的時候,原本該給他排在第二的,張氏堅持慕楚郎還有一個哥哥,慕鞅遷就妻子,便作主将慕楚郎排在了第三。

她看了看周圍,确定無人注意他們這裏暗自松了一口氣。背後說別人的家務事總是不好的。好在慕楚郎也沒有要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

“姐姐,我們快些過去吧,剛才南疆王殿下看到我們,還在問慕家怎麽就我們兩個人……”他心裏有些忐忑,若是那帖子上的意思,是要他們慕家總共來十五個人,那怎麽辦才好。

他們為商,最不想得罪的,便是這些權貴。

慕南煙勸他安心,“你看看別家,殿下總共才請了這麽些人,若是慕家來十五個人,不是要占了宴席的一半?”

慕楚郎暗自數了一下先前看到的人數,不超過二十人,這才放下心來。

慕南煙頓住腳步,不大的争執之音傳入耳中,順着聲音看去,被一叢一人高的灌木擋住了視線,卻可以從灌木下看到兩人足和衣擺,一男一女。

不知為何,女子的雙~腿不穩地踏了幾下,鵝黃色的裙擺無章法地擺動,好不容易站穩,隔了一會,又踏了幾下。

“錦娘,你想清楚我為什麽帶你來這裏。”

“哥哥,我是你妹妹啊!”這個聲音,慕南煙姐弟在不久前才聽到過,只是當時很輕快,現在卻夾雜着哭腔。

“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我妹妹,能有這樣的好事落到你頭上?”

“我不!他看不上我的。”這對她來說,也不是好事……

“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那個叫紫雲的小婊~子,早就與雲二私混到了一起,以前還是別人家賣身的奴才呢。她都覺得自己能當側妃,你怎麽就不能當王妃了?你當我不知道她那些事?只要慕家把紫雲的賣身契拿出來,她就完蛋了,還想做側妃。見鬼去吧。你聽我的話,以後讓哥哥跟着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哥哥保證再也不打你了。”

“如果他不喜歡我這樣的……”

鵝黃的裙擺又是一陣無章法的擺動,伴随着女子嗚咽的哭聲,“我說你笨不笨,有你哥哥我在,他怎麽能不喜歡你。你就等着吧,我知道他是個愛香的人,一定會喜歡你的。”

“哥哥,你別亂來……”

“沒用的東西,你平日裏不是老喜歡去外面勾~引人嗎?”

“我沒有……”

“我管你有沒有!總之若是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到,還留着你做什麽?”

“我會制香。”

“制香,你比得過雲家的人還是慕家的人?也沒見你因為會制香被他們請去做香師。老實說,你做的香還不如我做的,一邊兒去。敢壞了我的好事,回去我就告訴爹娘,有你好看。”

很快,兩人越走越遠,灌木叢那邊恢複了平靜。

“那是什麽哥哥?他們爹娘都不講理的嗎?哥哥說什麽就信什麽不成?”丁香聽着氣不過,但實在是被這樣的場面驚到了,才遲遲沒有反應出聲。

慕楚郎一直斂眉聽着,“他們是康家的兩兄妹。哥哥叫康月風,就是你剛回來那年,被丁香姐和木香姐打掉門牙的那個人。父親給了他們家一大筆賠償算是了了那件事,他們家也因此發跡了起來,但康月風自小就不學好,長了幾年之後,吃喝嫖賭占全了。如今他們家裏的生意不景氣,他們又打上了我們家的主意。不過沒有叫他們得到好處。而且我聽說,康家父母心裏只有這個兒子。兒子再怎麽敗家,他們也縱着,倒是對女兒格外地嚴厲。平日裏過的日子,和下人的差不多。有一次,康家老父生病,康錦娘到學堂裏來找康月風叫他回去,當時就被康月風給打了一巴掌,說他竟成天想着出來勾人,爹娘病了也不知道在身邊照料着,要她何用一類的話。說完,就把康錦娘趕走了,而他自己卻和一堆狐朋狗友去了酒樓。”

他當時看着康錦娘實在可憐,便讓自己的書童去把人扶起來送去看傷再送回去,還給她墊付了醫藥費。不曾想,康家父母帶着一雙兒女反倒找上門來說他打傷了他們家的女兒,要慕家賠錢,還否認他們墊付了醫藥費的事情。

當時的事,空口無憑,康錦娘又悶着頭在一邊不出聲,不為他證明清白,他只能認了栽,但暗自決定再也不會管康家的事。

“姐姐,我們走吧,他們家的事,我們管不了。”

慕南煙看了木香一眼,給她使了個眼色。後者悄悄地朝那對兄妹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想到他曾經傻乎乎地以皇子之尊當真天天去給她采香料,就讓她有種自己家的小可愛被屠戶看中了的微妙感。

