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梁祝化蝶傳奇4
老馬公子見兒子目露兇光,心中一駭,哆嗦着問:“你、你要幹嘛?”
馬文才一提寶劍,“我要殺了你!”說罷舉劍刺來。
寒光寶劍正在眼前,電光火石之間,老馬來不及躲閃,眼睜睜看着。人在這個時候,瀕臨死亡,什麽都顧不得了,只記得一個感覺,怕!
誰料這劍卻不是刺向他,離着油皮不到一指的時候,劍尖一挑,刺向躲在了背後的女人。
“哎呀——”那女人還在看熱鬧,大難突至,這一劍正刺到她腦門上,驚叫了一聲,化作一陣大風,呼啦一下,卷開大門奔了出去,眨眼消失不見。
老馬命沒丢,卻見美人成妖風,心情大喜大駭,一口氣沒提上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馬文才推他不醒,連忙喊了人來,一時間馬府燈火通明,仆人丫鬟全驚動起來了,出去請的拽的,幾乎把整個鄞縣的大夫全弄來了。大夫們搭脈看診,如流水般來了又走,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用沒用,體內虛不勝補、陽氣外洩、整個人好像被掏空,準備後事吧。
耿氏已經聽兒子說了來龍去脈,心中又恨又痛,但是大房不能沒有個頂梁柱,兒子也和上虞祝家議親了……他可不能死!耿氏緊緊捏着兩只手,問:“不是還有個和尚嗎?去把他請來,問問他有沒有辦法。”
馬文才不信這個,也不樂意給那和尚低頭。
耿氏急得揪了他一下,低聲罵道:“好壞試一試!你爹只是幹了一回錯事,要恨也是娘恨,你瞎攙和什麽?孝悌是天下大道,你還年輕,萬不能在這件事上落了污點。快,去把大師父請來,別耷拉臉,殷勤點。”
帶着幾個人,左繞右繞找到了偏房,馬文才把大師父扛了過來。
為什麽是扛過來呢?大師父他睡着了,睡得正香,還打呼呢。
耿氏說這怎麽辦?
馬文才露齒一笑,兒子有辦法。
水潑、鼓擊、冰敷、手扭,十八般武藝全用上了,大師父酣睡正香,怎麽都喊不醒,要不是還打着呼,都能誤會是死了。一屋子的人看着躺在屋子中間的大師父,心中感慨,這是個高人啊!被大公子這麽磋磨着,是個活人都玩兒完。
時間慢慢過去,床上的老馬氣息越來越淺,一聲聲風箱似的急促,眼看就快不行了。耿氏坐在床邊掉眼淚,外屋坐了三個姨太太,捏着帕子幹着急。這事兒還沒告訴老太太,怕驚擾了老人家,可要是待會兒老太太一起床,就聽說大兒子死了,那怕一咯噔也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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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兒心急如焚,遠處出來三聲雞叫,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院子外面有五更天的更鑼聲。鑼聲一停,大師父打了個哈欠,醒了過來,耿氏連忙圍上來,“大師,您可算醒了!你快來看看,我家郎君……”
大師父“唔”了一聲,拿手伸到老馬脖子裏。
“脈象怎麽樣?”耿氏連忙問,也确實有按着脖子把脈的。
“手冷,捂手。”說着又換了只手,也塞在馬爹白嫩的脖子裏。
耿氏心急得跟火燒似的,哭笑不得道:“高僧,求您別開玩笑,這都火燒眉毛了。小兒之前多有得罪,妾身跟您認錯,您救救我家相公吧。”
“噓,這只手是把脈。”大師父微閉雙眼,沉吟片刻,站起身拿過紙筆開方子,口道:“令郎君這是鬼症,人屬陽而鬼屬陰,男屬陽而女屬陰,這男人與女鬼結合,陽氣盡散,邪祟入體,當以中味調和,去陰還陽,稍後再以陽味調補,方能痊愈。”
耿氏大喜,“還請高僧快快開藥。”
大師父一點頭,看向馬文才,道:“馬公子,這藥好配,藥引子難尋,要勞動你這親兒子一番,不知你可願意?”
