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迷霧二(改)
男人縮在出租屋中,咬着牙用針頭朝自己滿是針眼的胳膊注射,周圍是散落在地的空針管,他的額間泌出層層細汗。他擡頭望向挂在牆上的日歷,一個又一個的紅圈畫到今天的日期——10月16日。
他手抖着撥通那個顯示在最近通話最上方的號碼,話筒中響過兩聲後,冰冷的男聲傳來:“結束了?”
“結束了,30道刀痕……你說好的,還有藥給我。”男人發着抖虛弱的說道。
“湯先生,我不是在跟你做交易。”電話那頭的人冷漠如霜,“你讓我十分失望。”
男人驚恐地瞪大雙眼,還是目不轉睛地盯着牆上的日歷:“你……你什麽意思?”
“獵犬已經嗅到你了,我是你的話。”男人頓了頓,發出輕蔑的嗤笑:“就讓追逐游戲進行下去。”
10月16日淩晨2:37
林川坐在會議室裏,目不轉睛地盯着全息屏幕上的現場重塑,只能說,警犬的這項特殊技能真的跟開了挂似的。
會議室裏坐着他和唐正楓兩名警官和五名警犬,警犬三男兩女,江樾、永書、黃毛、魏岚、溫蒂,他壓根沒記住黃毛的大名,只記得那頭紮眼的黃褐色頭發和黃色發卡。江樾、黃毛、魏岚三人是執行組,做現場勘查、追捕犯人的工作,剩下兩人就是偵查組,一般就是用收集來的證據進行心理描繪和現場重塑。
林川看着這個用一幀一幀圖畫拼接成的動圖,只驚嘆永書的繪畫功底,雖然不是那麽寫實,但線條勾勒的十分清晰,同時細節方面也抓的很好,溫蒂當時有針對性的拍了好幾組照片發給永書,才得以讓他能夠如此迅速的完成重塑,二人配合的相當默契。
動圖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在天臺,兇手右手扼住被害人的脖頸,左手揮刀在被害人身上劃下,随後被害人順着金屬扶梯往下爬,兇手持刀在後,每一步都似死神逼近,不斷地朝被害人身上落刀。而當時天下大雨,血被雨水沖刷,所以他們在現場取證的時候并沒有看到扶梯上有血跡。
第二個階段就是被害人爬進窗口,就同血跡指示一樣,被害人爬到桌前半靠,兇手這時走近,在被害人胸口處落下最後一刀。
播放結束,林川沉思許久,開口說道:“最後這一刀太倉促了。”
現場重塑創作者永書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說道:“這是我們收集了所有細節和屍檢報告後能繪出最接近原案發生的重塑了。”
“我知道,但總覺得不太對。”林川頓了頓,走上前重新播放了全息屏,他細細打量後說:“他從天臺上下來,都一直沒有将被害人致死,這是為什麽?”
“折磨?”溫蒂撩了撩她的長卷發,“揣測兇手作案心理的話,如果湯正是兇手,他和被害人程靜曾是夫妻關系吧,一個月前離了婚,不過聽說之前都是程靜在養這個小白臉哦,可能程靜不給他經濟援助了,就持刀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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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岚點頭附和道:“每一處傷口深淺不一,也許是兇手情緒化所致。”
林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們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如果折磨的話,完全可以讓程靜放血而死,在死前嘗盡苦痛,這樣不是更能折磨人嗎?
林川對自己突如其來想到的作案手段打了個冷顫。
“不一定是折磨,像是處刑。”江樾一如既往冷淡的聲線響起,他拿起放在桌前的資料,說道:“程靜與湯川離婚日期是2146年9月15日,距離10月15日一共30天,被害人身上29處刀傷,這距離相近的數字并不一定是巧合。”
黃毛不以為然道:“那要照樾哥你的話這麽說,确實差一刀啊,這一刀怎麽解釋?”
會議室內陷入一時的沉默,只聽江樾對衆人抛磚引玉般問道:“如果你們在對一個人進行懲罰的時候,你的最終目的是讓她死,但是中間出了變故,不得不提前完成,這個變故會是什麽?”
