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生什麽神奇的事情,卻什麽都沒有。
流落人間便是不世神兵,而在這裏靜默千年,就算上面用密咒刻下的小型法術陣依然隐隐有種動人心魄的氣勢,它們也只是無主的兵器罷了。十六只匆匆掃過就将目光移開,他對這些并沒有多少興趣,他關心的只是卻月這個人。
卻月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早就想知道了。
刀劍之外,室內就只有一些散落的珠寶和帛書,書卷數量不多,有古時的典籍也有卻月修行的劄記。指尖的火焰微弱而冷,看書很勉強,十六把有字跡的收進懷裏,想要帶出去看。除此之外室內再沒有任何同卻月有關的東西,沒有畫像沒有屍骨,同翁楷有關的更是只有密道入口的那一個字。這個事實讓十六有些失望又有些安心,徘徊了一陣就離開了。
将覆住密道的石板小心掩上,又劃了個小小的隐藏陣法,十六看了眼還在沉睡的同伴,揣着那些書卷獨自來到了竹林。
離天亮還有些時候,他躺在潮濕的地面上聽頭頂沙沙的竹葉聲,右手忍不住在空中劃着“翁”字的筆畫。翁楷那一手凝空成字的本事他學得還不到家,字跡并不完全是透明的,燃燒着靈氣的指尖有些太過灼熱,筆畫都帶上了橘色的小小火花,像是把黎明前的空氣輕輕劈開了。
“歪歪扭扭的好難看……”他看着自己寫的字,有些郁悶地撅起嘴。
天邊的晨光也泛出相似的橘色光芒時,他好像準備什麽大事一樣,閉上眼深吸口氣,坐起來打開了帛書。
好像看仇人一樣的眼光死死盯住有些舊卻并不殘破的書卷,十六把眼睛都瞪得有些疼了,才悄悄看看了旁邊确定沒人,然後重新倒回地上,洩氣地打了個滾。
“看不懂……”他恨恨地咬住一片竹葉磨牙。
還真是看不懂。看樣子像是記載修行法門的劄記,可是十六認得的字太少,更加無法讀懂這麽艱深的東西,只反複看了幾遍,确定上面沒有“翁楷”兩個字,才有些不甘心地放下了。
卻月留下的文字裏,竟沒有翁楷的名字麽……
這個事實讓他一陣迷惘,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正愣神的時候,風把帛書翻起來,一個小角正好被掀起來疊在最上面,十六看見了什麽熟悉的東西,立時趴了上去。
布帛的一角,是一只小獸。
圓腦袋長尾巴,仿佛笑得何不攏的嘴,小小的一只正歪着頭對着十六,雖然只是幾筆勾勒,卻好像活的一樣。
那是……自己。
很久很久以後,十六已經能看懂劄記上全部的文字,他游歷人間時聽見茶館裏說書的先生繪聲繪色地講述卻月的事跡。故事裏卻月是個高雅出塵的神仙,是戰勝魔道的英雄,是最端正嚴肅的領袖人物,十六聽着聽着就笑了。
他想起了那卷帛書。
每一個段落結束之後,不起眼的角落裏都會被畫上一只小獸,有的趴着有的蹲着,有的在地上打滾,表情也是各不相同,不過全都是自己的模樣。
“只是有耳朵……”已經長大的少年想到這裏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自然是什麽都摸不到的,倒是被對面之人略帶詫異的目光看得臉紅了。
帛書上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過翁楷一個字,那個早已湮沒在時間中,連面目都模糊了的人只是把自己随性畫出的小獸雕琢出來,陪着心愛的人。
事實上,卻月也的确曾經給翁楷看過這只小獸的,他說早晚要做一個出來玩,還說做出來也送他一個解悶。只是翁楷當初只當他是說笑,後來也不記得了。
這卷帛書,十六也始終沒有給他看過。
三十二、他站過的位置
後來十六鼓足勇氣又把卻月留下的東西研究了一遍,但除了看出那上面的字比自己寫的好看許多之外,他還是什麽都沒看懂。有點嚴肅的史官石人在竹林子裏找到十六時,他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鼻子尖戳在這片布上,撅着嘴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十六?”自稱史官的石人戳他。
“哦。”十六從地上爬起來,把帛書收進懷裏。
史官也不問那是什麽,甚至連十六問他什麽事都沒聽見,他板着一張嚴肅的臉走神了。
他還是頭一次戳到類似人的形體,只覺溫溫軟軟的煞是有趣。翁楷沒人敢動,小麒麟若是還在也必然嬌氣得很,動一指頭就生氣了,眼前的少年卻純淨中帶點呆呆的,分外好戳的樣子。
十六不高興地捂着屁股:“我問你有什麽事?”
