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感性

宣威侯府往程家送年禮,程家自然也要往宣威侯府送年禮,但程家家底薄,公中的銀子除了程子陽少的可憐的俸祿便是遲梅寧寫繪本和話本子掙來的錢,如今手裏餘錢倒是有些,遲梅寧也有心想在京城盤個鋪子作為家底,可惜京城的鋪子想要置辦也沒那麽容易。

如今送年禮上就讓人發愁。不過遲梅寧又覺得侯府也不缺他們那邊東西,倒不如全家去侯府走一趟看望一下蘭老夫人,按照自己的能力帶些年禮也就是了。

她這麽想程子陽也只能同意,不過李秀娥以為婚期将近倒是不好意思過門了,于是遲梅寧夫妻便一起出門往宣威侯府而去。

如今到了年關各處都充斥着年味,地上的積雪已經被附近的人家清掃幹淨,倒是不難走。還未走出胡同,忽然從胡同那邊拐出一個人來,身上衣服破爛,蓬頭垢面,見馬車出來也不知躲避。

馬車停下,車夫呵斥,“還不滾開。”

那人嘴裏罵罵咧咧,“我夫君可是內閣首輔,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罵我!”說着又嗚嗚的哭了起來,“程郎,你在哪啊,有人欺負我。”

馬車內遲梅寧眉頭緊皺,她掀開簾子瞧了一眼,那蓬頭垢面之人竟是王嫣然。王家倒了,王嫣然竟然成了這副鬼德性。

倒是程子陽并不意外,遲梅寧道,“你早就知道?”

程子陽聲音平淡無波,“知道,林翰林在王家倒臺當日便休妻了,但她是出嫁女,雖然被休,可王家已然上路也不可能再帶上她。于是她便在京城四處游蕩了。”

遲梅寧一愣,微微嘆了口氣,可要說同情又說不上。說到底,日子是自己過的,這大環境如此,王嫣然嫁了人又不想好好過日子,只一味的活在上一世的記憶中不肯看看眼前人,林翰林娶她本不是心中所願,如今王家倒臺兩人本就沒有感情,如何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就如今王嫣然的處境,後頭的日子她不用想也知道不會好過。一個孤身女子瞧着精神如今也不對頭,在外頭混了這麽些日子恐怕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日後如何她也不清楚。

遲梅寧想了想道,“找人将她送個庵堂安置吧。”遲梅寧撫上小腹,“就當為我們孩子積福吧。”

程子陽沒多問,應了聲好,然後掀開簾子與外頭的小厮說了一聲。

外頭王嫣然絮絮叨叨的聲音越來越遠,遲梅寧搖搖頭将她甩在腦後。王嫣然的人生中再無程子陽,而她的生活卻因為程子陽而精彩。

到了宣威侯府早有人候着了,如今誰不知道程子陽是蘭泰信親生兒子,恐怕過不了多久,程子陽便是蘭子陽,将是宣威侯府的世子爺了。下人們最是想的多,對上夫妻二人态度別提多殷勤了。

到了院中,也察覺出年味來,院中的樹上堆滿積雪,在樹枝上卻又挂了紅紅的綢布,遠遠的看去漂亮極了。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隔着老遠便聽到孩童的說笑聲,讓人從歡聲笑語中便能感覺到過年的氣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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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梅寧斂眉跟在程子陽身邊進去,然後蘭老夫人笑道,“可別多禮了,快過來我瞧瞧。”

遲梅寧抿唇一笑福了福身子過去挨着老夫人坐了,“老夫人安好。”

“還叫老夫人。”蘭老夫人臉一虎還瞧了眼程子陽,“喊祖母。”

遲梅寧也沒管程子陽臉色,直接喜滋滋的喊了聲,“祖母。”

扭頭瞧見徐氏又微微福了福身子,“六太□□好。”

蘭泰信在蘭家是嫡長子,下頭四個異母弟弟,蘭泰寧是嫡幼子,排行第六。如今除了徐氏,其他幾個庶子媳婦和孩子也都在,遲梅寧夫妻少不得要見禮。但老夫人都發話了,其他人自然不敢讓她動作,遲梅寧推拒兩下便也沒再動。

蘭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問了一些孕期的問題,又說了一些育兒經,一旁的徐氏孝道,“瞧着肚子不小了,該有四個多月了吧?”

遲梅寧應了一聲,“是有四個多月了。”

“這肚子形狀倒是與我那時候不大一樣。”徐氏瞧了眼在屋裏撒歡的兒子道,“老人都說,肚子尖尖是男孩,肚子圓圓是女孩,想必有些道理吧。”

她話一出,屋裏頓時靜了下來。世人生子尤其頭一胎多半是盼着生兒子的,方才幾個媳婦都說像男胎,徐氏卻說出這麽一句話。這是咒人家生女孩?

那邊程子陽已經讓蘭泰信叫走,蘭老夫人瞧着遲梅寧,倒是想聽聽她說什麽,便沒開口攔着徐氏。

遲梅寧臉上笑容變都沒變,“只要程子陽不嫌棄,男孩女孩又有什麽要緊?再說了,就算是女孩,他爹是官還在往上爬,她祖父如今是閣老,誰還能給她委屈受不成?”她瞧了眼屋裏幾個孩子,“若是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那只能說他們沒本事,丢人的是他們爺們兒,再不濟還有我這個娘護着,誰欺負我的女兒,我豁出命去也不會讓對方好過。”

她話說完徐氏嘴角不由抽了抽,這遲氏果然是鄉野村婦,說話竟真的粗俗不堪,實在是令人喜歡不起來,她讪笑道,“程太太說笑了。”

“這可不是說笑。”遲梅寧一本正經道,“做父母的若是護不住自己的孩子還不如不生。既然她肯投到我肚子裏來,我便要護她周全,狼尚且護崽子,更何況人。鄉間婦人都知道的道理劉六太太能不明白?”

