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蕭眨眨眼,“為什麽這些人不喜歡陸琨,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心虛。”

至于爹爹林崇山,她一直知道他是一位剛正不阿、英勇忠心的勇士,受多人尊重。

領兵打仗深得民心和聖上信任,待國家安定便冊封為異姓王,賞賜豐厚,全家人都享受到這份至尊榮耀。

難道像爹爹這種忠心報國的人也有什麽把柄落在陸琨手中,所以爹爹才會罵他狗賊?

林蕭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

直到陸琨和李太師同步而入,舞臺中央沈莺莺的眸光明顯活躍起來。

三言兩語結束了無關緊要的話題,眼波微轉,示意臺下站着的丫鬟将懷中抱着的琵琶遞給她。

那丫鬟方臉瘦高,長得眉清目秀,看似和沈莺莺年紀相仿,抱着琵琶便上了臺。

正主光臨,老鸨臉上笑開了花,揚着手笑眯眯同二樓三樓的客人們打個招呼,便開始在大堂桌椅間穿梭周旋。

螞蟻再小也是肉,大堂內的散客老爺們同樣不可怠慢。

林蕭“騰”一下從軟塌上站起來,走到門口把屋門輕輕打開一道縫兒,眼睛從縫隙中往外瞟。

萬春樓的樓層設計是橢圓形,類似客家土樓但卻沒有那麽沉悶,是敞開式,表面木質結構還上了彩漆,紅紅綠綠十分鮮亮。

往樓上走的木梯共有兩個,梯子扶手上面纏繞着粉色紗幔,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氣。

她所在的這個位置應該可以看見陸琨的身影,凝眸屏氣,目光望向縫隙中那片實木地板。

過了一會兒,黃褐色地板上赫然出現兩對黑色高筒長靴。一對上面繡着金色祥雲圖案,另一對就是純黑色的筒靴,略微陳舊。

再後面還跟着兩對青色布板鞋,一看就是引領小厮,是兩名。

身影漸近出現在視線中,林蕭輕輕捏着門把手把縫隙又關小了些。

路過那兩間空屋門口,其中一名小厮恭敬把門打開,一躬到底:“太師大人請進!”

李缈颔首,又沖陸琨略一拱手,轉身進了屋。

林蕭沒看清陸琨的臉,因為他是側身站立。直到李太師進了屋,小厮緊跟其而入,他方才轉身擡腳繼續往前走。

另一名小厮緊跟身後繼續往前,他左臉正中有顆碩大的黑痣,遠遠就能看清。

可當陸琨轉過身來時,林蕭居然從他臉上看到一抹異樣。

那是一種耐人尋味的表情,高深莫測,充滿質疑。

忽然,走着走着,他的眸光漫不經心瞄了過來,微微眯眼,直勾勾赤luo luo 的。

林蕭連忙閃身往後退了一步,遠離了門縫。

清雨用唇形沖她詢問:郡主,怎麽啦?

林蕭輕輕一指門外。

很快,長廊中傳來小厮恭敬的聲音:“陸三爺請進。”

過了一會兒,廊外再無動靜。她把屋門關上,重新回到軟塌席面而坐,發現剛才遠遠望着窗口緊閉的兩間屋子,這會兒窗口全部敞開。

一目了然。一間坐着陸琨,另一間則是李太師。

“李太師這麽大年紀了,還如此節儉,出來聽曲連個下人也不帶。來回路上黑燈瞎火的,也不怕萬一磕着碰着沒個送信的。”清雨小聲道。

林蕭一直盯着不遠處搭在窗框的那只白皙而骨節分明的大掌發呆。

那只手掌看起來細皮嫩肉,十指不沾陽春水,像個女人,怎麽看都和拿刀拿劍挨不着邊。

然而确實屬于陸琨。

他看似随意将手搭在上面,有一下沒一下輕輕叩擊,五指彎彎并攏,心情大好的模樣。

林蕭想了想,吩咐道:“清雨,你去把剛才引領陸琨上樓的那名小厮領過來,就說我想找他打聽點事兒。左臉長黑痣那個。”

“記住我們現在的身份,可別穿幫。”

“明白。”

清雨應下很快轉身出去,這時沈莺莺在樓下已經開唱。

“月隐隐,夜濃濃,憐女出門去尋郎。郎何在?院深深,紅牆內外隔相望。郎在院中做新郎,女在牆外哭斷腸,盼郎盼得淚汪汪,地老天荒又何妨?”

這是一首悲曲,她開口時便帶了濃烈的感情色彩,落句成殇,把一個深夜外出尋郎的女子刻畫的淋漓盡致。

唱了幾句,鼻音漸濃,還帶着一絲哭腔,頗有梨花帶雨肝腸寸斷之意。

在場聽曲的人無不心情壓抑。

林蕭對這種曲子一向不感興趣,只一心觀察斜對面窗口那只大手。

沈莺莺每唱完一句,那只手掌便落下叩擊一回,讓人不僅感覺不出悲恸,反而覺得很歡樂。

林蕭輕輕一撇嘴,聽得一點也不認真。

不過這首曲子前面是悲涼風,後面就轉成了深情風,因為院中郎忽然想起女子,便出門來尋,兩人相見後女子訴說相思之苦。

沈莺莺後面唱得婉轉纏綿,甜軟的嗓音帶着一絲嬌羞還有一絲歡快,是女子見到郎後的欣喜。

又過了一會兒,窗口那只大掌不敲了,停在那兒一動不動。

這時長廊外面忽然傳來清雨的驚呼,“啊”的叫了很大一聲,接着還有茶杯落地的聲音。

林蕭連忙跳下軟塌拉開屋門沖了出去,一出去就見清雨正坐在地上揉着屁屁。

地板上有摔碎的茶杯渣,旁邊站着一個丫鬟裝扮的姑娘,手中托着空托盤,托盤上有些水漬。

“怎麽了?”林蕭蹙眉問道。

清雨:“不小心撞了!”