林川表情莫測地看了看江樾,江樾與他四目交彙,林川望着他不确定地答道:“求救。”
江樾淺笑着點頭,說:“除了左胸處的刀口,其餘傷口都是很明顯的刺切傷,深淺不一,并且從傷口處的痂皮隆起以及創緣卷縮可以得知,死者在這個時候都是活體,導致她真正死亡原因是胸口處的致命傷。”
“如果只是單純的呼救,也許只要打斷了繼續進行就好,但是被害人身上的傷口能體現出兇手的情緒極度不穩,心理狀态瀕臨崩潰,他看見被害人呼救,只覺得會壞了自己的計劃,或者他在懼怕什麽,于是直接結束了這場刑罰。”
“唐隊,”江樾轉頭望向唐正楓,淡淡說道:“您能不能調出今天晚上21:40左右的警局來電記錄,無論是否被過濾,全部調出來。”
“——到底是誰殺了我女兒?!你們警察怎麽辦事的!”
“靜靜……我的靜靜啊……”
熬了一晚上的真案組第二天早上還要承受程靜父母的哭天喊地,威風凜凜的航空公司董事長程立殺氣十足地沖進市局,仿佛殺害他女兒的是真案組的刑警一樣。
通了宵的林川頂着兩眼紅血絲,面色憔悴地安撫着情緒不太穩定的程靜雙親:“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揪出兇手的……”
“不是有‘監管者’嗎?怎麽那東西連個活人都看不住!”程立怒火中燒,朝着這位看上去十分文弱的警官吼道。
“不是這個的問題,程靜女士這一案略有蹊跷……”
“那是什麽問題?好端端的一個人現在沒了你跟我說不是這個問題?!”
林川捂着嗡嗡作響的腦袋,按捺住想抓狂的沖動,正想賠着笑臉說話,只見抱手在一旁看熱鬧的江樾此時打斷道:“令媛的離婚協議能給我看看嗎?”
程立略帶警惕地看着一旁站着的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挺拔的身姿說道:“你要做什麽?”
江樾平靜地注視着程立,沉穩地說道:“程靜女士的不幸我們感到十分惋惜,只是我們初步推斷是熟人作案,被害人的頸處有右手捏痕,身上的刀痕為飛行員專用折刀所致,皆與您的女婿,湯正先生特征相符。”
“不可能……”程立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似乎十分不信任刑警的辦案能力,繼續吼道:“你們懷疑是湯正作案?這不可能,萬一是栽贓呢?那小子我收來的,犯罪心理指數很正常!他絕對不可能作案!”
江樾淡淡的回道:“那他和您女兒的離婚理由是什麽呢?”
“這……”程立遲疑了一會,“我們問小靜,她也沒說,就說反正也沒孩子,感情也淡了,就離婚了,我們一直對小靜的生活不過多幹涉,都是尊重她的決定。”
江樾點點頭,繼續正色道:“任何有作案嫌疑的人我們都不能放過,麻煩程先生配合,把程靜女士的離婚協議書交由真案組審查。”
“她爸……給警官吧,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程靜的母親張麗雯邊抹着眼淚邊對程立說道。
程立不滿地皺了皺眉,然後從手機中調出程靜的離婚協議,遞給江樾。
江樾默讀一會,然後開口道:“湯正幾乎是淨身出戶,程先生你們不缺錢吧?”
程立面露不快地說:“當時律師就是這麽談的,他倆的事,我自然不知道內情,只聽小靜提過,湯正之前欠她許多錢,她沒要,只讓他淨身出戶了。”
林川心想,那湯正的作案動機非常明顯了,看來很大概率還和金錢有關。
“謝謝。”江樾禮貌地将手機還給程立,然後轉身離去。林川見了,和程氏父母道了別,安排人帶兩位去做心理檢查,随後追上江樾。
“你想到什麽了嗎?”林川看着下颔緊繃的江樾,發問道。
“程靜家不缺錢,但離婚協議上對湯正淨身出戶的要求,他根本沒有請律師提出訴訟,那這其實不是一樁和金錢挂鈎的案子。”江樾轉身向地下車庫走去。
“哎,你要去哪?警犬不能單獨外出。”林川見他的去向不對,連忙制止道。
江樾回頭看了看林川,一如既往地淡淡說道:“我這不是有警官陪同的嗎?”
林川坐在副駕駛上,手撐在車窗邊杵着頭,望着窗外不斷向後變換的景色,天邊的雲朵翻湧,陽光不時穿過雲層,投下一道道光柱,而正在駕駛的這個男人正聚精會神地盯着川流不息的車流,側臉緊繃成好看的弧度,他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縫隙,将交通安全規則抛之腦後,全力向前沖去。
還好這是磁力車,不然自己的嘔吐物要充滿整個車廂,林川看着江樾若無其事地超了一個紅燈腹诽道。
他忽然想到還不知道江樾到底要幹嘛,只能悶聲地問:“我們現在是要去哪?”
