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次月考的考場位置是按照摸底考成績排的。
宣告早自習結束的鈴聲準時響起,尚還背着古詩默寫的學生紛紛合上書本,收拾東西去考場。
裴伴所在考場的學生大多看起來胸有成竹自信滿滿。
從教室進門第一列第一個座位豎着按照蛇形曲線數一路延伸到教室最靠裏一列的最後一個位置, 分別是在摸底考裏拿到了年級第一和第四十名的同學。
裴伴坐在第三列第二排。
旁邊恰巧是小學班長錢乘月。
裴伴來時錢乘月正和前桌談笑風生,相比起某些人埋頭溫書,她看起來并沒有考前該有的那種焦慮。
裴伴落座,把筆袋放桌上後,錢乘月似乎注意到了她,喊了一聲她的名字,裴伴循聲望去時,錢乘月彎着眼睛對她笑。
錢乘月笑起來眼睛彎彎真的很像月亮船。
雖是單眼皮,眼睛也不大,但笑起來卻讓人眼前一亮,而且,裴伴一直覺得錢乘月的鼻子生得特別好看,小巧秀氣,鼻梁直挺。
想到這裏,裴伴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鼻子,又是垂下眼眸費力地盯着鼻子看。
山根這邊好像發生了十分不幸的塌陷。
實際上,裴伴還沒習慣剪了蘑菇頭的錢乘月,小學時她一直留着漂亮柔順的一頭長發,印象裏她的頭發越來越長,越來越好看。
尤其是看背影,烏黑的長直發,穿着漂亮顯氣質的嫩粉色連衣裙的錢乘月是裴伴對錢乘月最深的印象。
但剪了短發的錢乘月依舊很好看,也難怪乎後來她換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從高智商卻古板的同班學霸到成績爆爛性子痞邪卻長相奇帥的富二代複讀生,再到高中學生會會長,最後……
在錢乘月的人生軌跡裏,裴伴确确實實看到了“越努力越幸運”這六個字。
但兩人的關系線從初中不同班時便開始分叉。
用最古老卻形象的例子便是兩條相交線,後來的裴伴只從別人的口中才聽到了一星半點關于錢乘月的故事。
比如,錢乘月說讓她要加油,一定要考上J大醫學院。
所以,當裴伴面對高考志願草表的時候,面對J大醫學院這幾個字時,她一時只能想起三個人:
一個是錢乘月,一個是夏蕪伊,第三個是程清嘉。
這是對她寄予了某種期望的三個人,無論三人話語裏的真心實意的比例有多少。
月考的成績很快就判了出來。
和摸底考對比的話,裴伴退步了點兒,從年級12倒退至年級42。
下一次的期中考她将無緣和錢乘月在同一個考場了吧。
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男生的成績條。
沒事嘛,這不是還有程清嘉同學陪着嘛。
說來奇怪,裴伴總覺得程清嘉該是成績優異到令人不可置信令人仰望的那類人物,因為看長相便覺得聰慧,平時學習态度亦是端正,給人模範學生的感覺。
但事實卻與她的想象和直覺大相徑庭。
程清嘉成績不差,但也只是班級前八,年級前五十的水準。
程清嘉将成績條塞進筆袋裏,臉上沒有太多情緒波動,就像是風平浪靜時的蔚藍海面。
對嘛,能讓他皺眉的只有周三中午的什錦炒飯。
這家夥真的很讨厭吃那玩意。
但偏偏每周三都是雷打不動的什錦炒飯。
不過,程清嘉還是不情不願苦着一張臉用調羹一勺一勺往嘴巴裏塞,像是在和自己賭氣的石頭人。
所以和程清嘉搞好關系的第一條路是“投其所好”。
向來帶飯不吃學校午餐的裴伴多讓母親多準備了一份便當。
便當盒裏裝的是幾枚日式飯團。
曾在日本待過幾年的媽媽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中式料理……
“我媽把我弟弟的便當也塞我書包裏了。”面對着一藍一粉的兩個便當盒,裴伴假裝很苦惱,努力讓自己很自然地說出這些早已想好的臺詞。
也是将來會被裴伴加入“黑歷史”欄目的臺詞。
“程清嘉你吃不吃?”
“不吃完很浪費啊。”語氣中頗有苦惱。
但程清嘉顯然關注點與衆不同:“那你弟弟怎麽辦?”
……她弟弟?!
她其實根本沒有弟弟,是獨生子女。
“沒事的嘛,反正他總是跑學校小賣部。”裴伴眨了眨眼睛。
兩分鐘之後,吃完一個飯團的程清嘉在他們兩張桌子的縫隙上,曲起手指,略微突起的指關節在那道縫隙上敲了兩下。
“……?”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他長長的睫毛上下撲扇着,咬着飯團含糊不清地說:“兩下是‘謝謝’。”
“哦。”
“那三下呢?”裴伴絲毫不辜負老師苦口婆心地強調了無數遍的舉一反三的核心思想。
程清嘉理所當然:“沒有這個暗號。”
裴伴稍有遲鈍地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
關于周三便當這件事情其實并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裴伴和程清嘉的首次同桌時間也很短暫。
至于原因——
那是裴伴第一次遭遇車禍。
傷口位置也很奇特,是鎖骨。
這也導致後來即使成人長大,她看到車子,無論是四個輪子的大型車輛,還是兩個輪子的自行車,她都會挪不開步子走不動。
站在馬路中央時,她會在不經意間将嘴角抿成一道凝重的弧線。她不敢往左往右看,脖子像是被固定在木板上的螺絲釘,只能帶着對下一秒未知的迷茫和恐懼往前看。
就好像,她是靜止的橋,而車流是橋下淌過的河水。
時而溫和平靜,時而湍流急促。
媽媽說:我們裴伴只有過馬路的時候才會主動牽起媽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