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啓航（修）
葉茹茹醒來的時候，聽見不遠處傳來交談的聲音。
“楊老師您放心吧，檢查我們都做過了，沒什麽問題。茹茹打小體質弱，可能只是一時低血糖……”
是她媽媽的聲音。
葉茹茹坐起身，睜着眼睛掃視了一圈。
房間不大，只有一張沙發和幾把塑料椅，空調絲絲吹着。
這裏是她合唱班教室旁邊的休息室，她剛剛就躺在沙發上。
葉茹茹這才想起來，今天上課的時候，她唱着唱着眼前一黑，整個人不知怎麽暈了過去。
不過也就幾秒鐘，她很快醒過來。
合唱班的楊老師給她媽打了電話，叫她在休息室等待。等待時間太無聊，她就睡着了。
搞清狀況，葉茹茹坐了一會兒，跳下沙發。
門外燈光明亮，葉媽剛跟受到驚吓的楊老師交談完，老師隐晦的表達了建議葉茹茹另尋他處意思。
“您知道的，藝術建立在良好的身體基礎上，這是必須具備的條件，您家孩子這樣，哪怕繼續學下去，發展前途也不會很好……”
葉媽本來還想再争取一下，結果這時見休息室門開了。
葉茹茹走了出來。
“媽媽，我不要學唱歌了。”小姑娘仰着一張小臉，用清脆的聲音道。
在場兩個大人皆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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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師看着面前的孩子。
她也算見過各種各樣的小孩，但像葉茹茹這樣相貌出衆的實在很少見。
雖然五官還沒長開，但已經初具規模，可見是個未來極其出挑的姑娘。
不過身為一個接近十歲的小孩，葉茹茹實在太瘦小了些，胳膊腿都細得像根竹杆兒，雖然漂亮，卻像個瓷娃娃。
這樣弱不禁風的小孩，萬一出什麽事，楊老師并不想擔責任。
葉茹茹平時活潑可愛，還挺招人喜歡，楊老師彎下腰，語氣刻意控制得溫柔。
“怎麽了茹茹，告訴老師，為什麽不想學唱歌了？”
葉茹茹通常臉上總挂着笑，此時卻沒什麽表情，瞥了她一眼，抿着嘴沒吭聲。
她的目光轉向一旁的葉媽，聲音不大也不小：“我不喜歡唱歌，又沒什麽前途，為什麽還要學？”
楊老師沒有想到葉茹茹會這麽說，表情一時間有些尴尬。
葉媽怔了怔。
她對自家女兒再了解不過，這孩子年紀不大，做事情卻意外的有毅力，之前也報過不少興趣班，只要是她自己選的，都會認認真真上完。
如今這副模樣，葉媽立刻明白過來，葉茹茹應當是聽見了她們二人之前的談話。
因為這實在不像是葉茹茹平時會說的話。
葉媽看着葉茹茹沉思幾秒，心中微動。
确實，做人就是要争口氣，被勸退這件事不管什麽理由，都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再說，開興趣班的又不是只有這一家。
“行，不喜歡咱們就不上了。”葉媽把手搭在自家女兒肩上，目光轉向楊老師，“既然這樣，退費吧。”
楊老師還沒反應過來。
雖說她原本就是想和學生家長商量退費的事，怎麽突然就被嫌棄了？
辦完手續，兩人從培訓機構出來。
葉媽在葉茹茹的屁股上揍了一下，“早上叫你吃早飯，你非要睡懶覺。”
她向來獎懲分明，該教育的還是不能落下。
葉茹茹撅着嘴，背上背包跟在葉媽身後亦步亦趨，看樣子有點委屈。
兩人來到面包店，買了牛奶和三明治。小姑娘坐在玻璃窗邊的藤椅中，蕩着雙腿啃三明治，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似乎并沒把剛剛的事往心裏去。
葉媽心中卻嘆了口氣。
葉茹茹體質不好是從小的毛病，其實并不怪她。
葉茹茹正專心吃着，突然感到一雙手在自己頭上揉了揉，“媽媽再給你找個更好的興趣班。”
嗯？
葉茹茹擡起眼。
回到小區，路過小區的露天游泳池，葉茹茹隔着圍欄朝裏面望。
泳池規模不小，一到暑期就會開放，是小區裏孩子們最喜歡的玩耍場所。
盛夏蟬聲不斷，泳池中卻透着絲絲清涼。嬉鬧聲從中傳來，伴随着水花四濺。
葉茹茹目光被黏住，走路的速度慢下來。
也許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這兩天她反反複複做着一個夢，夢裏有個寬闊的池子，水質蔚藍清澈，晶瑩的水花在燈光下閃爍。