聽了慕楚郎的話,康家的事她管不了,但楚元蘅的事,她不能不管。雖然他已經不記得她了,可不論是因為他曾經給予的庇護還是月支香,她都不能坐視那個小奶狗一樣的人被這一家子給坑咯。

……*……

慕南煙與慕楚郎走到王府宴客的廳堂的時候,一衆人正在向楚元蘅道喜,慕承陸也在他身邊和他說着什麽,但他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目光總是往一旁飄。

慕南煙暗自覺得好笑,楚元蘅還是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應酬,只一小會兒,就會煩了。卻也覺得奇怪,他現在不是在宮裏什麽都不能由着自己作主的小皇子了,是一片疆土的王,不宴請便不宴請,不想理就不想理,哪裏還能讓人給逼成這樣勉強應酬?

看到離他越來越近擋在他們之間的馮紫雲,她便覺得大抵是真的對這個女人感興趣的緣故。這對于她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這般想着,眸光便沉了下來。卻突聞一聲驚天噴嚏,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只有南疆王殿下的噴嚏聲回響。

慕南煙疑惑了一下,随後明白了。

她先前便聞到了馮紫雲身上的香。那是一種不算難聞卻着實有些古怪的香味,出于對一個香師最基本的尊重,便沒有當衆指出來。按她的推測,馮紫雲當是用了豆蔻湯①沐浴,而後又用了傅露華百英粉①傅身。不過,這兩種香品都在千年以後失傳了,即便是現在的書冊裏,也不曾提到具體各成分的用量。若是配得對了,如同前前前朝名盛一時的寵妃一般獨占盛寵,甘願為之亡國也說不定。若是配錯了,便有無限的未知數。

顯然,馮紫雲配得不對,還用的分量極重,過尤不及。她能想到這一點,是因為突然想到上輩子雲唐曾要求她配制這兩種香品給宮裏的貴人用,她配錯了用量的時候就曾經聞到過這樣的味道。作為一個香師,她有敏銳的辨識香氣的能力,也有強大的記憶香氣的能力。

楚元蘅的嗅覺本就靈敏,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受不住,噴嚏連連。

馮紫雲被他的噴嚏打得歪了發髻,還被他推了一把,“你離本王遠些!”

說完這句話,楚元蘅又打起噴嚏來。

慕南煙對丁香和慕楚郎道:“快些把門窗都打開。”

屋裏的人大多都是懂香的,只這一句,再想到剛才楚元蘅的反應,便明白是馮紫雲身上的香出了問題。下意識地都走遠了兩步,與馮紫雲拉開距離。

長史迷糊着,以為是楚元蘅染了風寒,見慕南煙要開門窗,讓冷氣灌進來,那豈不是會叫殿下病上加病?這麽心思純淨的殿下,他怎麽能忍心讓他病情加重呢?

他攔住慕南煙,“都不許開!”

不過,丁香只聽慕南煙的,慕楚郎最信慕南煙,就算他是王府的長史也不管用。不過轉瞬,門窗大開,屋裏的香氣便被吹散了不少。

長史氣得瞪圓了眼,“你好大的膽子!傷了殿下……”

慕南煙攤掌指向楚元蘅,平靜地道:“你看,有效果。”

“什麽效果?”長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見楚元蘅緩過勁來朝這邊看了一眼,便急匆匆朝外走去,連忙跟上,不多時,又轉回來對衆人道:“殿下去更衣,你們且先自便。”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馮紫雲,這人身上用了殿下不喜的香,殿下都還能容忍她,駁了他想要将她攆出去的提議……殿下不是太喜歡她就是太讨厭她了。

再看慕南煙,他的面色柔和了不少。不管殿下讨不讨厭她,他都不怎麽讨厭了。

慕南煙沒在意王府長史的心思,發現這屋裏沒有康家兩兄妹和雲司的身影,暗自沉吟了一下,便和慕楚郎交待了幾句,借口覺得有些氣悶而出去透氣。

……*……

楚元蘅郁悶得一面踢石頭一面走,委屈地咕咕:“什麽天神降臨,什麽不染煙塵,什麽用武之地……怎麽每次都是我倒黴?丢臉都丢回京城去了!”

上一次,自己還是在沒被她看到之前跑的,這一次,事情就發生在慕南煙的眼前……這下可好,完全不曉得自己要以一個什麽樣的光鮮形象出場了。

都是那個叫紫雲的女人惹的禍,不出這口惡氣,心裏難受得很,還想要給他當側妃……楚元蘅頓時覺得惡心起來。宮裏太多這樣的女人,他父皇的後妃身上總是弄些古怪的香品把自己弄得香撲撲的,為了什麽美容養顏滑肌縮陰,他卻偏不喜歡這樣的,覺得膩歪得緊,還惡心。