山上的石頭都懶得很,若是沒事才不會走這麽遠來找他。
石人有點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山下來人了。”
果然有人來了。
一衆石頭都站在山頂往下看,被顧長松燒過的地方光溜溜的,養了這幾年也才剛長了些茸茸的雜草,很容易就看得清進山的路。十六站在大家前邊冷笑,原本哪有什麽進山的路,還不是一把火燒的。
站在翁楷站過的位置默念所有學會的咒文,他并不害怕,只是很認真地想,這些草剛長起來,他也想過要栽幾顆花樹過去,不管怎樣都再經不起一場大火了。
這些日子又長高了些,睡慣了的青石都有些擱不下腳了,這會兒臨風立着他只覺頭發衣衫都飄起來,想起翁楷那日立在陣中的樣子,想起那時候默默跟在他腳邊仰望的自己,頓時覺得長高真是件好事。
确定記住的口訣沒有問題,他轉身面對同伴,有些羞赧地笑笑:“歸位吧。”
眼前的石頭卻沒一個動的。
十六停止默念,撓了撓頭:“我念錯了?”
當前的史官石人對他笑了笑,走回自己的位置去了,其他的石獸石人也都紛紛離去,赑屃駝着殘缺不全的碑看了他一眼,也走了。
布陣之人負荷極重,它看見過大戰之後一連數月翁楷都偷偷地吐血,而這個認真的孩子……他還只是孩子。
但它終究什麽都沒說。
無形的屏障一點點建構起來,十六承受着身體上不斷增加的無形壓力,一直看着山下的方向。那裏一共來了兩隊四十人,并不太多卻悄然無聲,幾乎是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半山腰。當先八人擡着一架紫色帷帳的肩輿恍若無物,十六看得認真卻根本分辨不清他們的步法,只覺快得都要飄了起來。
縱然沒學過多少修行的事,他也明白這次來的人絕不一般。
看過了密室中的諸般珍藏,想起顧長松當日說起一柄劍時眼中的狂熱,十六輕笑一聲,一字一句将口訣念得柔緩卻清晰。
肩輿停了下來。
一人低首看了看靜止不動的劍穗,擡眼卻見天上微雲迅疾,分明正被風吹着走,頓時臉色一變。一個手勢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此人越衆而出在肩輿前跪下,恭敬道:“前方有變,請少主示下。”
紫色帳幕中并未傳出任何聲音,那男人卻好像聽懂了什麽似的,起身對身後之人淡淡道:“闖。”
四十人的步伐一同邁開的時候,十六只覺心上“咚”的一聲。他隐隐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才要開口卻似乎有根針紮進心裏,痛得他微微一顫。唇齒間隐隐有鮮血的味道,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是自己咬的,想起翁楷之前教給他的,心中才略微寧定了些。
他說敵不動我不動,說情勢未明不要傾盡全力,說要堅持不放棄……十六嘗試一點點卸去部分随着口訣積聚于身的靈氣,将之慢慢散入身周的空氣。
那是來自同伴的來自卻月陣勢的力量,他現在還不能亂用。
十六看着氤氲在身周的淡青色煙氣,唇邊帶出一抹細微到看不見的笑意。
不管怎樣,可以這樣站在這裏,他真的很開心。
三十三、雷
那四十人行動極快,腳下卻穩而不亂,分明訓練有素,且步法暗含某種陣勢。更奇怪的是明明是進攻的架勢,先頭八人卻還擡着肩輿,紫色紗帳重重疊疊華貴至極,在這群人中八風不動,也不知裏面的“少主”究竟是何等人物。
十六卻想不了那麽多。
他覺得頭有些疼,按住胸口輕輕細細地呼吸,一雙眼睛卻冷冷注視着山下那道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界限。那些人靠近的時候他什麽都沒想,只是将自己當做石陣的一環,空氣中的力量驟然湧入又驟然沖出,他的身體如同一個蓄水之後驟然打開的缺口,強烈的沖擊帶得他忍不住踉跄一下跪在地上,擡眼時只見一片電光耀眼,草木矮樹被炸起一大片,噼裏啪啦落在地上。
卻沒有爆炸的聲音。
塵煙散去,一切只是瞬間。
十六伏在地上忽然笑了。那四十人倒下大半,還有近半數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