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威懾
聽說聞鶴先生府上來人,宣威侯特意叫來顧沉舟耳提面命一番,讓其好好表現,最好能讨得聞鶴先生歡心,拜入其門下,從而給宣威侯府争光。
顧沉舟面無表情的站在下方,垂首聽着,從始至終不發一言。他還記得前世自己剛回來,父親請了幾個先生特意教導他讀書認字,結果發現他學得很慢,講授的課程也聽不懂,那時候父親臉上的失望嫌惡,顧沉舟到現在也沒有忘記。
如此明顯的對比,顧沉舟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說來說去,他這位父親要的不是一個勤奮好學的兒子,而是一個天資聰穎,能滿足他的虛榮,能給家族争光的天才。
可惜他顧沉舟從來都不是天才。
宣威侯叮囑一番,見三郎沒有說話,就以為對方這是把自己的話都聽進去了。眼見時間不早,這才放人。
顧沉舟是坐馬車去聞鶴先生的別院,駕車的是府裏的車夫,端硯跟着坐在馬車裏,殷勤的端茶遞水。顧沉舟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沒搭理,直接雙手枕在腦後,躺在車廂裏閉目養神。
熱臉貼了冷屁/股,端硯覺得沒臉得很,就坐在角落裏悶不吭聲。捏了捏袖子裏鼓囊囊的錢袋子,端硯開始琢磨着要怎麽才能完成四少爺的交代。
臨走之前,顧沉舟去了侯爺書房的時候,有不起眼的小厮告訴他四少爺找他有事。端硯跟着去了,就得了一袋銀子,條件是讓顧沉舟惹怒聞鶴先生。
京中人人皆知聞鶴先生脾氣乖戾,輕易不能讨好,要想讓顧沉舟招了聞鶴先生的厭惡可沒那麽簡單,端硯餘光落在閉目養神的顧沉舟身上,陷入沉思。
馬車到了聞鶴先生的別院就停下了。
顧沉舟豁然睜開眼,起身下了馬車。
別院門口,上次見到的書童已經在等着了,看到顧沉舟下來道:“三公子安,先生吩咐,三公子來了命我帶你去在點墨閣。”
顧沉舟點了點頭,跟着問了句安,然後跟着疏書童進去了。
端硯看着顧沉舟進了別院大門,眼看就要消失,立刻跟上去,卻被門口的守衛給攔住:“站住,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這麽一耽誤,端硯發現顧沉舟不見了,頓時更加焦急,“我是三公子的書童,我得跟着去伺候三公子的。”
守衛不為所動:“先生有令,閑雜人等不得入內,況且,顧三公子既然沒說讓你跟着,那想必是用不着你的,既如此你就安安分分的在外面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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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門口守衛不給通融,端硯無計可施,想起自己還帶着任務來的,心裏着急不已。四少爺什麽脾氣府裏人人都知道,如果自己收了銀子卻沒辦好事情,等着自己的會是什麽下場?更別說,讓蔡嬷嬷知道自己背着殿下做出此事,還不知要怎麽懲罰自己呢!
這一刻,端硯忽然就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接了四少爺的銀子,當真是有命拿沒命花啊!
顧沉舟并不知道端硯的緊張焦慮,他跟在書童後面已經進了點墨閣。
聞鶴先生盤着腿坐在點墨閣的矮塌上,面上是一張矮幾,上面布了一盤棋,并兩杯冒着水汽的熱茶,味道很不錯,令人耳目清明。
“坐。”
聞鶴先生的眼神落在棋盤上,發覺顧沉舟來了頭也沒擡,而是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道:“跟老夫手談一局再說。”
顧沉舟點點頭:“是,學生謹遵師父命令。”
點墨閣裏寂靜無聲,只有兩人你來我往。
直到半個時辰後還沒分出勝負,顧沉舟心裏忍不住下沉,他的棋藝都是謝姝婉教的,而且他也只學了個皮毛。能夠在聞鶴先生手下支撐小半個時辰已經是極限了,在繼續下去,他恐怕就精神不濟,全面潰敗了。
聞鶴先生已經察覺了,這小子漸漸不支,瞧額頭上的汗水就知道,這顧三郎堅持不住了。他也不多為難,擱了棋子随意問道:“聽說你剛從荊州回來,你的師父是誰?”