林蕭伸手立刻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那肇事丫鬟垂着頭連連道歉:“少爺對不起,都是奴婢的錯,從屋裏出來沒看見外面有人,所以才不小心撞了他。”

林蕭掃了她一眼,發現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細細一回想,再細細看看這身衣裳,恍然發覺這不就是剛才給沈莺莺抱琴的那位?

她說她是從屋裏出來的?

側目望了一眼李太師方才進去的那間屋子,林蕭不動聲色回過頭來,“以後小心些。”

丫鬟依然垂着頭,“是,多謝少爺體諒。奴婢記住了,以後一定不會。”

林蕭點頭,拉上清雨轉身走了。

主仆二人回到屋把門關上,清雨這才低聲解釋:“我在萬春樓轉了一圈都沒找到那名小厮,問了一圈也沒人認識,真是奇了怪。”

“剛才送茶水的丫鬟是從李太師屋中出來的。”

林蕭早就察覺不對勁兒,跑到窗口往外一望,赫然發現那只手也消失了。

“陸琨走了!”

清雨傻眼:“不是吧?”

“肯定是。”林蕭很篤定,“我們出去找。”

樓下沈莺莺的聲音還在持續飄蕩,本就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林蕭根本不是來聽曲的,自然不會駐足流連。

出了屋徑自往陸琨去的那間屋子走去,敲敲門裏面并無回應,伸手一推門開了,裏面果然空空。

隔壁卻傳出一陣輕微的咳嗽聲,似乎是李太師的聲音。

林蕭凝神聽了一會兒,沒聽見屋裏有諸如說話交談聲或是其他雜音,便沖清雨輕輕擺手,兩人離開。

“少爺,我們去哪兒找?”

林蕭也不知道陸琨去了哪兒,因為人被她跟丢了,但來這一趟總不能白來,想了想便道:“我們去門口找人問問。”

只要陸琨沒離開萬春樓,那她就在門外繼續等,總能等到。

心裏這麽想着,林蕭二人沿着二樓長廊繞了半圈後下了木梯,便往門口走去。

這時沈莺莺唱完一曲終了,正起身謝客,老鸨連忙吩咐幾個丫鬟手裏捧着托盤在人群中穿梭領賞,大堂內響起“叮叮咚咚”金銀落盤的清脆聲。

那樊大同聽得高興,這回一連丢了兩個大銀元寶進去,沈莺莺立刻沖他笑盈盈深情款款一鞠躬,樊大同樂得心花怒放。

幾步走上臺就要去拉沈莺莺的手,不過卻被沈莺莺嬌笑着躲開了。

欲拒還迎更讓人心癢,樊大同眯着雙眼又往前一步,還想再拉,就在這時,老鸨匆忙趕了過來。

“哎呀樊大爺,等下莺莺還有下一首曲兒要唱,您是不是先坐回到座位上啊?”

樊大同一聽還有,樂得一拍大腿:“好嘞,只要你唱大爺我就繼續聽。莺莺別急,等你唱完我再來。”

沈莺莺唇角一抽,尴尬笑了笑,接着起身往臺下走去。

臺下有一年方十二三歲的丫鬟趕緊端着茶盤迎上去,沈莺莺端起茶杯喝了幾小口,又放回去,重新走上舞臺。

還沒開唱,卻突然有變。

樓梯處傳來一陣躁動,接着是幾聲驚恐:“不好了,有人死了!”

“啊?天啊,這人是誰?”

“……”

嘩!人群鼎沸,現場頓時亂成一鍋粥。

誰都不想攤上人命官司,哪怕是去往府衙問話也嫌麻煩,一時間大堂門口附近人頭攢動,人們接踵摩肩往外走,曲也不聽了。

林蕭和清雨很快被擠到人群中,前後動不得。

老鸨卯足了勁兒大喊:“來人,快快把所有屋門都關上!李太師和陸大人都在場,一定可以盡快抓到兇手,大家先別急着離開。”

這話有潛臺詞在內,除了穩定人心因為有朝廷命官在場,另一個最大的原因就是別把兇手放跑了。

誰知道兇手會不會擠在人群中呢。

不得不說,老鸨還是見過幾分世面,坐懷不亂。

“少爺,我們怎麽辦啊?”清雨問林蕭。

“還能怎麽辦?等呗。”

所有屋門全部被關,人們都擠在門口進出不得,林蕭索性拉着清雨倒回去。

後面長廊是空的,林蕭目光往後探,發現樓梯口上下被人團團圍住。

立刻起了疑心:兩人剛才才從上面下來,當時并沒發生什麽。

“走,咱們過去瞧瞧。”

等二人來到人堆裏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躺在地上閉着眼渾身是血的人正是她方才要尋的小厮,也就是把陸琨帶進房間那位,左臉頰上一顆黑痣。

而這個時候,幾道匆匆的腳步聲随後而至。

“無關人等快快閃開,太師大人和陸大人都親自過來了!”

林蕭眼前一亮,原來陸琨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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