馬文才看到他娘一臉焦急,又想這些年父親除了在女色方面對他母親多有虧欠,也無大過,對他更是百依百順,悉心教導,便一點頭,道:“大師若能救得我父,馬某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好,看不出來你也是個孝子。這服藥共有三味,千年野人參、百年瓦上苔、十年寒露水。”
馬文才心說,你這藥好配個屁。
“我這藥的藥引,是五百年狐貍精尾巴尖兒上一根白毛。”
馬文才心又說,還是讓我配藥去吧。
給了方子,大師父從包袱裏翻出一個小紅瓶,倒出一粒露水似的水珠子,塞到了老馬公子嘴裏,登時老馬的氣息就平穩了下來。這珠子,大師父告訴他們是蘭草童子淚,溫潤滋補,千金難尋。有這珠子養着,可保三個月壽命。
說罷,叮囑耿氏,第一個月之內,萬不可女人靠近,必得男仆服侍,另外,趕緊為貴公子打點行李,與老衲出門尋藥去,這事兒半點耽誤不得,遲了一時半刻,你就成寡婦了。
耿氏見到了大師父的本事,雞奔碎米般連連點頭,為親兒收了行囊,大把塞了銀錢①,千叮咛萬囑咐莫要發脾氣暴起傷人,又問了大師父在何處挂單,日後必定重金酬謝,大修廟宇,為菩薩重塑金身。
大師父雙手合十,宣一聲佛號,出家人不在乎這些,不過女菩薩若日後要再尋老衲,可到紅羅山書院的後山之中,有一清雅的竹屋,就是老衲栖身之所。
耿氏連連點頭,含淚送別。
滿載着父母期望的馬公子,背上了行囊包裹,踏上了與大和尚尋藥的旅程。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山下的街道上熙熙攘攘,挑擔的算卦的煮茶的燴面的,熱鬧非凡。山上的紅羅山書院也早就敲響了上課鐘,一堂課過後,夫子獨留下梁山伯、祝英臺二人,默寫測驗。
祝英臺鋪紙提筆,行文如長江流水般奔湧而下,毫無停滞。一篇《洛神賦》并一篇《幽思賦》,滿滿當當三張大紙,神采飛揚。
夫子按捺住笑意,板着臉道:“那梁山伯就留下吧。既然是同窗,又有緣住在同一屋檐下,梁山伯你可不能光顧着自己進步。現在這樣就很好嘛,要堅持下去。”
有人噗嗤笑了一聲,夫子循聲望去,責備道:“祝英臺,這麽一點小小成績不可驕傲。”
祝英臺低頭稱是,見夫子不再理睬他倆,便告退離開,飛快走了出去。
一出大門,祝英臺長舒一口氣,低頭說道:“你還笑,差點露餡兒。”
一個青綠的小人兒從她衣襟裏冒出頭來,笑眯眯道:“小爹好不講理,剛剛要不是我幫你,你就要被夫子罵啦。其實夫子口硬心軟,這會兒說不定正對着你的答卷樂呢。”
梁祝二人不信,偷偷從門縫往裏面觀瞧,果然看到夫子手握祝英臺的答卷,搖頭晃腦,面露喜色。
祝英臺奇怪,問他怎麽知道。
小人兒得意非常,也搖頭晃腦,道:“大爹把我生出來之前,我一直就待在學堂裏。”
梁山伯臉都綠了,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小聲道:“什麽爹生不生的,別瞎說。”
祝英臺很尴尬:“山伯兄,你的手按在了……。”
好軟!梁山伯忙撤回手,生硬地大笑一聲,好兄弟不介意哈!走走走,蹴鞠課。
小人兒捂嘴偷笑,沖着祝英臺眨眨眼,我都懂,輕手輕腳又藏了回去。
祝英臺很心虛,按了按他藏匿的地方,“別給小爹我惹麻煩!”
