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墜落三(改)

“犯罪原因,又稱犯罪根源。”身着刑警制服的教官指着全息屏上的一則案例說:“就是誘發犯罪的各種因素的總和,決定了犯罪預防理論的體系和內容,也是制定犯罪對策的依據。”

林川看着屏幕上已經分析完畢的那起案件,是十幾年前的一樁謀殺案,被害人死狀慘重,腹部被剖開,腸胃等內髒一覽無遺,血流一地,觸目驚心。

“18世紀的刑事古典學派提出‘自由意志論’是解釋犯罪原因的主要論點,罪犯因為家庭、文化、環境等因素,産生偏移社會主要思想的意志,從而産生并存在犯罪。”

教官将案例關閉,劃動幾下屏幕,便是古板的理論:“在過去,人們使用調查、統計、比較、處理有關犯罪的數字和資料,分析研究犯罪活動的規律,對未來或未知的罪犯發展趨勢、數量增減、種類變化等進行展望和推斷。”

他再繼續劃動,就是衆人再熟悉不過的主宰者。

“現在,‘Seer’系統擁有所有數據的集合,經過複雜方程運算和程序的構建,已經能通過對人類心理狀況給出具象化的數據來協助警方辦案,而這個數字絕對客觀且必定成立,是我們界定普通人和罪犯的唯一标準。超過數值的犯人不是擁有‘潛在’動機,而是‘未遂’,他們在思想上已經犯下錯誤,所以已犯或未犯者,都統一稱為‘思想犯’。”

“教官。”林川舉起手,問道:“犯人的‘自由意志’我們能控制嗎?這是個人思想吧。”

教官眯起眼睛打量了林川一番,然後對衆學員說道:“諸位從警校出去以後就是警官了。警官不僅僅是為了偵破案件,更是防止犯罪發生的警戒。”

他看向林川,仿佛只對他一個人說,又仿佛與無處不在的先知對話:“我們,就是遏制‘自由意志’的存在。”

“小林警官?我說話你有在聽嗎?”

突闖腦海的聲音将林川拉回現實,他連忙回神。磁力車迅速且穩當地行駛,車窗外的風景還在迅速轉換,景物都被拉成完美的平行線。

“剛剛出神了,你說什麽來着?”林川看向溫蒂,下意識地回答。

溫蒂輕輕嘆了口氣:“我說,高雯的檔案這邊查完了,她在14歲的時候被送去教育機構過,兩年後就被家長接回了。”

“教育機構?”林川皺着眉問道。

“沒錯,北郊教育。”溫蒂點點頭說,“我都難以想象,這麽好看的小姐姐以前居然被送去過這種地方。”

又是這個北郊基地,林川有些焦灼地咬着指甲。這個地方到底是什麽樣他并不清楚,但從江樾口中得知“地獄”二字,便也能想象其中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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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出于什麽原因,那些家長把孩子送到那裏,讓其接受“糾正教育”,卻不知道他們到底承受了多少來自成年世界的惡欲。

當他們接回一個完美無缺、舉止得體的子女時,卻不知這已經成為游蕩人間的空殼,而親手将他們的靈魂盡數抽出的,就是親手把他們推入火坑的親生父母。

只是想到此處,林川就全身戰栗。

雖然都是過去,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肮髒面确實存在過,并且毒害了身處其中的孩子們。

“高雯進入北郊基地前後的心理數值,最好查一下。”坐在後排的江樾淡淡開口,

不對,林川停下咬指甲的動作,緊緊皺眉。按常理來說,從那種地方九死一生,解脫出來後應該會有萬分怨恨,她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是受害者,可是為什麽死的是她,難道她的死和進入北郊基地毫無關系?

那江樾為什麽要查她的心理數值呢。林川從後視鏡中看了看江樾望向窗外的側臉,疑問停在嘴邊。

磁力車自行停下,已到了高雯家,他們三人便開門下車。林川走到這座獨立別墅的門前,朝大門旁的電子屏上按下手掌,很快電子屏上便出現了小U的形态。

“歡迎您,林川警官!”小U俏皮的聲線響起,大門随之打開,林川三人便進入這座府邸。

從花園到門前的路上,沿路都是落下秋葉的梧桐,紅黃相間的枯葉将小路鋪滿,冷風微拂,一片梧桐葉落到林川的肩頭,又緩緩落下。

他們走到門口時,別墅門已經敞開。林川略微在門口頓了頓,敲了敲門再走進去。

一樓的客廳內坐着一位嚴肅不茍的男人,想來便是高雯的父親。他看到他們的到來,便頗有風度地站起身與三人握手,然後再請他們入座,很快小U便擡着熱茶走來。

林川依舊對茶沒什麽興趣,他率先開口客套道:“高先生,對于令媛的去世,我們深表遺憾。”

高彬輕輕搖頭,看向客廳中放置的靈臺,遺像中的女子笑的格外甜美。許久,他開口道:“小雯的死,我們也有責任。”

林川立馬問道:“您的意思是……”

高彬收回視線,嘆了口氣說道:“想必各位警官也查過了,以前小雯有些叛逆,我們當時就把她送到那個地方去,沒想到就這麽害了她。”

