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錯。”危钰低而冷的聲音,如同晴天霹靂般狠狠砍在程然諾的頭頂。

“我就知道,鐘誠大叔是在瞎扯,之前鐘大叔還說她是個小偷,偷了你一塊很名貴的玉,所以你非要找到她,我本來就不信,現在看來果然是真的。”程然諾惡狠狠地咬了口手中的肉串,但鮮美的肉此刻卻在口中卻味如嚼蠟,甚至如同含着一顆青檸般,酸得讓人幾乎想要落淚。

危钰沒有吭聲,但程然諾心裏卻是說不出的滋味,好像腹中在火燒火燎糾結的痛苦,可喉嚨卻酸楚異常,她忍住幾乎快要墜下來的眼淚,抽了抽鼻子嘟哝道:“真是的,她有什麽好的?能讓你從前世記到今生。”

篝火中燃燒的木炭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熊熊的火光下危钰的神情一暗,似乎每逢提到“她”這個字,他都有種不思量,自難忘的凄冷之情。

程然諾屏氣凝神,悄悄攥緊了拳頭,幾乎窒息般等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在哔剝作響的篝火前,他卻冷冷地說:“為什麽要告訴你?”

“因為……”程然諾竟一時語噎,她怔了下,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因,因為,我每次都只能看到別人前世的一瞬,可能不一定準,只有你把她描述的越詳細,越清楚,我才能越快找到她!”

說着說着程然諾只覺得心底有種莫名的酸楚,但她在危钰面前仍強擠出笑容。

危钰并未發現程然諾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他只是默默伸出一只纖長的手來,“酒。”

程然諾将一罐啤酒抛給他,她也打開一罐來喝,但她剛拿起啤酒罐卻側眼悄悄瞥向危钰,他昂頭一口氣就灌了下去,任由酒水順着喉嚨一線淌過。

危钰扔下空了的啤酒罐,他深吸了口氣,“全都拿來。”

程然諾将幾紮啤酒都拿來,放在了兩人中間,不料危钰卻連續不斷狂飲了四五罐,吓得程然諾慌忙按住他又要拿酒罐的手,“少喝點,你這喝得太猛了,容易醉!”

酒氣襲人的危钰卻忽的笑了,他微睐着眼睛,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廢話真多,你不是想聽她的事嗎?我告訴你,她喝起酒來可是邊塞最豪爽的姑娘!”

程然諾緩緩擡起按危钰的手,她是初次聽到危钰誇人,而且絕非平日的譏諷和嘲笑,話語中竟是由衷的稱贊和自豪,好似在一字字講述生平最驕傲的成就。

在火光的照耀下,危钰烏黑的眼睛裏仿佛跳動着兩簇焰火。

聽着他無經意間流露出的贊美之情,程然諾不知為何,竟覺得鼻子一酸,想要哭出來似的,她慌忙拿起一罐啤酒,賭氣般狂灌了下去,“瞧,我也很豪爽的!”程然諾用手背随意抹了下沾酒的唇,随即将喝幹的空酒罐倒置過來給危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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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钰卻不屑地瞟了一眼,“不一樣,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她馬術極好,她能舞出最好看的劍法,她愛笑愛大聲唱歌,她行俠仗義,敢愛敢恨,自由的無牽無挂……”

程然諾瞧着危钰說話時陶醉的樣子,似乎無需火光照耀,他的眼睛也可以明亮到灼人,程然諾不由冷哼一聲,她又打開一罐啤酒,狠狠往嘴裏倒去,“我就不信她沒缺點。”

火光下危钰的臉龐泛紅,他微睐的眼睛露出罕見的情深意長,他的聲音越發溫軟和輕柔,“有,她很有多的缺點,她任性又頑固,簡直是冥頑不靈,最要命的是她太自大,明明武功不怎麽樣,根本打不過別人,卻總要硬碰硬試上一試……”危钰說到這裏,像是想到了什麽事情,他竟嗤一下笑了起來。

程然諾拿啤酒罐的手微微顫抖,她垂下頭去,低聲言語道:“在你看來,即使她的缺點也是可愛的,所以,你,你才喜歡她……”程然諾只覺如鲠在喉,似乎再說下去,她就要喘不上氣了,她只得拿起啤酒罐趕忙狠飲了幾口,壓制下自己即将爆發的情緒。

聽到她的話,危钰并沒有看向程然諾,他也打開了一罐啤酒來喝,他的喉結上下移動着,幾乎恨不得将整罐酒水都飲幹,似乎只有這樣,才有勇氣繼續說下面的話,“可我卻怎麽也找不到她了,就連她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我也丢了,我……”危钰緊蹙着眉頭,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了,唯有不斷往口中倒酒水。

程然諾的胸膛不斷起伏着,她不知為何,心裏竟是越想越氣,但她伸手去抓啤酒罐時,卻發現啤酒竟已被危钰喝得精光。她一時趁着酒意,大起膽子來,一把搶過最後一罐正被危钰飲的啤酒,“真是好笑,我就不信了,你記得她這樣多的事情,卻唯獨不記得她的姓名、長相和聲音了,看來還是不夠愛!”程然諾說罷,将危钰喝剩的最後半罐啤酒全部倒入自己的喉中。

危钰一怔,瞧着仰頭飲酒的程然諾,竟不由自嘲地笑了,“沒錯,我也覺得自己對她的情還不夠,她的一颦一笑,在夢裏那樣的清楚,簡直就是昨日重現,可我一睜開眼睛,明明能記得我和她之間發生過的一切,可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和容貌,甚至連聲音也沒有丁點的印象。”