搓了搓手臂上掉落下來的雞皮疙瘩,招來自己的心腹低語了幾句,心腹走了之後,他的心情才舒暢了起來,等着捉弄馮紫雲,一轉眼便看到慕南煙正在不遠處四顧着,不知在找什麽。

俯首打量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身上沒有什麽不妥,便擡腿朝她那裏走過去,走了幾步又頓住,覺得委屈得緊。小時候,哪裏會想着注意什麽形象,去尋她的時候,哪次不是弄得一手的泥巴香料,揉香丸調香膏的時候,更是把自己身上臉上都弄得五顏六色的……這還是好的,他記得有些香膏弄出來是一團黑糊糊的顏色,看起來就像是燒焦的鍋底,又比鍋底要亮,他拿棒子攪啊攪,不知怎麽的,香膏沒攪均勻,反倒抹了自己一臉,差點被禁衛軍當成偷入皇宮的異域不法之人給砍咯……

緩緩前行,聽到慕南煙和自己的兩個婢女在說話,見着旁邊的一棵一人粗的大樹,便走到了樹後避着。

……*……

慕南煙本是想來提醒楚元蘅當心一些,卻出來不曾見着人,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會去更衣,去的話,會去哪裏……

走到途中,又想到自己現在與他互不相識的狀态下,貿然提醒似乎沒什麽可信度,而且,自己尚不知道康家兄妹打算對楚元蘅做什麽。便想先去尋木香。正巧看到木香往回走,便迎了過去。

幾句話的工夫,便知道了康家兄妹的去處。

“他們一直都在暖香閣?知道他們在裏面都做了什麽嗎?”

木香低聲道:“怕被他們發現,便沒有靠近,只看到他們動了裏面的軟榻和香爐。我聽康月風說,如果南疆王殿下要去更衣,一定會去暖香閣,閣裏薰了暖香,能蓋住些什麽。他說讓康錦娘找個地方藏好,他去想法子讓南疆王殿下更衣。”

慕南煙道:“殿下已經出來更衣了,莫不是會往暖香閣去?你這便帶我們去暖香閣,希望能在殿下到那裏之前攔下他。”

樹後的楚元蘅正?聽到慕南煙的最後一句話,豎直了耳朵仔細聽着,生怕漏掉了什麽字眼。她要攔他?做什麽?為她的不告而別告罪嗎?

好吧……如果真是這樣,他就可以考慮要不要原諒她了。

丁香不滿地嘟嘟:“小姐,南疆王對馮紫雲那麽特別,我們為什麽還要幫他?”

楚元蘅眼睛一瞪,一口氣險些沒順上來,差點就要出來為自己叫屈。聽得慕南煙道:“我們幫不幫他,與馮紫雲無關。”

而後她說了什麽,他沒聽清楚,因為三個姑娘已經走遠。

楚元蘅暗自想着,與馮紫雲無關,那與誰有關?

是不是因為他們自小就認識的緣故?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生氣,剛才馮紫雲就站在他面前讓他難受,這丫頭明明知道了緣故,卻不去把他拉開,只叫人打開門窗,分明就是還認得他卻要裝作不認得的樣子!且去看看,她這會兒反倒要去幫自己做什麽。哼,他才不要她幫呢!他在意的是她的不告而別!

他哼哼唧唧地跟在三個人的身後,自以為萬無一失,卻沒想到才走了不過一小會,就被人抓住了腰帶提起來。下意識地就要還手,卻聽到了慕南煙的聲音:“住手!”

他手裏動作一頓,忘了還手,木香卻已然出手,在慕南煙發出聲音的同時,把楚元蘅摔了出去。

楚元蘅斜飛在空中看了慕南煙一眼,見她正平靜地看着自己,便覺得心中悲戚,他只想要一個如天神降臨一般的重逢,為什麽總是要讓他以狼狽的模樣出現……

他委屈地扁了扁嘴,索性放棄了掙紮,雙臂抱着頭。摔就摔吧。摔完他就趕緊跑。到暖香閣裏去換身衣裳,說什麽也不承認出現在這裏被摔的人是他。

然而,天不随人願……

人還未落地,落逃計劃剛剛成形,慕南煙身邊站着的丁香便驚呼了起來,“木香,你惹禍了,這是南疆王殿下!”

楚元蘅:“……”我還是裝暈吧。

剛起這個念頭,便發現自己的身形穩了下來,耳邊傳來涼涼的聲音,“別乍乎乎地把人鬧來,這不是沒事嗎?沒磕着沒碰着。”

她随手拍掉楚元蘅袖擺上沾染的一片樹葉,“你們看,一片葉子都沒沾着。”

誰叫她先前打探情況去了,沒見着南疆王殿下的模樣呢?真要沾了一片葉子也怪不得她吧。

木香在心裏後怕地如是想着,後背僵了僵,覺得衣片有點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入V的三合一章送上,求南疆王殿下的心理陰影面積。

①漢宮趙合德用的香品裏就有這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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