林川抿起唇,看來這位父親以為自己的女兒是自殺。只聽高彬繼續說道:“這麽多年,她母親和我都非常愧疚,都是聽信了那些人的片面之詞……唉。”

江樾将茶盅放下,緩緩開口道:“高先生,也許您誤會了,令媛并不是自殺身亡。”

“什麽?”高彬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江樾直視着這位兩鬓發白的中年人,說話果斷有力:“高雯體內有致命性的兩種物質,還不好說是哪一種導致了她的最終死亡,但是能确定的是,她是遭人謀殺的。”

高彬眉頭蹙起,慢慢沉下臉,女兒的死對這位父親來說已是最大打擊,如今江樾的一番言論又成為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江樾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繼續說道:“所以今天我們也不是來慰問您的,更不是來檢查您的心理數值,而是希望您能提供一些線索——”

他頓了頓,又說:“比如在案發當天,本來應該是去複查的高雯女士卻沒有照例檢查的原因是什麽?”

高彬看着眼前面容嚴峻的男子,思考片刻後說:“那天小雯說因為結婚,可以推遲檢查……不過上午,她和我們說要出去一會。”

“去哪?”林川連忙問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過了午飯時間她才回來的。”

溫蒂在一旁默默記錄,林川沉思半晌又問:“那您知道她患什麽病嗎?”

高彬略顯驚訝:“患病?小雯說只是例行體檢。”

林川與江樾對視一眼,高雯居然對自己的父母都隐瞞病情,那麽這下真的只有陳森一個人知道她患了什麽病,難道陳森真的能如此被她信任,換言之,他們的關系是不是有些不同尋常。

再問下去沒有什麽意義,他們再與高彬交談幾句便準備打道回府,于是高彬起身送他們到大門。他與林川并肩走着,林川這才發現,這位看上去健康、挺拔的父親,現竟有些佝偻。他表面上維持着為人丈夫和父親的穩重,實則內心不堪一擊,他的悲痛和絕望不像高雯母親那樣崩潰,而是更有理智地掩藏。

但林川知道,他已是風中搖擺的殘柳。華發人送黑發人,唯世間最痛苦。而他一生都因此痛苦,因為從他把女兒推入深淵開始,這種有意識的善就轉變為無意識的惡,令他日夜難寐、痛不欲生。

待走到門口,高彬突然開口叫住他:“林警官。”

林川聞聲回頭,突然冷風乍起,高彬滄桑的身影嵌在這片落葉中,他望着自己,眼中閃爍着濃烈的期盼。

“請你們一定要抓住真兇。”年過半百的男人張口,嗓音沙啞苦澀。

林川悵然,他轉過身,朝這位父親深深鞠上一躬,堅定地應允:“我會的。”

回到總局時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林川心事重重,沒有想回家的想法,只覺得內心一陣煩躁,需要尼古丁對複雜情緒的平息。

于是他走到陽臺,靠在欄杆邊百無聊賴地吸着煙,他默默注視着回旋消失的煙圈,腦海中的回憶還是如同響鐘一般敲響。

——我們是遏制“自由意志”的存在。

他背靠欄杆向上望,徐徐吐出一口煙。從湯成一案結案開始,他就不斷回想起自己在警校上過的課,當時自己并沒有現在的感受——如此古怪、疑惑,像是陷入一個怪圈,而他無法逃出這個怪圈,他甚至無法判定怪圈內外,哪一邊才是正确的。

突然臉龐傳來溫熱的感覺。林川立馬回神看去,只見江樾将一罐熱咖啡貼到他臉上,于是他立馬伸手接過。

“你在想什麽?”江樾站在他旁邊,俯瞰着這所城市問道。

林川打開熱咖啡喝了一口,溫暖的液體順着食道滑下,胃部傳來舒适的感覺。他看向江樾,後者五官分明的側臉一如既往的淡漠,半晌,林川開口道:“你想讓我成為正義的警官。”

江樾微微點頭。

“那什麽是正義?”

江樾聞言,微微側目看向林川,林川已收回視線面向遠處,于是他開口道:“不會存在純粹的正義,同樣也沒有無故的罪惡。”

林川注視着那塊巨大的電子熒屏,繼續問道:“如果說罪惡的對立面是正義,那什麽是罪惡?”

江樾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那塊熒屏,屏幕上依舊是徐懷斌的肖像和标語,如同神靈一般被人供着。許久,他說:“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貪食、色.欲,是人生來的罪行,人們難免會因為這些欲望犯下錯事。”

他頓了頓,躊躇一會,還是決定将內心話托出:“但如果将這些惡行全部濾去,我們是死人。”

林川聞言微微怔住,指尖夾着的香煙兀自燃燒,白灰彙聚成一大截,咖啡的熱度逐漸散去。

“我們是死人。”他重複道。

沒有注意到林川的喃喃,江樾将目光投向遠方。天空被蒙上一層烏青,沒有一絲縫隙的濃雲壓迫得令人窒息。陽光被擋在雲朵外,空氣中逐漸彌漫潮濕的氣息。

“要下雨了。”他對林川說。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的文筆有衰退……我想一定是一直在輸出沒有輸入的結果!

立馬讀書去了!

PS:犯罪那套理論,我是查閱加現編,有專業人士還請不要介意……

感謝否定督查提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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