“去看看湯正是不是一個有儀式感的人。”江樾頭也不回地答道。
林川轉頭狐疑地看了看他,然後觀察着他的五官,心中嘀咕,長得挺好看就是說話拐彎抹角的這點不好。
似是察覺到林川疑惑的視線,江樾往身側瞥了一眼,然後說道:“湯正家不富裕,家中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弟弟在讀書,妹妹身患疾病。他通過職業測評後進入了飛行員培訓機構,後來被程立看中收進公司,成為一名客機機長,雖然有穩定收入,可總要寄回家,生活應該比較拮據。而後認識程靜,再結婚,一年前辦的婚禮,可是這一年過後就離了婚,最後湯正被要求淨身出戶,他居然連一點反抗都沒有?”
“所以他不是為了錢?”
“不一定,但你不覺得怪異嗎?本來就不缺錢的程靜,卻要求湯正淨身出戶,而湯正連律師都沒有請。”江樾邊說邊打着方向盤,他們便駛入了一片高檔住宅區。“一般男方這麽做會是什麽理由?”
林川思考了一會,說:“有過錯要彌補,比如背叛了女方?”
江樾沒有直接肯定:“或者被抓住了把柄。”
仿佛某個方向被打開,林川突然醍醐灌頂。
“況且如果單純折磨,直接把程靜丢到某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讓她受盡痛苦再死去,也許會讓他更加歡愉,最後一刀卻是這樣潦草的收場,還有那通報警電話。”
林川靜靜地聽他說着,驚奇地發現他的思路和自己有些許相似。只見江樾出示了證件,把車停到車庫後,喃喃道:“太怪異了。”
程靜家已被警用機器人在外設起警戒欄,他們掃描了證件進入房中,不少偵測機器人在來回收集線索,二人戴上手套鞋套後,江樾便直接朝着主卧走去。
他在卧室裏走來走去,不斷俯下身尋找着什麽,末了又若有所思地來回踱步,然後拿起床頭櫃上的日歷,往前不斷翻着,嘴角的弧度不經意間上揚。
“找到了。”
“什麽?”林川忙不疊地跑來,看着他手裏的日歷。
“你看,每個月15日,都用紅筆标出了。”
林川聽聞便翻了翻他手中的日歷,這一本是今年的日歷,每個月份15日都有一個紅圈圈出,林川沉思道:“他們在某個月15號結婚的嗎?”
江樾搖頭道:“據我所知不是。”
那這是紀念什麽的……林川思考的時候習慣啃指甲,很快他大拇指的指甲已經被啃得坑坑窪窪,江樾略微看了看他的小動作,然後挪開了目光。
“其次,他把每個節日都标記的很清楚,這些非節日的日期我們之後需要調查。”江樾指了指幾個拿紅筆圈出的日期對林川說道。
林川又前後翻了翻日歷,喃喃道:“應該是他覺得重要的日子就會記下吧。”
突然,林川的腕表傳來通訊,他收回思緒,立馬接通,随即二人便聽到永書的聲音傳來:
“林警官,我們找到號碼了,昨晚21:41有一條只傳呼了一聲的來電記錄,被信息網過濾成垃圾信息處理了,我們查到那個號碼的注冊人就是程靜!”
林川喜上眉梢,如果真如江樾所說,兇手在情緒極度不穩定的情況下,倉促地落下致命一刀,那他這樣的精神狀态應該是很容易被勘測到的。
江樾沒有過多表情,聽完永書的彙報,只淡淡道:“查一下湯正近幾個月以來的心理治療報告,現在查,電話別斷。”
“是!”一陣鍵盤聲即刻響起,林川擡着左手定定的站着,江樾則跑去主卧的衣櫃中翻騰,等林川的手臂快要斷了的時候,永書終于開口道:“湯正……兩個月沒有去做心理檢查了。”
林川深吸一口氣,向永書道了個謝挂斷了電話,然後朝着江樾的方向喊道:“江樾,你聽到了吧?”
“嗯,你過來看這個。”林川便走近,只見江樾從衣櫃的夾層中掏出幾支還沒用過的注射器,每一支都是2ml規格。
“這是什麽東西……”
“如你所見,針管啊。”江樾不以為然地說道,林川心說我當然知道這是針管!
“這是用來做什麽的?”
“不知道。”江樾聳聳肩,點開腕表,找到屍檢報告翻看起來,然後繼續說道:“死者體內沒有特殊化學成分殘留,如果這個針管用來體內注射,那就不是給程靜用的,是湯正的。”
林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悠悠地開口道:“你怎麽找到這玩意兒的?”
江樾詫異道:“你沒見過男的藏私房錢嗎?”
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