自從暑假開始，她天天路過這裏，可惜有別的興趣班，沒有時間來玩。
葉茹茹扒着欄杆，眼睛亮晶晶的，張口道：“媽媽，我等下可以去游泳嗎？”
“去吧。”葉媽擺擺手，反正接下來也沒課了，時間任她自己安排。
“耶！”
葉茹茹蹦蹦跳跳，興奮地朝家跑去。
葉媽在後面，看着女兒随着動作起伏的馬尾辮，不禁露出個笑。
進門前，隔壁鄰居剛好開門倒垃圾，兩人停下來打了聲招呼。
“喻叔叔好！”葉茹茹甜甜叫道。
“欸，茹茹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不上課啦？”隔壁的喻叔叔問。
“不上了。”葉媽深深嘆了一口氣。
“嗯？什麽情況？”喻叔叔微微睜大眼，詫異道。
葉媽将事情完整地敘述了一通，鄰居聽完解釋，蹙起眉，義憤填膺道：“什麽人吶，這樣看不起孩子？”
喻叔叔真替她們生氣；“怎麽能這麽說話，茹茹從小是我看着長大的，這麽聰明一個小姑娘，學什麽沒前途？”
葉媽無奈苦笑，不過有一點老師沒說錯，健康是本錢，身體素質确實很重要。
鄰居視線轉向一旁的小姑娘，打量着葉茹茹纖細的胳膊和小腿，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突然道，“說到鍛煉身體，倒是有一個方法，對心肺功能的提升都很有好處，要不要考慮一下？”
葉媽驚訝地擡眼，下意識接道，“什麽方法？”
喻叔叔摸摸下巴，伸手打了個響指，“游泳。”
葉媽怔了一瞬，低頭看了眼自家女兒。
鄰居姓喻，是個搞體育出身的專業裁判。平時沒比賽，這位就在小區裏當游泳培訓班的教練，培訓班辦得像模像樣，很專業的樣子。
鄰居家也有個剛上初中的兒子，叫喻才知，比葉茹茹大三歲。
喻爸拿自家孩子舉例：“我兒子這些年練游泳，就沒生過幾次病。”
葉茹茹仰頭看着喻爸，一副好奇又新奇的樣子。
學游泳真有這麽神？
聽喻爸這麽一說，葉媽有點心動。
不過她還有不少顧慮——以葉茹茹現在的體質，學游泳真的合适嗎？
兩家關系不錯，喻爸想着能幫一把是一把，他耐心回答了葉媽的問題。
“學游泳不但能增強孩子的心肺功能、提高免疫力，還能通過運動促進激素分泌，有利于她這個年紀的生長發育。”
見鄰居還有少許顧慮，喻爸提議道：“這樣吧，先讓茹茹跟着我的班試試，要是喜歡就繼續學，怎樣？”
“嗯嗯！”葉茹茹眼中放光，在一旁使勁點頭。
她喜歡這個決定！
又能玩水又能鍛煉身體，何樂而不為呢。
葉茹茹進屋收拾游泳的東西，出來時聽見葉媽在和喻爸悄悄商談學游泳的費用。
喻爸的聲音隔着門傳來：“不用啦，都是這麽多年的老鄰居了，我班裏學生不少，多帶一個也是帶。”
葉媽：“這怎麽行，再怎麽也不能讓你白辛苦……”
葉茹茹悄悄走過去，躲在一旁悄悄聽着。
喻爸始終不松口，樂呵呵的：“別這樣，這可就傷情面了啊，之前我們忙的時候孩子還去你家寫過作業呢。”
葉媽連忙道：“那不一樣，那是舉手之勞。”
喻爸擺手：“怎麽不一樣，我這也是舉手之勞。”
葉媽最終還是被他說服了。
等到兩人聊起別的話題，葉茹茹這才走出來。
“你想練游泳？”這時一道聲音傳來。
葉茹茹擡頭，正對上對方的視線，鄰居家大她三歲的哥哥喻才知背着單肩包站在喻爸身後。
“茹茹準備好啦？”喻爸的視線探了過來，朝這邊方向招了招手，“正好，喻才知帶茹茹先過去吧。”
喻才知“哦”了一聲。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喻才知突然回頭，沒由來地問了一句：“你想好練游泳了？”
訓練非一日之功，尤其是體育這條路，格外難走。
葉茹茹仰起頭：“什麽？”
“算了，沒什麽。”喻才知對上小姑娘懵懂的目光，随後挪開視線。
他們小區的露天泳池不小，雖然形狀不太規則，但最長直徑也有三十米。
此時過了對外開放的時間，剛做完水質處理，水質清澈蔚藍，平靜無波。
等葉茹茹從更衣室出來，喻才知帶着她從小門進去。跑了幾圈作為準備活動，兩人站在泳池邊。
葉茹茹動作笨拙地戴着泳帽。
一旁，轉頭一看葉茹茹這邊艱難的樣子，喻才知拿着泳帽走過來，“泳帽線在中間，雙手左右撐開，從前往後戴。”
葉茹茹沒動作，喻才知以為她沒聽懂，拿着自己的泳帽做示範，雙手一撐，搭在前額，再向後拉，兩秒鐘就戴好了。