危钰喝了太多冷酒本就有些微醺,再加上飲的又急,酒勁一時沖上腦來,竟有些朦胧的醉意。

他只是默默地說着,不自覺地朝篝火伸出了手,閃亮的火花仿佛蹦跳在他的掌心上,他幽幽地盯着這熊熊燃燒的火焰,仿佛能透過火光瞧見她模糊的面容,“她的眼睛……”危钰的頭一陣劇痛,他皺了皺眉,狠咬幾下牙關,頭疼得他額上不斷滲出冷汗,但他卻努力睜開眼睛去瞧掌心上她搖曳不定的面容,在紅亮的火光裏,她那雙黑白分明,澄淨似水的眼睛逐漸清晰起來。

危钰下意識想去抓,但他的手向前一伸,似乎離篝火太過近了,灼熱的火舌一燙,他猛地收回了手,連同幻覺也瞬間被吞沒掉。

“你沒事吧?”程然諾連忙抓過危钰的手來查看,她不由嘟囔道:“真是醉了,居然想去抓火……”

程然諾握着危钰的手細心查看,危钰也不掙脫,但在他的耳畔,程然諾關切的話語卻逐漸變得模糊,他只瞧見她的唇一張一翕似乎是在說話,卻怎麽也聽不清楚。

酒氣上了臉,程然諾的粉頰一片流霞般的暈紅,映着紅烈的火光,她的臉龐竟如曉露中的鮮花般嬌豔無比。

尤其是她的紅唇,說話時微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皓齒,當真是唇紅齒白。

危钰怔怔地凝視着她薄厚适宜的唇,她握着他的手似乎在抱怨着什麽,嬌嗔的神态更是豔美萬狀。

危钰的眼前逐漸朦胧起來,唯有她那線條分明,輕柔而粉若櫻花瓣的唇異常清晰,“她,她,她很喜歡點唇脂,她的唇就像……”

危钰說着慢慢靠近程然諾,他身上濃烈的酒氣鋪天蓋地襲來,程然諾見他越靠越近,連忙開口道:“危钰,你醉了!”

但危钰放在她掌心中的手,卻忽然反扣住她的手,緊緊将她的攥在手心當中,程然諾吓得睜大眼睛,雙手被他緊緊握住,竟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被包在他掌心中的手越握越緊,居然出了滿滿的手汗。

危钰的另一只手慢慢順着程然諾的脖頸,穿過她的發絲,輕撫摸着她的耳側和臉頰,羞得程然諾是滿臉緋紅,她輕咬了下唇,卻紋絲不敢動,竟劇烈喘着氣等待他逼近的唇。

危钰雖是微眯着眼睛,但眸子裏裝滿了無盡的柔情,他纖長的手指輕觸在程然諾的肌膚上,在她耳後的手指輕推着她臉龐逐漸靠近自己。

程然諾的一顆心砰砰直跳個不停,她不斷喘着氣,卻只嗅到他身上的酒氣混着瑞腦的苦冽清香,這氣息音繞在她的身旁,使勁順着鼻口無法抑制地鑽進她的體內。

危钰的鼻子最先碰到她,他似乎充滿了無限迷戀般,輕蹭了她一下,方微笑着湊近她的唇,他握她臉龐的手下意識輕微用力,“我真的很想你,很想……”

他的聲音如滾雷般響徹程然諾的耳側,程然諾知道他口中的你,并非自己,她心頭一痛,卻仍皺緊眉毛,緊張地等待他即将落下來的吻。

但危钰的手卻驀地垂在她的裙擺上,他貼近的臉龐也一下倒在了她的肩上,“喂,有沒有搞錯啊,關鍵時刻倒下啦?”程然諾推了推趴在自己肩上的危钰,他卻睡得紋絲不動。

程然諾輕側了下頭,她的臉頰觸在危钰短短的發絲上,他的頭發有點硬,蹭上去紮紮的,卻有種微妙的舒适感。

危钰像個孩子般枕着程然諾的肩昏昏睡去,他均勻的呼吸充盈着酒氣,彌漫在她的頸窩裏,有點溫熱的癢。

程然諾不敢動,她生怕會驚醒他,她只悄悄挪了挪身子,将頭向前也依靠在他的肩上。

程然諾的下巴擱在危钰的肩上,盡管在秋天夜晚蕭瑟的夜風中,身旁的篝火堆裏的火勢已漸漸變小,只剩下一簇哔剝作響的小火苗,好似随時會被寒風吹滅般,忽明忽暗地閃爍在夜空下。

程然諾笑着依偎在危钰的身旁,她擡頭去仰望天上的星星,璀璨如鑽石的星子掙破黑如幕布的天空,半明半昧的星鬥像極了無數顆明亮的銀珠,密密麻麻地鑲嵌在夜幕上,好似一片渾然天成的銀河鋪滿蒼穹。

程然諾凝望着遙不可及的星空,在危钰的耳畔發出極輕的聲音,“我和你一樣,前世有個戀人,今生也一直都未遇見。別人把我們當成精神病,當成瘋子。可我懂你,你的孤獨,你的寂寞,我會比她更懂,因為這世上只有你和我是一樣的……”

盡管夜風咝溜溜地刮着,但靠在危钰身旁的程然諾,卻滿眼皆是訴不盡的幸福,那一瞬,她真希望時間能夠停滞,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哪怕她不是危钰要尋找的那個人,她也心甘情願,這樣長久地陪伴在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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