徐氏臉漲的通紅,“你!”

遲梅寧擺擺手道,“你也別急着辯駁說,只說我說的對還是錯便是。這世間女子過的本就艱難,自己本事就是女人,何必要苦苦為難女人。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這身份,還想誰能瞧得起。我遲梅寧雖然沒大學問,但這點道理還是懂的。不過六太太生了兒子不打緊,往後可千萬別生女兒,萬一您護不住可怎麽辦。”

“你好利的嘴!”徐氏氣道,剛想反駁便被蘭老夫人打斷,“咱們這樣的人家女孩又有什麽要緊,等長大了一樣風光大嫁。梅寧啊,我就喜歡你這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

徐氏的嘴角抽的更厲害了,這遲氏粗鄙竟還入了老夫人的眼了?恐怕是愛屋及烏吧,她倒是瞧瞧等遲梅寧真的生下女孩的時候老夫人是不是還如現在所說。

之前的時候徐氏突然熱情了一陣子遲梅寧還不習慣,現在又恢複成這德性她倒是習慣了。也不知道蘭泰寧當年如何瞎了眼娶了這麽個媳婦,眼睛只看得到眼皮子底下這一點地方,讓她這個村婦都覺得丢人了。

說了會兒話,幾個兒媳婦便帶着孩子走了,徐氏坐在不動,蘭老夫人道,“你也帶孩子回去吧。”

徐氏笑了笑,“讓榮兒在這陪陪您吧。”

蘭老夫人搖頭,“不用,有梅寧陪着就行了,你去看看竈上,別誤了中午的席面。”

老夫人不給面子,徐氏便僵笑着叫了兒子出門去了。到了外頭徐氏囑咐榮哥兒,“娘日後就靠你了,你可得多哄哄老夫人開心。”

榮哥今年八歲,正是調皮的時候哪耐煩聽他娘說這些,只嗯嗯啊的應付兩聲便跑去玩了。

屋裏蘭老夫人嘆了口氣道,“以前我瞎了眼娶回來這麽個東西,你別在意。”

遲梅寧笑道,“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她自己都不覺得,旁人說再多也是沒用。況且孫媳婦可從來不是吃虧的人。”

“你這孩子。”蘭老夫人感慨道,“我倒是瞧着你瞧性子軟了些。”

遲梅寧微微搖頭,“您若是見了那日她當着李家人說的話就不這麽認為了。”她握着老夫人的手道,“都說為母則剛,我多少猜到一些,娘原先對李家早就淡了,也沒什麽恨不恨的,但李家後來算計子陽,就觸了娘的逆鱗了。如今我們身份尴尬,娘為了子陽也會立起來的。她能下這樣的決心嫁給爹與爹重新開始,就已經做好去做宣威侯夫人的準備了,祖母不必擔心就是。”

蘭老夫人忍俊不禁道,“你看的倒是透徹。”

遲梅寧嘆氣,“不透徹不行啊,過了年我這做兒媳婦的還得看着婆婆嫁人呢。”

這世間之事本就變化多,誰能想到遲梅寧有朝一日能看着婆婆嫁人呢。

一想到那場景她就忍俊不禁,蘭老夫人似乎也想到了,不由笑了笑,“真想日日有你陪着,老婆子日子過的也樂呵。”

遲梅寧笑着撒嬌,“快了快了,人家也舍不得祖母了啦。”

遲梅寧逗的蘭老夫人連連發笑,中午開席的時候也拉着她做,直到飯後該去歇晌了這才放他們夫妻二人離去。

大冬日的天黑的早,吃了中午的席面外頭越發的陰沉了,似乎還有一場雪要落。

回去的路上,遲梅寧想着她送回老家的年禮也不知道收到沒,到了家卻收到清河那邊讓人帶過來的信。

信是遲長山寫的,簡單說了家裏的情況,總之一切都好,不必記挂,又說已經為遲蘭說了婆家,來年秋天就要舉辦親事。家裏的幾個男孩該送去讀書的都送去讀書了,不願意讀書的就送去學手藝了。還說作為娘家人,遲家老老少少都不會給她拖後腿,讓她們大膽的往前跑就是。

許是懷了身孕的緣故,遲梅寧如今情緒越發的敏感,信看完,已經哭的跟淚人兒是的了。看的程子陽哭笑不得。

到了家她眼眶還通紅,李秀娥連忙讓人拿了布巾給她敷敷,她不由責怪道,“梅寧懷着身孕情緒本來就不穩定,你還招惹她。”

程子陽頓時喊冤。

遲梅寧癟着嘴道,“我是看了我哥寄來的信才哭的。”

李秀娥心裏頓時一緊,“可是出了什麽事了?”

“沒有。”遲梅寧不好意思的搖頭,“就我哥說的話太讓人窩心了,忍不住就哭了。”

李秀娥忍俊不禁,“竟然是這樣。”

也是臘月二十八這日,遠在清河的清溪村遲家收到了京城千裏迢迢讓商隊捎回來的年禮。商隊的人也是趕了最後一趟,說起程家那就豎起大拇指,還道,“程子陽如今了不得了,如今是侯爺的兒子了。”

他說的不多,送完東西就走。

遲家卻炸開了鍋,而村裏人有人聽見這話也是一傳十十傳百,沒一會兒的功夫遲家的院子裏便滿滿當當擠滿了人。

裏正和村長也一起來了,讓遲家人趕緊說說。

遲老太初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傻了眼,這會兒反應過來了臉上的笑比天上的日頭還要燦爛,“我就說我家閨女懶人有懶福,瞧瞧,這不光是狀元娘子了,往後說不定還是侯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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