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冷箭二
“咚咚咚……”戴着白色假發的法官坐在高高的天平椅上,拿着一個小錘不斷維持着法庭的秩序。此時劇情已進入白熱化,陰險狡詐的奸商夏洛克揪着高利貸不放,對安多尼奧往日的耿耿于懷此刻都盡數展露,堅決要他胸前的一磅肉。
“我是羊群裏一頭不中用的病羊,死是我的應分;”安東尼奧面對衆人,聲情并茂地說:“最軟弱的果子最先落到地上,讓我也就這樣結束了我的一生吧。”
他轉過頭,拉着一位英俊的青年說:“巴薩尼奧,我的好兄弟,我只要你活下去,将來替我寫一篇墓志銘。”
巴薩尼奧雙手不住地發顫,微微搖着頭,而一旁的夏洛克正賣力地磨起刀。
“你這樣使勁兒磨刀幹嘛?!”巴薩尼奧提高了一個聲調,驚恐地發問。
“還用問嗎?”夏洛克甩了甩手中的刀,不以為然地說:“當然是取他胸前的一磅肉!”
“演得不錯。”林川站在劇場門口,對舞臺上的演出報以贊許。
江樾斜靠在門邊,将煙蒂熄滅後裝進衣兜,淡淡地回道:“是還可以。”
“好,那麽就照約處罰;根據法律,這猶太人有權要求從這商人的胸口割下一磅肉來。”此時已是鮑西亞的出場時間,穿着律師服的女生尤為高挑,在舞臺上的表演也十分流暢自如。
夏洛克感嘆:“啊!尊嚴的法官!好一位優秀的青年!”
鮑西亞淺淺一笑,只見夏洛克拎着刀向安東尼奧走去,鮑西亞忽然出聲打斷:“夏洛克,去請一位外科醫生來替他堵住傷口,費用歸你承擔,免得他流血而死。”
夏洛克不解道:“合約上有這樣的規定嗎?”
鮑西亞拿起那被稱作“合約”的罪魁禍首,胸有成竹地說:“沒有,但是合約上也并沒有允許你取他的一滴血,只是寫明了一磅肉,所以你可以按照合約拿一磅肉去,但是在割肉的時候,要是流下一滴基督徒的血,按照威尼斯的法律,你的土地財産,就要全部充公!”
女生的表演極具有感染力,優秀的演技使在場的所有人都為這個角色的機智詭辯折服。
江樾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一番,說:“這位就是話劇社社長?”
林川很容易知道江樾所指為誰,于是點頭道:“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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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博學多才的青年啊!”夏洛克咬牙切齒道,“把我的本錢還給我。”
巴薩尼奧皺起眉,不滿地擡了擡下巴:“錢我已經預備在這了,你趕緊拿走。”
鮑西亞忽然上前一步,擋在錢袋面前說:“他已經當庭拒絕過了,我們現在只能給他公道,讓他履行合約。”
夏洛克:“難道我單單拿回本錢都不成嗎?”
鮑西亞笑着說:“猶太人,除了冒着你自己生命的危險割下那一磅肉以外,你不能拿一個錢!”
夏洛克氣的眼歪嘴斜,憤憤道:“好,那麽魔鬼保佑他去享用吧!這官司我不打了!”
鮑西亞繼續說道:“等一等,猶太人,法律上還有一點牽涉你。威尼斯的法律規定:凡是一個異邦人企圖用直接或間接手段,謀害任何公民,查明确有實據者,他的財産的半數應當歸受害的一方所有,其餘的半數沒入公庫,犯罪者的生命悉聽公爵處置,他人不得過問。你現在剛巧陷入這一條法網,因為根據事實的發展,已經足以證明你确有運用直接間接手段,危害被告生命的企圖,所以你已經遭逢着我剛才所說起的那種危險了。快快跪下來,請公爵開恩吧。”
“噗。”林川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江樾側頭看了他一眼:“笑什麽?”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結局,除了那個害人又害己的夏洛克。”林川看着臺上繼續進行的表演,輕輕地說:“以前讀書的時候,學過莎士比亞的這個話劇。”
“害人又害己。”江樾重複了一遍,神情莫測地看着身着複古歐式服飾的演員們。
話劇進行到最後一幕的最後關頭,夏洛克面朝觀衆,重重地跪下,雙手捂住胸口,痛苦地念着臺詞:“不,把我的生命連着財産一起拿了去吧,我不要你們的寬恕,你們拿掉了支撐房子的柱子,就是拆了我的房子;你們奪去了我養家活命的根本,就是活活要了我的命!”
話劇結束,林川率先鼓起掌,江樾見了也随之一起,兩人單調的掌聲在偌大的劇院中顯得尤為突出。
臺上的演員本打算演完直接休息,聽到掌聲,又都停下來朝他們深深鞠了一躬。雖然只是彩排,觀衆也只有林川二人而已,但不得不說這個話劇非常用心,演員演技也十分到位。
扮演鮑西亞的女生直接從舞臺上躍下,她将頭上的律師帽摘下,随便抹了抹額間的汗水,向林川他們跑來。
“兩位警官好!我叫梁月,請問你們有什麽事嗎?”她笑容明亮地問道。
“你好,我叫林川。”
“江樾。”
林川和江樾先後與梁月握了握手,而後林川又開口道:“你應該聽說過最近的落水事件吧?”