葉茹茹有樣學樣，撐開橡膠材質的泳帽，“像這樣？”
說着，她往頭上戴。
結果泳帽在喻才知手中服服帖帖，到她這就怎麽都不聽話，“啪啦”一聲，泳帽向上翻卷，飛到了遠處的水中。
“撲哧。”喻才知沒忍住，笑出聲。
葉茹茹羞惱不已。
泳帽不可能自己飛回來，葉茹茹不得不去撿，然而她發現，這一片好巧不巧，竟然是深水區。
葉茹茹咬着唇，在池邊站了足足幾秒，蹲下身試着伸了下手，發現距離遠遠不夠。
這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喻才知。
眼神看着可憐巴巴的，喻才知嘴角露出點笑，“怎麽，深水區不敢下去？其實這才一米四，你踮起腳就能站住。”
葉茹茹視線重新投向水面，像是在評估喻才知這句話的真實性。
她猶豫了。
深水區這名字一聽就很吓人，雖然她從小就愛玩水，但也只在淺水區玩。
喻才知似乎看出了她的遲疑，低聲喃喃了一句：“算了。”
他反手把短恤一脫，露出精瘦白皙的胸膛。
從小練游泳讓他的肩背比同齡人寬闊少許，平時穿着衣服看不太出來，雖然此時他的身高才一米七不到，但也比葉茹茹這個一米四的小矮子高不少。
他迅速戴好泳鏡，縱身一躍，在空中呈一道漂亮的抛物線入水。
“撲通”一聲，濺起少許水花。
在水底潛到一定距離，原地上浮，之後他站直身體，一把抓住泳帽，回頭望過來，“接着。”
邊說邊把泳帽扔回來。
等他上岸，葉茹茹雙眼亮晶晶的，“謝謝哥哥，你好厲害！”
葉茹茹從不吝啬自己的誇獎，之前聽說喻才知從小練游泳，平時兩人見面卻都兩腳踩在地上，她從沒見過對方在水裏的樣子。
這就是會游泳的人嗎，她以後是不是也能這麽帥！
這時喻爸終于來了，他看到喻才知渾身濕漉漉的似乎有點詫異：“怎麽下水了？”
“泳帽掉水裏了。”喻才知解釋道。
喻爸點點頭，沒再多問，看向已經裝備齊全的葉茹茹，“來，茹茹你下水，游兩下我看看。”
葉茹茹瞅瞅喻爸指的位置，可不就是剛剛的深水區。
“這裏才一米四。”喻爸說了和喻才知一樣的話，“要想學會游泳，首先不能怕水，你可以貼着池邊游。”
葉茹茹站在池邊看着水面。
喻爸說得有理，而且剛才喻才知游的那下讓她心動不已，她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葉茹茹的心髒怦怦直跳。
她玩這麽多年水，膽子并不小，雖然克服不了緊張，卻沒再猶豫，抿了抿唇，扒着池邊扶梯動作利落地下水。
水有些涼，葉茹茹打了個哆嗦。
恍惚間，似乎聽見喻才知在一旁輕輕“啧”了一聲。
喻爸同樣很是意外。
他本以為小姑娘還要再磨蹭一會兒——當了多年教練，他教過太多的小孩，哪個不是說了半天才肯下水，甚至哭哭啼啼的也有。
要是個個都像葉茹茹這麽痛快就好了。
不怕水，很好，喻爸心中在這項默默評了個分。
做好心理準備，葉茹茹深吸幾口氣，松開池邊，一頭紮進水裏。
雖然沒學過，但平時玩水看到別人游，也試着模仿過。
耳邊一時間只剩下水聲。
她不知道自己目前是什麽動作，總之想象着畫面，蹬幾下腿，再劃一下手。
今天天氣晴朗，小姑娘的膚色在光線下白的發亮，在蔚藍的水池中輕飄飄地向前。
一下，又一下，随着動作，水面的波浪逐漸向遠處擴散。
喻爸詫異地睜大眼。
哪怕不會換氣，動作也不得要領，葉茹茹的重心卻找得很好，每一下劃水在水裏都能往前竄，看起來十分流暢。
要知道，初學者能在水中前進就已經很不錯了。
喻才知拿着毛巾的手頓在半空中，視線盯着葉茹茹游完全程。
“水感真好。”半晌，他評價道。
“确實。”喻爸贊賞地說。
水感是種奇妙的東西，但對于學游泳的人來說十分重要。
簡而言之，水感就是對水的感知和運用能力，就像魚天生在水裏，适應了水的阻力，人卻不一樣，由空氣入水很難保持平衡。
只有适應了水，才能更好的發力。
因此哪怕缺少力量，有水感的人游泳速度也可能比沒水感的人快。
游到沒氣，葉茹茹迅速扒住岸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之後擡起頭，迎着陽光看向岸邊的喻爸，想聽他怎麽說。
“你之前學過游泳嗎？”喻爸心中壓抑着驚喜，再次确認了一遍。
“沒學過。”葉茹茹揚着頭回答。
真是疑惑，喻爸為什麽還要問一遍，他難道不知道嗎？