果然。
顧沉舟心裏咯噔一下,面上沒敢露出分毫。他不想撒謊,可也知道不能把實話說出來,沉默了一瞬道:“先生見諒,師父她曾說過,不讓學生在人前提起她的名諱。”
聞鶴先生聽了倒也沒太意外,這顧三郎長在荊州無人教養,根子要比常人弱上許多。可他看過這顧三郎的文章,也見識過顧三郎的棋藝,說實話,顧三郎天資聰穎是不假,可雍京天資卓絕的人也不少,只要他說一聲,有的是人上趕着拜他為師。但是顧三郎的文章風格和下棋風格截然相反,前者大開大合,直來直往,正中主題;後者卻喜好迂回戰術,麻痹敵人,從後方吞并,故而他對這顧三郎口中的師父十分的好奇。
能教出這麽一個學生,想必此人也是個極為有趣之人吧!聞鶴先生覺得,有顧沉舟這個共同的學生在,他早晚會見到對方的。
聞鶴先生也不多做糾纏,轉而說起了時政,“平日裏看邸報嗎?”
邸報?
顧沉舟心下一跳,托謝姝婉的福,上輩子他不喜讀書,謝姝婉教會他認字之後,每天都讓他給她讀邸報,經年累月下來他也養成了每日看邸報的習慣。
“在荊州的時候不常看,回雍京之後才開始看的。”顧沉舟說了個折中的答案,他心裏隐約有個猜測,卻不敢肯定。
“都看了些什麽?”聞鶴先生心裏一笑,宣威侯那種靠裙帶關系發家甚至往上爬的貨色,竟然也會有這樣有趣的兒子,啧,真是可惜。
顧沉舟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不對,想了想說道:“學生看過赤河決堤,沿河田地被淹莊稼盡毀,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
“哦,說說你的看法。”聞鶴先生挑眉,心裏卻覺得應該如此,那樣的人就該教出這樣的學生。
赤河的問題,上輩子謝姝婉曾經說起過,顧沉舟還記得很清楚,略微思索一番道:“赤河決堤,主要是泥沙淤積,河堤修繕的也不夠牢固,一旦遇到暴雨就會決堤,尤其是夏季。”
上輩子赤河決堤問題屢屢發生,皇帝震怒,徹查此事,揪出一大批貪墨修繕赤河河堤銀兩的官員,菜市口血流成河,震驚朝野。
“學生的師父曾說過,要想解決赤河決堤問題,有兩點:其一就是派治理河道方面的得用官員修繕河堤;其二,分流洪水,在河道下游挖新的入海口,蓄水……”
聞鶴先生眼神越來越亮,雖然有點遺憾不能立刻見到這小子的師父,但是不得不說,這小子的确是個寶啊!傻人有傻福,也罷,就看在他這一番話的份兒上,他就多照顧他兩分,免得他還沒見到這小子的師父,他就挂了。
“這樣,今天就到這裏,你回去以後就把你師父的想法和你的看法寫下來,整理過後明天交給我,還是這個時辰,去吧。”聞鶴先生從顧沉舟的話裏得到啓發,準備回書房查一查古籍。
皇帝派去徹查赤河案子的人來報,河堤修繕偷工減料,以次充好,一旦下大雨,決堤是必然的。眼看春節已到,夏季不遠,必須盡快找出解決辦法。
顧沉舟聞言心裏松了口氣,起身拜了兩拜,然後告退,由書童帶着出了別院。
在別院外急得團團轉的端硯一看到顧沉舟出來,就立刻迎上去道:“少爺,你怎麽不等等我?他們都攔着不讓我進!”
這話很有幾分抱怨的意思。
顧沉舟眉眼陰沉的看着他:“你想進去?”
端硯從來沒見過顧沉舟露出這樣的神色,頓時心裏突突作響,他嘴巴開開合合,最後不甘心道:“少爺,我,奴才也是想進去伺候你啊!”
顧沉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笑兩聲:“不必,沒你伺候,我還能舒坦幾分。”
這話幾乎就是明着說端硯只拿月例不幹活了,更嚴重點,就是端硯伺候主子不忠心不盡心。
端硯臉都白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少爺,少爺,奴才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求少爺恕罪,奴才以後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少爺。”
大概是真的吓到了,不過兩三下,端硯的額頭就流血了。
顧沉舟刻意晾了他一會兒,直到端硯覺得自己活不過今個兒了,才大人有大量的叫他起來,“好了,該回府了,今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日後若再被我發現你做什麽小動作,你就是把頭磕掉也沒用,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謝少爺,奴才都記下了。”端硯爬起來胡亂的擦掉額頭上的血跡,殷勤的給顧沉舟倒茶。
這會兒,端硯早把什麽四少爺的吩咐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馬車轱辘辘的駛向宣威侯府,主仆二人一路沉默。
喝了杯茶,沒多久顧沉舟就覺得昏昏欲睡,他掐了掐胳膊,又清醒幾分,餘光略過端硯的臉,心底覺得有些奇怪,看樣子,端硯并不知道茶裏有問題,那麽會是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姝婉——活在旁白裏的女人!
再有幾章阿姝就進京了,舟舟就有媳婦保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