提到此事,梁月的神情略微一怔,她憂心忡忡地點點頭,說:“知道,落水的三位學生是我的社員。”
“他們平常人怎麽樣?”林川打開筆記本,咬下筆蓋,拿着筆準備記錄。
“他們演技很好,本來這部劇另外三位主演是他們的,但是臨時出了這事,又只好換人,所以我們才忙着彩排。”
林川點點頭,随便在本子上畫了兩下,又繼續問道:“他們與人有過節嗎?”
梁月歪頭略微思考了一番,回答道:“過節?我不太清楚,不過前段時間有兩位學弟退社,之前看他們和學弟們在食堂好像有些不愉快。”
林川微微眯眼,繼續問:“退社的兩位叫什麽,在哪個班?”
梁月拿出手機翻了翻,然後打開全息投影,一塊不大的半透明屏顯示在二人面前。
“湯成、田仲宇,都是高一(2)班的。”梁月看着屏幕說道。
湯成……林川看着兩人的履歷,嗅到一絲與衆不同的訊息。
真案調查組辦公室。
“我說了,湯正死亡,家屬一定是要慰問的!有情況也好及時送到治療所!”唐正楓沖着腕表一頓怒吼:“現在好了,湯成,和案件有關了!這不是你們心理部的失職嗎?!”
黃毛擡着手機,盯着全息屏打着競技游戲,不時往唐正楓的方向瞟過一眼。
“就算不一定是嫌疑人,你們也應該第一時間聯絡!出了案子算你的算我的?”
“呵,我告訴你周河,結案後要是湯成真的脫不了幹系,你們心理部等着被我一通告吧!”
唐正楓憤憤地挂斷電話,永書默默關掉林川發來的彙報文件,淡淡開口道:“發火能解決問題?”
唐正楓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火急火燎地穿上外套,對衆人說:“收拾東西,去跟他們會合。”
海誠中學的人工湖占地數十畝,算是比較廣闊的區域,寧靜的湖面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湖旁圍着一圈只到小腿的護欄,湖的東西兩面設有攝像頭,也接近路口處,所以能捕捉到三個學生落水的畫面。
林川和溫蒂面對面站在監控下,通過耳麥對江樾說:“這能看到嗎?”
“能。”江樾站在學校監控室內,目不轉睛地盯着錄像中的二人:“溫蒂往後走一點。”
溫蒂便聽從指令往回走了走。
當時江樾看了落水時的監控錄像,三個學生都在同一個地點跌入水中,但落水的姿勢并不自然,背朝湖面,腰部微微躬起,根本不像是自然落水。
如果不是自然落水,那必定在監控上有所文章。
“好了,溫蒂看不到了。”江樾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溫蒂,現在能碰到林警官嗎?”
溫蒂聞言便伸出手,指尖正好碰到林川的肩膀。
“剛好碰到,應該推不下去。”她回答道。
江樾滿意地點點頭,說:“好了,辛苦二位,先回來吧。”
林川便往回走便在耳麥中問道:“你懷疑有人推他們下水?”
“嗯,應該是一位男性。”
林川皺起眉,有些納悶地說道:“那三位學生不會溺死了吧?”
江樾在那頭輕輕笑起來,說:“淡水溺死者水被吸收至血液,使血液稀疏,血容量增加,心髒負擔增加,很快會出現肺水腫,導致心力衰竭死亡。而由于密度的原因,人溺水後,細胞死亡水腫,使得屍體的密度小于水的密度,會上浮。”他頓了頓,“這是常識。”
林川聽出他的譏諷意味,不悅地找借口:“我知道這個!一時忘了而已!”
溫蒂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又聽林川說:“既然沒死,怎麽平白失蹤了呢?”
“這個,”江樾沉吟片刻,“也許作案者良心發現?”
林川悄悄翻了個白眼。
接近淩晨,湖畔的路燈已經熄滅了幾個鐘頭。初冬的夜晚比先前寒冷許多,冷風毫不留情地鑽進袖口,再刺入骨血,引得人不時打着冷顫。
夜間未睡的烏鴉撲棱翅膀在湖面一處罕見的凸起落下,它怪叫着啄着落腳處,忽然一席微風拂過,烏鴉如同受了驚一般扇着翅膀又迅速離開。
月光傾瀉而下,将一切照得模棱兩可。風吹着微浪,将月色下的模糊黑影也帶着微微搖動。
只有湊近了看,才知那處凸起——是個人影。
作者有話要說:
內容提要選自《贖罪》
話劇節選自《威尼斯商人》
又是一章字少的!對不起各位我太懶了!我現在就負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