傍晚下課後,梁祝二人帶着小人兒去了後山。這事兒太過詭異,子不語怪力亂神,兩人也不敢和書院的夫子們說這件事,只希望大師父見多識廣,能為他們解一解疑惑。
兩人互相扶助,過了小溪流,又穿過一大片竹林,便看到了大師父的竹寮。透過打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大師父正彎腰收拾着什麽,院子裏站着一個少年,背上插着一把長劍,雙手抱胸,冷若冰霜。見兩人來了,頭都沒轉一下。
祝英臺靠着梁山伯走,輕聲道:“這人好兇啊。”
梁山伯悄聲道:“說不定是大師父的客人,我們先進去吧。”
進去之後,三人坐定,祝英臺喚出小人兒。那小東西十分機靈,拱手沖大師父施禮,口道:“高僧在上,可要幫小童多說好話,莫要讓大爹二爹棄小童不管。”
大師父瞪大了眼睛,蘭草童子!可是,只有深山幽谷中長了幾百年的蘭草,才有可能在機緣巧合下,生出靈智,會說一些簡單的詞句,有一些人類的感情。眼前這小人,行為舉止與人類無異,且知書識禮,難道是個修煉千年的蘭草精?這也太難得了。便問這二人,怎麽得來的小童子。
梁山伯俊臉緋紅,支支吾吾把事情一一道來,說當初怎麽在書院打掃之時,看到一團熒光,那熒光趁着自己不注意,鑽進了嘴裏,後來又怎麽吐了出來。
大師父大吃一驚,問:“你是說這娃娃生下來不過一兩天?”
梁山伯連忙反駁:“不是生,是吐!”
不知何時進來的馬文才冷哼一聲,道:“怎麽,敢生不敢養了?”
梁山伯一拱手,道:“兄臺別這樣。”兩人天生氣場不對付。
大師父又問:“那你遇見熒光之處,可種有蘭草?”
祝英臺座位在前面,記得很清楚,道:“有!夫子說幽蘭如君子,特地在桌案上放了一盆。”
“那蘭草從何處而得?”
梁山伯想了起來,道:“還是弟子去挖的。前年的時候,院長說要給課堂多一點生氣,弟子便在這後山尋了一些蘭草,移栽到書院花盆裏。”
大師父哈哈一樂,道:“那他确實得管你叫爹。這小人兒有個學名叫蘭草童子,一般情況下是一個有益無害的小妖精,不用害怕。”
小童子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大爹小爹。
馬文才插了一句,那特殊情況呢?
“若是它惱怒了,便會暴起傷人,咬人什麽的。”大師父看一眼蘭草童子,沒說能把人活活咬死。那童子一瞪大師父,轉過身蹲在角落裏生氣。
大師父和顏悅色對梁山伯道:“我看他與你二人有緣,以後說不定還能幫上你們,且留着吧,好好待他。平時不用喂人間米食,多喂些露水泉水便好。”
祝英臺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把蘭草童子托在手心裏,道:“待會兒小爹帶你去清心泉飲水,開不開心?”
馬文才插嘴道:“一個女人家,讓小孩叫爹,你羞不羞?”
祝英臺吓了一大跳,站起來,瞪着馬文才的眼睛,粗着嗓音道:“你瞎說什麽呢?”
馬文才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祝英臺,好笑道:“你說話像個女人,跪姿像個女人,走路像個女人,照顧孩子也像個女人,本公子說錯了嗎?”
祝英臺目眦盡裂,她女扮男裝到書院讀書是一個秘密,誰也不能告訴,若是今天不解釋清楚了,以後山伯兄怎麽看她?她又如何能待在書院中?只能早早回去嫁人,成那籠中之鳥,渴求別人喂食。
梁山伯見兩人快打起來了,深怕祝英臺吃虧,上前攔在兩人中間,攪稀泥道:“大家都是客人,別讓大師父為難,有話好好說。這位兄臺,我祝弟體弱,或許有些地方不夠有像你這樣的男子氣概,可你走在大街上,誰人不說我祝弟這般膚白唇紅才是英俊?這是當下的流行,請兄臺見諒。”
馬文才說不過梁山伯,扭過頭看向窗外。
倒是拿着草莖逗着童子的大師父,慢悠悠來了一句:“小蘭草,你可不該叫小爹,得叫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①銀錢:這時候還沒有交子,更沒有銀票,馬公子,請背上母親的愛,可能有點兒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